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在驿站里头等流内铨通知述职,怎的……”
那龚监堤年纪并不大,此时一手拿着那一根竹竿,另一只手则是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我听得顾通判在此,又听说他接了都水监,要去行那导洛通汴之事,想着自己毕竟是个水工,多少有用得着的地方,是以昨日一得了信,便腆着脸上门自荐了……”
他一面说,还一面转过头,冲着不远处的人笑了笑,复才又道:“没想到顾通判竟是还记得我这无名小卒,便帮着同流内铨打了招呼,暂先将我调入都水监中。”
那语气当中,竟是十足的感激同高兴,仿佛自己捡了什么了不得的便宜一般。
沈存复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后头见得顾延章坐在那jiāo椅上,神色很是从容,只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此人放弃了管勾西京的大好肥差,跑来投奔前路不知的他,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
见得此二人行状,沈存复同高涯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顾公事,是给人下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这龚监堤,难不成是疯了吗?
***
在船上待得几日,再见到龚监堤时,沈存复已是不觉得他疯了,倒是觉得自己快疯了。
他从前也不是没有跟着上峰出使过,却从未像这一回一般,几乎从早到晚,都没有休息的功夫。
一路行船,一路要丈量距离暂且不说,时不时也要测量水深,另又遇得情况时,还要讨论解决之法。
船上的水工被分为两人一组,沈存复同高涯被拆开,一人带了一个才入都水监没多久的新水工。他两人一齐上的船,明明住在一个船舱当中,可在过去五天里头,除却众人一齐讨论的时候,私下里头竟是只打了两个照面,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
第897章 意外
那顾公事给每一组都派了活,高涯并沈存复他们两组分得的活计乃是统筹、比对各组数字。每过一个时辰,其余组别的水工都要将自己勘测、量度出来的数字报给他们。
二十余组水工,每两组负责勘探、量度的内容是一致的,可因为各种原因,统计出来的数字,却几乎全部不同。沈存复已是卯足了力气在干活,带的那名水工也十分积极,虽是帮不上什么大忙,打下手却从不抱怨,然而一个时辰下来,两人往往还未来得及全然把其中数字差异原因给弄清楚,下一个时辰的数据又被jiāo了上来。
沈存复负责的是晚间的数据,高涯负责的是白日间的数据,名义上两人一个只用管六个时辰,可实际上,能在八九个时辰当中,把数据给理清楚,已是要谢天谢地。
一日统共也就只有十二个时辰,去了八九个,剩下那三四个还要挪出功夫来吃饭、穿衣、洗漱,简直连睡觉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
往往一回得船舱,他只抹一把脸,也顾不得洗澡,倒头就能睡着,次日一醒来,还来不及把那分下的炊饼嚼出麦香来咽下去,又是漫天的数据涌了过来。
可明明被用得这样尽,如同老牛一般被对待,沈存复居然还莫名地在心底里冒出了一股子满足的情绪。
难道是同那龚监堤一样,给鬼上身了?
他算完一组数,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站在桌案后头的顾延章。
对方正埋头不知道写着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他投过去的目光。
沈存复早已暗暗记了时辰,自己在此处站了多久,那顾公事就站了多久。
几天接触下来,想要探知其人的能力,并不困难。
这一位顾公事不是都水监中的水工,也不是水利出身,刚开始上船的时候,虽是看上去对汴渠很有了解,可只要多问几句,就能知道他的了解泰半浮于表面,想来是平日里巡堤,查档而知的。再往深处问,譬如水文、水势、度量方式、验量地势等等,虽不至于一无所知,却也并不熟悉。
这不奇怪,水工就是水工,官员就是官员。
若是科举出身的官员,同杂举出身水工一样熟知水情,那他们这些水工,靠什么吃饭?
与之相反,以这顾公事对水事的了解,同前面几任官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