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哼声。
陈山提着姐姐做的青团,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
这是一段奇妙的旅程。
季总夫妻于清明前日单独设宴款待陈教授。吃得还甚是朴素——并不是什么高级餐厅,就是在天意旁边的临来大酒店。当然,这种程度的款待并不代表着陈教授不受季总夫妇重视,根据相关人士解读,这反而意味着陈教授更进一步的受到了季总的青睐——就和请贵宾吃饭去五星级酒店,真朋友反而叫回家随便做点吃一样,季总和陈教授的关系显然已经不需要外物来加持。推进器四期已经上马,数百亿美金的投资已经启动,在这关键的时刻,季太出现——季家动用夫人来怀柔似乎也理所应当。
醋鱼,烧鹅,开水白菜,珍珠丸子汤……
陈山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说不上也说不上差的八九个餐食,男人和姐姐就在他对面。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刚刚走出大山的男孩。那时巨大的城市,和地铁电梯和双层巴士,都会让他小心翼翼无所适从。作为现在拿着特殊津贴的数学家,他甚至受到过云端某人的接见,也当然接受过其他企业家的宴请——见识过很多的事。现在这种规格的宴请,对于现在的他,真的算得上敷衍。
但是,如果不是宴请呢?
陈山看向了对面的女人,是姐姐在这里。
季念这种有钱又抠门的资本家,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吃饭,那就是姐姐了——女人看着他笑意吟吟,他顿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都好是姐姐的意思。
是姐姐喊他一起吃饭。
太破费了。
他不需要吃那么好的。
有姐姐在这里,面前这个男人这次意义未明的午餐邀请到底是何目的,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来,陈山,吃块烧鹅,你看你都瘦了,最近上课很辛苦吧?”
姐姐对他微笑,拿着的筷子伸向了那盘烧鹅——是要和他夹菜了。陈山的视线落在了筷头上,对面的男人靠在一边,面无表情,视线似乎也在那夹筷子上——那块被夹起来肥美的烧鹅在空气中微微一顿,却径直先往那个人碗里去了。
“念念你吃。”
肥鹅落在了他的碟子里,姐姐侧头对他微笑,侧脸那么好看,“你也辛苦了。”
“唔。”男人嗯了一声。看了姐姐一眼,又故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背——幼稚。
然后他拿起筷子夹起肥鹅咬了一口。
“陈山你也来。”
桌子上的那盘鹅已经少了一块,露出了酱色的肉来。姐姐的筷子又落在了旁边的那块鹅肉上,很快的夹给了他,微微一笑,“你们都多吃点。”
“好。”
是姐姐请他吃饭。
可惜就是这里多了一个人。
陈山低头咬了一口鹅肉。酥脆鲜香,脂肪和酱汁在嘴里爆炸,那么的诱人,勾起了一切美好的词汇。这种味道让他想起当年他刚刚从山里到了城市的时候。这家店是天意合作的接待饭点,这两年他来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却不知道这里的烧鹅这么的好吃——
“来再吃一块,”又有一块鹅肉落在了碗里,陈山抬头看了看女人,又点了点头。女人笑了起来,侧头看了看旁边的男人,又轻声问,“念念你还要不要鹅?”
“油腻了一些。”
男人吃完了这块,又拿起餐巾点了点嘴角,姿态优雅。评价完烧鹅,他似乎终于开始有心情和他说话了,“这么多年了——陈教授现在也是年少有为,怎么还单着,就没想到找个女朋友?”
“婚姻没有什么意义,我是不婚主义。”
陈山放下了筷子,挺直了背。他知道除了对面这个眉目英俊正在微笑着看着他的男人外,还有一道略带关切的目光在他身上。这种明知故问的非工作话题——上一次和这个男人这样交谈,还是十年前,在绿晶酒店华丽的总统套房。他大二,还是穷学生;他却已经高高在上,是天意的董事。他说给他十年成长——
如今十年之期已到。
或许也是时候应该来一次这样的对话了。和工作,天意,推进器,都完全无关的对话。
姐姐就在对面。
自己十年没有放弃,这人显然也没有。
这句话也是他一直内心认为,却从来没有述诸于口的话。现在说出来,看起来却也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甚至还觉得隐隐松了一口气。
他看向了对面的女人,姐姐拿着筷子,抿住了嘴,圆圆的眼睛还在看着他。
这是他的温暖和阳光。
“我以前也是你这么认为的,”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他们的目光,只是坐在一边点了点头,靠在椅子上慢慢笑了起来,“可是后来我觉得结婚更好。人的意志是会消亡磨灭,今天你是这样认为,也许以后有一天,陈教授你——”
“十年之前我这样和你说的,十年之后今天我只觉得自己更加的坚定,”yūsんūωūЪìz.čΘм(yushuwubiz.com)
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和这个男人一直没什么话说,陈山打断了他,“或许季总你的意志会消磨,但是我却不会。”
他经历过的,他这种温室公子哥儿,怎么经历过?
贫穷,家暴,疾病,底层的绝望和没有出路。
他不明白——他也不需要明白。
人类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这个人有钱。
姐姐乐意和他在一起,她开心,他不反对。
男人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面容英俊,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空气静默了几秒。
“还是都吃饭吧,”
几秒之后,女人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那么的温柔。她似乎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男人,又看向了他,声音温柔,“菜凉了——”
“任何事都有代价。”
男人却又自己笑了起来。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小碗,他把碗递给了姐姐,手腕上的红绳和表带都露了出来。他看着他,露出了玩味的表情,“连月你帮我打点汤,这个鹅太腻——陈教授,”
他喊他,抬着下巴微笑,“或许你认为你有决定自己人生安排的自由——但是说到底,谁有自由?你真的自由吗?有时候我都不觉得我有谈论自由的资格——”
他看着他,“而你现在这么认为,不过只是你还没有体会过那种没有自由的感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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