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是去富士山观赏樱花的好时节。
沐着河口湖的春风,赏漫天花瓣如雪,往远处眺望,可以看见落日的余晖洒在山顶皑皑白雪之上,美不胜收。
二十二岁的白凝穿着粉色的长裙,外罩白色针织衫,嘴角漾着抹甜美的笑容,抬起手接了朵柔软的花瓣。
“咔嚓”一声,站在几步开外的相乐生抓到最佳拍摄角度,按下快门。
男人眉目疏朗,肩宽腰窄,精工剪裁的白色衬衫上一丝皱褶也无,西裤包裹住修长的腿,和她走在一起,赚足回头率。
白凝低头翻看相机里的照片,险些撞到前面的樱花树,幸好相乐生虚虚扶了把她的腰,把她往他身边带了带。
“谢谢。”白凝脸颊微红,羞涩地笑了笑。
“不客气。”相乐生君子地收回僭越的手,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
位置是他一早便订好了的,温馨静谧,富有情调。
绅士与体贴,是自从相亲认识以来,他留给她的最深刻印象。
从旋转餐厅的玻璃往外看,恰好可以看见富士山的全景,白凝托着腮,瞧了又瞧。
相乐生极擅察言观色,建议道:“你如果喜欢,我们再多玩几天怎么样?”
白凝犹豫道:“可是,回程的机票不是已经定好了么?”
“改签就行。”相乐生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操作,“左右你最近也没什么课要上,等下半年开始读研,再想抽出这么多时间,恐怕不太容易。”
他说的也是实情,只是白凝早就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欲望,想了想还是拒绝:“算了,这几天已经很开心,凡事应该适可而止。”
相乐生已经点了改签按钮,柔声道:“在我面前,不需要考虑分寸和尺度,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这话说得真诚,令白凝动容。
最开始,答应相亲,不过是闲着无聊,拿来做个消遣。
见了七八个男人,相乐生并不算个中最理想的对象。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她越来越亲昵,亲昵到了令她惊讶的地步。
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或许是因为,他太擅长把握人心,用了最润物细无声的策略,不动声色且无比自然地打入了她的交际圈。
也或许是因为,他和那些纨绔子弟都不一样,他自律克制,努力上进,纵使家境豪奢,却没有一点盛气凌人的傲慢。
白凝当然知道,他追求自己的动机并不单纯。
事实上,她这样的家世,早就注定了,以后的婚姻会掺杂许多利益因素,和纯粹的爱情,本来就扯不上一点儿联系。
她早就做好心理建设,也完全可以接受。
但他是那些追求者中,最为用心的。
这份用心不仅体现在昂贵的礼物和隆重的形式里,更多的是在日常相处中的一点一滴。
他记得她每一句说过的话,懂得事无巨细地照顾她,给她充分的理解和足够的温柔。
吃过饭,两人沿着湖岸散步。
喝过几杯红酒,再被温软的夜风这么一吹,酒意晃晃然爬上来,白凝微眯了眼睛,心情愉悦。
相乐生忽然顿住脚步。
在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他单膝跪地,拿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明亮坚定的眼神望向她:“小凝,嫁给我,好不好?”
经过完美切割的钻石,安静躺在盒子里,昭示着终生的沉重承诺。
白凝愣了愣,似笑非笑:“你的求婚,为何这样随便?”
喧嚣热闹的大型求婚仪式,她遇到过好几遭。
鲜花、气球、彩带、围观人群,夸张些的,还请了乐团助阵。
但因为对方不合胃口,她统统毫不留情拒绝。
如今,他怎么敢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求她嫁给他?
相比起被冒犯的怒意,白凝更多的是感到好奇,感到有趣。
还有对他勇气的欣赏。
相乐生面不改色,冷静回答:“因为我觉得,正确的人,比形式更为重要。”
“并且,繁杂的形式,不过是令人难堪局促的枷锁,只有大自然的造化,只有今晚这样美的月色,这样安静的湖光山色,才配得上你。”
惜字如金的男人,说起情话来格外令人动容。
然而白凝还是保持了一丝理智,问:“你怎么就确定,你一定是那个正确的人?”
“我并不讳言向你承认,娶你确实有许多现实的考量。”意外的,相乐生说得十分坦诚,“可是,你我心里都清楚,基于利益构建起来的婚姻,反而更加稳定不是吗?”
“小凝,你如果只想嫁给爱情,我建议你,立刻拒绝我。”他反其道而行之,目光不躲不避,“嫁给我,意味着要走一条并不轻松的道路,但我会给予你最多的尊重,以及,最大限度的自由。”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喜欢什么,我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帮你得到,终其一生,我不会妄图控制你,也不会穷尽其法地利用你,你我之间的一切,都会建立在绝对平等的基础上。”
“现在,我想问你,你愿意做我的——终生伴侣吗?”他柔声问。
白凝从没遇到过这样特别的求婚。
不可否认,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对她而言,都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未必是她最喜欢的那一个。
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他真的是最正确的那一个。
片刻之后,白凝伸出纤白的左手,轻声答:“我愿意。”
相乐生勾起唇角,握住她的手吻了一吻,将璀璨的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
又在日本停留了几天,两人联袂飞回国内。
将白凝送到家门口,相乐生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白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正式登门拜访。”
白凝笑着和他道别:“这我可说不好,军队里的事情哪里有准,等他回来我通知你。”
她怀着可以说是喜悦的心情进了家门,保姆道:“小姐回来啦,有几个快递我帮您签收了,放在卧室的梳妆台上。”
白凝应了一声,先去浴室泡了个澡,换好睡衣,这才去拆快递。
几个追求者送来的生日礼物,有首饰有化妆品,大都乏善可陈。
最后一个,是一封手写的信。
白凝扫了眼落款,瞳孔微缩。
是李承铭。
内容不过是老生常谈,前半段忏悔自己犯下的糊涂事,后半段恳求她原谅。
唯一特别的,是他在末尾提议,请她暑假去美国游玩,他做东道主,一定殷勤招待。
通篇下来,不过是想要重修旧好的意思,偏他喜欢玩这些花哨的手段,非要亲笔写信,漂洋过海寄过来。
换做相乐生求婚之前,白凝没准还会真的动心。
可这会儿——
她毫不留情把信纸撕碎,丢进了垃圾桶。
相乐生驱车来到一个中端小区,拨通了一个号码。
“念念,我在你们小区门口,方便的话,你出来一下。”他低声道。
对方慌乱地“哎”了一声。
几分钟后,一个长发及腰长得十分清秀的女孩子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她钻进车里,眼眶红红肿肿,扑过来就抱住了相乐生:“乐生!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相乐生环住女孩子玲珑的腰身,眼中现出一丝挣扎,转瞬即逝:“念念,我有话和你说。”
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女孩子吻向他的唇:“不,乐生,我害怕,我不要听。”
少女的唇舌很软,带着泪水的苦涩,痴痴缠缠地绕向他,企图阻止他冷酷的宣判。
可相乐生还是扯开了她。
他咬了咬牙,道:“念念,我们分手吧。”
女孩子泪如泉涌,声音发颤:“为什么?”
相乐生道:“是我对不住你。”
“总有个理由吧?”女孩子不肯死心,拉住他胳膊摇晃,“我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说分手?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陷入恋爱中的人,爱得深的那一方,总是容易卑微。
相乐生目露痛色,犹豫半晌方道:“你以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吗?前些天,我跟家里人说了你的事,我爸妈强烈反对,我央求他们见一见你再下决断,可他们不但不肯,和我大吵了一架后,竟然把我软禁在家里,还没收了我的手机。”
女孩子呆住,扯着他胳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想尽办法才从家里偷跑出来,第一时间就过来见你。”他揉了揉她柔顺的头发,表情绝望,“念念,是我没用,对不起。”
女孩子无话可说。
相乐生做出个毅然决然的表情:“其实我也舍不得你,要不然……要不然我们私奔吧,家里的财产,还有他们刚给我安排好的工作,我都不要了!”
女孩子颤了颤身体,下意识地说:“不行……”
“没关系,我不在意。”相乐生抱紧她,深吸口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愿意做任何事。”
“不行……”女孩子泪如雨下,在他怀里哭得怆然,“乐生,我不能……我不能害了你……其实……是我不自量力……我本来就配不上你的……呜呜呜……”
一对苦命鸳鸯抱在一起诉了半日的衷肠,到底忍痛分了手,约定再不见面。
目送女孩子失魂落魄地走进小区,相乐生沉下视线,不知思索了些什么。
最终,他还是发动引擎,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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