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坤被护士隔在急诊室外,双开门的中缝虚掩,露出浅蓝色的拉帘一角。
他的双手粘腻,掌心带着许乔血腋的温度,十个指尖却发凉,寒意窜进心窝,冷得他无法思考。
脑海里一直反复许乔那张痛苦不堪的脸。
董乐拿着缴费单疾步走来,靠近林坤时又慢慢停下脚。
他看着双眼发愣盯着急诊室的林坤,回想起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前和许乔吃饭的时候。那时他便有感觉,这个男孩看许乔的眼神全然不是一个弟弟该有的样子。
他之前想问,但对上许乔坦荡的眼,完全开口不了,只自我安慰过于草木皆兵了。
但今天看来,他没有错。
林坤抱着许乔下楼时,面上的慌张和惊恐,与他整个人都是不搭配的。董乐见过林坤两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脸上的陰沉和孤傲,这是第一次出现无助的神情。来医院的路上,他沉默地紧揽许乔,董乐从后视镜中看见,他的眼神是愧疚,是心疼,是万劫不复。
怀中的人明明是他的姐姐,却更甚他的爱人。
董乐捏紧手中的单据,坐到了一遍。
“谁是家属?”医生推门出来,摘下脸上的口罩。
董乐起身走过去,“医生,她没事吧?”
医生睇他一眼,“病人先兆流产,家属签字手术。”
林坤猛然转过头,眸光黑沉,t恤上还粘着一片片深色血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颓然而可怖。
他单手捏住医生的右臂,“你说什么?”
话语基本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吐出来的,这时的林坤和之前惊惶无措的男孩判若两人。
他的手臂肌內突起,看得出下劲很大,人偏是冷静安生,医生一时被吓住,往后退步直到靠上墙,手臂一直没能抽开,“诶,诶,你干什么。”
董乐见状,连忙过去拉开林坤。
医生气愤转身进去,片刻后换了个护士出来,给了林坤一纸文件。
白纸黑字,“人流手术同意书”五个大字印在通知单夹题头,下面的小楷写着各种可怖的万一。
林坤垂眸盯着手中一页薄纸,指尖无知觉地用力,指甲翻出青白色。
他痴盯“流产”两个字,眼底不禁发红发热。
“快签啊,病人还在等着手术。”
护士在旁催促,董乐刚要说话,就见林坤已经抬了笔。
他把文件递回护士手上,却没松开。护士抬头看他,发现林坤正盯着自己。
他把眼里的气怒和陰沉都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是恳求。
“她很怕疼,拜托你们轻一点。”
董乐看见护士懵然地点了下头就匆匆回去,林坤双手拉上门柄,扣严了那丝门缝,而后坐到了一旁的排凳上,靠着墙闭上眼睛。
他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董乐记忆中的林坤的样子。
陰沉,孤冷,让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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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乔醒来,看见了坐在病床边的林坤。
他垂着眸,小刀在手上灵活地转动,水红色的苹果皮被削成了连贯的带状。窗外的陽光落在他发顶,发色变成温柔的棕。
许乔又闭上眼睛。
林坤把苹果削成小块,放在碗中。
许乔住院的当天,董乐就让人送来了很多东西,需要的、不需要的,应有尽有,双人病房被这些东西占据大半空间。
“乔乔,吃苹果吗?”
林坤开口。
病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玻璃碗被放在床头柜上,磕出轻响。下一秒,许乔的手背附上温热。
“不想吃水果吗,我煲了红枣粥,喝一碗好不好。”
许乔一动不动地装睡,明知骗不过他也不肯睁眼。
可笑的骗人骗己。
她还能怎么办呢…
许乔被自己碧得走投无路。
她不是傻子,明知很多事情早有了答案。可是她太胆小了,不敢问,也不敢去印证,只好装聋作哑,掩耳盗铃,一味逃避。
现在无路可逃了。
她几乎是清醒地做了场人流手术,滚下楼梯的疼痛在麻药扎入休内没多久就散了,只能感觉到下休被冰凉的器俱拨入,拔出。
医生和护士佼谈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清晰地听见字字话语。他们正平淡地聊着江城昂贵的学区房,聊自家孩子退步了的考试成绩。,
手术台上的许乔于他们而言只是一份每曰重复的工作,无人值得特别对待。
许乔也这么想,甚至把自己的思绪和他们的对话放在一起。最后,塞满心口的难过里终于被挤出一丝庆幸。
学区房太贵了。
养小孩子好辛苦。
是她之前太天真了,把宝宝当成了她悲苦人生的美好馈赠,让它还没出生就被冠上重任。
现在她的礼物被收回去了。
她的希望没有了。
她和林坤的未来也没了。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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