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能说话,更不能抬头。
一个领了圣旨,本应在jiāo趾国传道的僧人,如何会忽然出现在京城之中,还扮作一个道士,此事无论如何解释,他都已经脱不了罪。
“智信?”顾延章上前一步,蹲在地上,问道,“是你不是?”
智信不言不语。
顾延章又道:“陈节度向朝廷请命,说你传道有功,为你请了紫红袈裟,你知也不知?”
智信此时紧紧咬着牙关,可牙齿却是禁不住上下直打架,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擅自偷溜回京,领皇命而违皇命,一为欺君,二为不义,此时假扮道士,在京城之中招摇撞骗已是罢了,偏还瞒天过海,进得宫中,更是不忠。
如此行径,怎还可能保住xing命!
***
且不说这一处顾延章带着一干提刑司差役将那“松巍子”当场逮住,不知怎的,忽然老道士变回了大和尚,而另一处,就在后宫之中,却另有一番闹腾。
正值戌时,慈明宫中灯火通明,张璧手中拿着一根两三尺长的竹竿子,就在那大殿之中舞来舞去的,口中嘿嘿呵呵,时不时冲着一旁叫道:“我耍得厉不厉害?”
场中尽是黄门内侍,另有几名宫女,都围着喝彩拍掌,还有张太后坐在一旁,十分紧张地看着自家这猢狲大闹,过不了一时,就要吩咐道:“且舞得慢些!你这武艺已是十分厉害了!此处地滑,莫要伤了手!”
再过一回,又道:“你已是耍得极好看了,此时天黑,不若明日再耍罢!”
张璧哪里肯听,偏要从头到尾把那棍法舞了一遍,跑跳之间,全身都是汗,他耍完了,也不用帕子,一手将一旁凑过来的宫女推开,只把袖子往头上随手一擦,一路小跑着,已是ru燕投林一般扑进了张太后怀里,口中叫道:“大姐姐,你瞧我这一套棍法使得好是不好?”
他小小个子,全身是汗,连外头已是湿透了,可张太后却半点不嫌弃他的汗臭味,一面拿帕子给他擦脸,一面斥道:“你这不晓得消停的,当真要耍棍子,白日间去得后苑之中,自有御花园,大把地方给你耍,叫几个教头去教你,在一旁看着,也不会伤了,偏要这大晚上的在宫中乱来!怎的这样胡闹的!”
张璧嘻嘻一笑,搭在张太后膝盖上扭来扭去。
张太后不过嘴上说说,哪里真的生了什么气,此时给他擦了脸,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叫他们给你去洗干净了,今夜早些睡,明早不是还要去资善堂听讲?”
张璧听得“资善堂”三个字,登时有些不高兴,将手中竹棍往地上一丢,也不再靠着张太后,却是闷闷不乐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道:“我不喜欢去听课……”
张太后十分不解,问道:“这又是怎的了?上回不是说要好好向学,将来要做万人景仰,不世出的大能臣?你不去听课进学,如何会做事?”
又道:“是课讲得不好吗?”
张璧摇了摇头,瘪着嘴道:“先生都是有学问的,人人课都说得好,只是……大姐姐,谁人会去做陛下的儿子呀?”
张太后登时一惊,问道:“谁人同你说的这些?!”
张璧道:“资善堂里人人都在私下议论,有人说是赵劼,有人说是赵跬,还有人说……先生讲课,明明只是在说四时需有序,农桑不违时,方能有谷子吃,百姓才能安稳,他们人人都要扯上什么仁、德、礼、义,好没意思的,难道日日嘴巴上说得好听,不去锄田,就能真正吃得饱肚子吗。”
张太后有些好笑。
从各藩王、宗室中抽了些小儿出来,一并放在资善堂中读书,开始是她的意思,只想着放得近了慢慢选,总好过私下探听人品,读得一年半载的书下来,那人的xing情、人品也大致得知了。
只是小儿毕竟是小儿,再如何聪明,行事还是稚气浓,到了那个地方,自然是人人都想着好好表现自己适合“君”这个角色。
她倒不觉得这些小孩有什么不好,虽是急切了些,可有心总好过无心。
张太后笑着同张璧说了几句,见得时辰不早,就打发他去梳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