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过年,还有十天。
天空布满灰霾,低低的云层里,落下一颗颗小雪粒,“噼噼啪啪”砸在墨绿色的伞面上,像下了场冰雹。
相乐生抬脚迈上台阶,站在廊下回身,收起伞骨,抖落一地碎冰。
他刚从傅岚那儿过来。
打着送年节礼的名义,暗中刺探白凝的动向。
傅岚仍然被蒙在鼓里,眉开眼笑地把他这个好女婿夸了又夸,然后跟他抱怨道:“乐生啊,你说这都年底了,阿凝怎么还那么
忙?我给她打电话她老是不接,好不容易接通了吧,说不了两句就说有事,给我挂了,真是越长大越不懂事……”
看着傅岚一如往常的态度,相乐生心间那股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火苗,立刻像泼了油,蹭蹭蹭往上窜。
白凝什么都没告诉她。
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她没准儿就是在怄气,兵行险着,用激将法逼他,想让他先服软求和。
哼,白凝的手段是越发高明了。
真是难为她,以前藏得那么深,掩下浑身心机,装傻白甜装得恐怕她自己都信了。
可惜,他已经看透了她的真面目,这次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相乐生驾轻就熟地敷衍岳母:“妈,您知道的,年底正是忙各种考评的时候,再加上小凝负责的那个项目申请了省级重点科研
项目,小凝是负责人,上上下下需要她负责的工作很繁杂,虽然我已经跟教育局那边打过招呼,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的,您
也多理解一下。”
如此不着痕迹地卖了一回乖,令傅岚看他越发顺眼。
“对了,你们今年过年有什么打算呀?是在家里过,还是出去旅游?要不回家住两天怎么样?”傅岚想到借口军区工作忙,不
打算回来过年的白礼怀,怨愤之气又起,脸上却还要强撑着,“阿凝爸爸今年回不来,我一个人住着也挺寂寞的,家里没个人
气儿……你们回来吃年夜饭吧,我打电话让玉满楼的大厨过来做一桌宴席,我记得你爱吃……”
听到傅岚的话,相乐生的心急跳了一下。
他知道白凝放假之后,去了岳父那里。
岳父和岳母不同,位高权重,势力滔天,且没那么好糊弄。
他一个小小的市长秘书,看似风光,但以白礼怀的能力,若是想要拿他开刀,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得知消息的那个下午,他差点儿忍不住,买机票直接追过去。
身为男人的血性和自负的意气勉强压下了他的冲动。
就算是杀人,总要给犯人申辩的机会。
如果白礼怀对他兴师问罪,他拼着脸面不要,也要把白凝出轨的事情讲给岳父听,让岳父好好评评理。
她何止是出轨,还吃了窝边草,直接偷到家里床上来。
除了这个,她连个普普通通的医生都看得上眼,还跟人家正经八百地同居了一个多月,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胡闹到了极点。
老一辈的人,都讲究“胳膊折了往里藏”,既然错出在女儿身上,白礼怀十有八九会劝和不劝分。
到最后,白凝还不是要乖乖地回到他身边。
可是,白礼怀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等的时间越久,相乐生的心里越是七上八下。
他又想:不管怎么样,岳父总要回来过年的吧?
到时候,白凝也没处躲,只能跟着回来。
岳父看到他不露面,必定起疑,白凝那么要面子,忍到现在都没对外人说过一个字,想必也没办法应对父母的追问。
若是她答不上来,岳父就会联系自己,让自己上门去接。
相乐生不无得意地想,他是胸襟宽广的大丈夫,岳父开了口,他也可以勉强当做是白凝低了头,对白凝犯过的错误既往不咎,
把她接回家,好好过日子。
但是,白礼怀竟然不回来过年?!
脸上显出怔怔的神色,傅岚追问了好几句,他才勉强回过神来:“嗯?妈,您刚才说什么?”
“乐生,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哪里不舒服吗?”傅岚奇怪地看着他。и贰qq丶て○,м
“哦,我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工作还没办完。”相乐生哑巴吃黄连,找借口搪塞过去,“妈,年夜饭我们可能没办
法陪您,这事怪我,我没考虑那么多,提前跟我爸妈说好了要回那边过……”
傅岚本就没抱太大希望,闻言叹了口气:“唉,那行吧,那过完年你们可要早点过来。”
相乐生又陪着聊了会儿天,用工作做借口告辞离开。
心事重重地开着车,一向条分缕析的大脑忽然混乱成了一团,眼前的红灯都没看见,踩着油门闯过去,差点酿成车祸。
相乐生惊出一头冷汗,下车接受交警的教育,拿着罚单又上了车,还没开到别墅,又接到孙庚茹的电话。
和傅岚的目的一样,希望他们回家过年。
相乐生用了一样的托辞:“妈,今年岳父工作忙,回不来,我和小凝要留在岳母这边吃年夜饭,过完年再回去看望你们。”
“什么?年夜饭都不回来吃?”孙庚茹十分不高兴,只觉儿子像给人倒插门了似的,说不出的憋屈,“你们初二再去那边不行
吗?今年本家的亲戚们都要过来聚聚,到时候我和你爸孤家寡人的站在那儿,多没面子!”
相乐生拆东墙补西墙,捉襟见肘,感受到少见的狼狈。
他踩下刹车,捏了捏紧皱的眉心,心力交瘁地道:“妈,我们真的回不去。”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出现在家族聚会上,岂不是更加丢脸?
那样还过什么年?直接改成家庭批斗大会好了。
底下坐着无数落井下石的看客,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瓜子、花生也都齐活。
想到那副窘境,一向清贵温雅的相乐生差点爆粗口。
廊下铺着深灰色的地砖,边缘浸了雪,皮鞋踩上去有些打滑。
相乐生看着院子里白了头的松柏,浑浑噩噩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大伞立在墙边,推门进屋。
屋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十几度,一股热风迎面扑来,快速融化了身上残存的雪粒。
细小的水滴钻进羊绒大衣里,瞬间湮灭无踪,只有睫毛挽留住一丁点儿湿迹。
相乐生微垂清俊的眉目,看向地上跪着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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