跟你说,是想你心里有个底,今年是真的要打仗了。年前听说陈珍身体抱恙,兵部这次没同意我出兵,也是他力不足,等他退下去,咱们在阒都就没什么人了,我担心军饷更难要。府里头的各项开支,能省则省,你别再让那枕边风给吹跑了,这些姨娘要庄子有庄子,要铺子有铺子,就是我死了,她们跟你那些儿子也饿不死。”
戚时雨气道:“我给你的庄子都,都……”
“都填进去啦,”戚竹音想了会儿,安慰道,“倒是有一亩三分地还留着,我娘种花种草用的,没舍得卖,以后糊口还是行的。”
屋外的姨娘没声音了,下午天yin,浓云蔽空,屋里又放了垂帷,显得更加昏暗。戚时雨在榻上看女儿,她削瘦的肩膀衬在微弱的窗光里,发间戴的是亡妻簪。
戚竹音长得像她娘,气势没有压过眉眼时,笑起来有些妩媚,大帅没有传闻中那么英气。
戚竹音等戚时雨睡下了才离开,她在檐下换鞋,鹿皮靴子蹬进了雪里,问戚尾:“人呢?”
“大夫人给请走了。”戚尾跟在后边说道。
戚竹音回来还没见花香漪,这会儿犹豫了片刻,路过花香漪的院子时听着里边都是莺声燕语。她隔着洞门,从那梅枝间瞧见了花香漪。
花香漪今日罩着狐裘,看质地该是从阒都带来的,白无杂色,绒毛衬在脸颊边,让湛若秋水的明眸更加鲜明。她看着就是被娇养出来的女儿,搭在梅指上的指尖白嫩,这生都没沾过半点灰尘。
戚竹音莫名偏了头,看了半晌。
“府里头的账房都备好了账簿,在办事房里等着您呢。咱们府里去年的开支……”戚尾说了一通,抬头看戚竹音没动,就跟着望过去。
戚竹音抬起诛鸠,用刀鞘挡了戚尾的目光。
那头的花香漪拈着梅枝,眉间点着瓣儿似的花钿,在随行侍女附耳低语里笑起来,侧身隐了进去。
戚竹音没转头,嘴里对戚尾说:“走啊。”
戚尾啥也没瞧见,重复着:“走啊?”
戚竹音抬步就走,戚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追着走了。戚竹音径直去了办事房,跟账房对账簿。她没时间坐,就站着翻了几页。
“家里的管事换人了?”戚竹音突然问道。
账房佝着身,小声说:“回大帅的话,没换哪。”
“那奇怪了,”戚竹音又翻了几页,“往年结账都是一团麻乱,恨不得再记糊点,去年的怎么这么清楚?”
这账岂止是清楚,连今年的预支都专门分出本册子,把府内各房的花销列得明明白白。姨娘们的胭脂水粉在戚竹音的要求上再次省了一半,戚时雨讲不清楚的庄子也都名列其上,这做得简直比户部的账面都漂亮。
“原先咱们府里头账目繁杂,各房言语不详,先生们也无从下手。”账房接过茶盏,捧给戚竹音,“大帅上回要府上节俭,可是下边的庄子算不清楚,每月贡物合在后勤花销里边乱七八糟。”
戚竹音抬眸看着账房。
“这回是大夫人算的,”账房怕戚竹音不高兴,紧接着说,“大夫人管后院,各房账面都得看,专门派人来跟咱们说,这账太乱了,为着您在前头的军饷支出,也得重新做。我们赶着重做了几回,都耐不住各房闹,好些院子藏庄子,不肯jiāo代实话……”
这倒是真的。
姨娘们都怕戚时雨一命呜呼,把手上的庄子铺子攥得紧,还要从府里边使劲捞,每回算账嘴里都没个实话。戚竹音不待在后院,戚尾这些心腹也都是外男,不好chā手,所以这账一直乱着,她想起来就头疼。
这花三有点能耐啊。
戚竹音拿着账簿,说:“姨娘们就这么听她的话?”
“起先给大夫人甩脸子呢,”账房说,“都是生过哥儿的人,仗着老爷心疼,不jiāo账还要去老爷院子里闹。大帅不是把红缨姑娘给大夫人用了吗?大夫人就让红缨姑娘把哭昏的姨娘请回院子里,叫大夫来看,大夫看不出病,大夫人就把姨娘都埋院子里了。”
戚竹音没反应过来,她愣了须臾,说:“埋院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