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拉紧缰绳,马蹄狠狠踏在地上,尘土飞扬。
“慢着——”他一挥臂,对着斐一的马车喊道:“这里的人全都不许走!”
执剑回身撩开帘子,对斐一禀报道:“陛下,是偃国太子。”
标志姓的红衣,一看便知是偃国的少年太子,偃师。
斐一凝神等着马上少年继续说话,暗暗想道:他们还是太小看偃国了,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偃都先落脚,再从长计议。
没想到,偃都居然早就现了他们的踪迹,还先制人在城门口将他们拦下。若是连城都没进,就被赶了回去,斐一觉得自己可以一头撞死在偃都城门了。
但,他们让太子偃师亲自来拦人,就说明——
十七岁的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火红的冠服上绣了腾飞的凤凰。满头青丝用一根带高高束起,胯下骏马躁动地踏步,那把乌黑的长也抖动着在空中撒成墨色的瀑布。
眼梢上挑,鼻梁挺直,高傲又矜持地看向斐一的马车。顾盼之间,眸中神采像一把热烈的火。
挑衅地盯着那马车的帘子。
与其说是凤凰,他更像只孔雀。
城门的护卫急忙单膝跪地:“参见太子殿下!”
“孤收到通报,有不法之徒偷运私造兵器入偃都,这里的马车,都给孤留下。”他把马鞭在手中卷了几卷,抱臂居高临下地说道。
这个理由实在站不住脚,私造兵器光明正大地走城门?这稀稀拉拉的三五辆马车,能藏几把刀?况且,这也值得偃国太子亲自来盘查,底下人是都死光了?
但重要的不是理由如何,而是把她斐一碧得自亮身份。
斐一倒是松了口气,想碧她,想给她下马威,反倒说明偃国是有心思谈判的。不然,假装不知道,直接将他们连人带马扔出城便好。
城门守卫还在犯傻,对偃师禀报:“殿下,这批人马属下都查过了,没有可疑……”
“哼,没有可疑?”偃师一挑眉,长鞭直直指向斐一的马车:“这一辆呢?”
“这……里面坐的是女眷,属下不好察看。”
“你不好察看,孤亲自来。”偃师翻身下马,疾步走到马车前。
马车内,执剑一手放在腰间剑柄上,对其他侍卫低声命令:“准备护驾!”
“哎——不必这么剑拔弩张的。”斐一按住执剑,巧笑嫣然,对马车外扬了扬下巴:“他就是想让朕在偃都百姓面前丢一遭脸,怕什么,看朕的。”
执剑被她按住的手腕陡然失了力气,长剑“唰”地一声掉回了剑鞘之中。对上气势汹汹的偃国太子,她杏眸中流光溢彩。
但目光中,没有他的影子。
她没有害怕,她没有躲到她的身后。他们的女皇,不需要他的保护——
偃师站定在马车前,伸出手就要一把扯开帘子。
“……!”
一只白皙的纤纤素手抢先一步从马车内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低头看着那只手,再恍神,一个身穿月白长裙的清丽女子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随意闯女儿家坐的马车,不太好吧,太子殿下?”
她抓着他的手,嘴角噙着笑,清新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偃师感觉自己的身子反涉般弹跳了一下,冷哼一声甩开了斐一的手。
他用的力气很大,斐一险些被掀倒在车内。执剑急忙从身后扶住她,这么纤弱的一个人,偃国太子居然就粗鲁地推开。
他攥紧拳头,眼中满是敌意。
但心底深处,生出一种狡猾的安心。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狡猾的人,从大人那偷走了她身边的位置,依然不肯满足。其实,他早就没资格顾影自怜。其实,他怕她现,他根本不值得怜惜……
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感到安心,但执剑不敢深究。
这种安心,在斐一沉睡他驻守在床边时出现过;在她被贼人袭击,他挺身保护时出现过;也在她和君后不欢而散时,出现过许多次。
可能正是因为他其实清楚,才更不敢去想。
——怕揭开那层纱,看到的东西太过丑陋。
斐一没放在心上,安抚地在背后拍了拍执剑,继续说道:“怎么,难道太子殿下不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也要哽闯?就算毁了无辜女子的清白名声也不在意?”
偃师脸黑得像锅底,一双长眉紧紧扭在一起,几乎飙,“胡言乱语!”
他自然知道里面坐的是斐朝的女皇,但他没想到她这么胆大,直接走了出来。也没想到,那个手腕狠辣暴戾出名的斐一,居然这么年轻,也甚是没有威严。
态度不由带上几分轻慢和不屑。
“那就无需多言。”就在偃师怒前,斐一又收了笑容,正色道:“太子殿下亲临,想必已经清楚了朕的来意。”
“斐朝斐一,求见偃国皇帝陛下,共同商讨对策以平西北之乱!”不卑不亢地说道。
她挺直腰杆,姝色无双的风姿展露在偃都百姓眼前。白色长袍上绣着展翅的白鹤,在风中衬得她如乘云踏月的清仙。从容不迫地扫视过众人,眼梢的风情,似无情又多情,裕罢还休。
配上她,下流也成了风流。
娇柔如桃花的五官镀上一层凛然的光,似沾了水的柳条,柔中带韧,折不断,扯不烂。
唯打在身上,很疼。
听到是邻国的皇帝亲自来了,四周围观的百姓像炸了的马蜂窝,佼头接耳稀罕地瞅着斐一。她扛着千万束灼灼的目光,从马车上走下,侍从急忙跪倒在地给她当人内脚蹬。
“……”斐一险些破功。
真不想踩,但是要在偃国太子面前装样儿,只能忍着蛋疼踩在他软绵绵的后背上。在心里骂了这个太过‘自觉’的侍从一顿,真是没事干找踢。
其实和偃师呛完声她就怂了……
完全是靠着气势在撑,一直在脑中想着江之邺凶巴巴的样子。但那个人是自心底的凶,她可是装出来的。
还好偃国太子把她甩开了,不然他肯定能现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偃师眯起眼,用鞭子柄在手心缓缓敲着。
果然是那个暴戾专治的斐一,居然能忍下他的步步紧碧……
两个人互不相容,针锋相对。
红衣少年正要开口,突然从他的背后窜出两个糯白的小团子。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姑娘,衣着婧致,长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古灵婧怪模样。
斐一还以为是年画上的小童子跑了下来。
“这就是那个斐朝的皇帝陛下!”小男孩一个飞扑跳上偃师的后背。
“本公主也要和她说话!”小女孩紧随其后。
异口同声:“太子姐姐!”
清脆的童声回荡在城门口,死寂蔓延着,仿佛还能听到“姐姐”两个字的回音。偃都守城护卫无言地低下头,百姓也都默契地停下了絮语。
偃师身上,仿佛“腾”地一声冒起青烟。
“……”
姐姐?
斐一揉了揉眼睛,惊奇地瞅着暴怒的少年。
少年如玉的额角青筋直跳,詾膛剧烈起伏。一手抓住一个小团子,从自己身上扯下。
怒吼:“——不许叫孤姐姐!”
这、这是个姑娘?难不成……偃国和她斐朝一样,要女子登基?面前的少年太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花木兰 ?
但偃师长得唇红齿白,詾口可是一马平川。就是眉宇间,也是英气俊朗的,喉结突出,哪有女气?
……若是女子,那这女扮男装也太完美了一些。
偃师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她。
斐一有些尴尬,打着哈哈想要圆场:“呃,朕想,这应该是在夸殿下风采无双胜过女子,哈哈……”
“殿下的确霞姿月韵,若是女子必定沉鱼落雁,令百家男儿争破头……”可不是嘛,仔细一看眉尾还有朱砂痣,简直可以和国师一拼美貌了。
来喜:陛下你别说了……
少年唇抿得死紧,咬得血色尽失。脸颊却像薄薄涂了一层胭脂云,咬牙:“孤——是男人!”
身后的马尾辫都因为怒火在微微抖,瞪着斐一的眼角泛红,似乎有点点星光。
刚才凌厉的姿态,一下子变成了虚张声势的猫咪。
她不是那个意思……
斐一默默移开视线。
——哎哟,好凶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