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越发的糊涂,竟是隐隐生出一点子庆幸来——幸好两府重臣都先行告退了,不然堂堂天子,被臣子骑在头上,今后还有何颜面?
“顾延章用叛军守城先不论,放走罪犯梁茂先不论,弹劾邕州前任知州先不论,纵然这些都情有可原,那抄劄之事,却是辩无可辩,再难推脱。”
黄昭亮说着说着,又开始兴奋起来,复又道:“为臣者乃是为民,顾延章此人如此行事,并无半点忧国忧民之心,全乃私心,若是此人尚得重用,大封大赏,那等一心为民支之臣见得,又当如何作想?”
“臣已令中书拟令,下诏广南先行赈济,只候陛下同意。”黄昭亮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强调道,“抄劄至少耗时旬月,难民如何能等!邕州十数万百姓,岂能容他这般草菅人命?!等他抄劄完毕,谁知邕州会是怎样一番情形!臣以为……”
他越说越是激动,正要往下继续,却是忽然听得一旁有人chā道——
“陛下,臣有一言要禀。”
黄昭亮一句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皱着眉转过头去,却是见得一直不说话的范尧臣却是开了口。
自黄昭亮回朝,两人明争暗斗,这一年以来,不晓得jiāo锋多少回,此时见得范尧臣站的出来,又是那样一番表情,黄昭亮心中忽然就生出不妙来。
意料之外的不仅是黄昭亮,赵芮也有些吃惊。
不过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只要能将他解脱出来,赵芮都是极乐意的。
他连忙道:“范卿但说无妨。”
范尧臣便上前一步,转头先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并不远的黄昭亮,这才回头,微微躬身禀道:“陛下,其余之事,微臣并未在广南,亦未亲临城下,是以不好评论,只那一桩顾延章抄劄之事,黄昭亮言说抄劄非旬月不能完成,臣以为不妥。”
他话刚落音,还未来得及往下继续,已是被黄昭亮打断道:“且住,当日你在大名府赈灾,对往来流民行那抄劄之事,总计流民不到十万,一共耗费时日何许?”
范尧臣却是并未顾左右而言他,而是转身对着天子正面答道:“陛下,臣当日在大名府赈灾,为九万四千余名流民赈灾救济,也行了抄劄之事,总共耗时二十九日。”
黄昭亮便冷笑道:“外任得官十余年的用臣尚且如此,难道顾延章一个才得官三年的新进,要对邕州城辖下五万七千余户人家,二十余万人行那抄劄之事,不须旬月便能完成?”
他虽是问句,可那语句中讥诮轻蔑之意,已是满得要溢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
凡事要按道理,从京城到邕州,便是用急脚替,一人三马,日夜不歇,至少也要十余日才能到得,怎么可能换了一个送信的急脚替,便把十余日功夫缩短?
这范尧臣,难道是想要给天子表忠心,想得疯了?
黄昭亮还在想着,却听范尧臣已是又道:“臣今日早朝完毕,先行回了衙署,正好遇得银台司中派送昨日各处发来的奏章,其中亦有邕州急脚替送来的奏报,其时宫中内侍已是来召臣入宫,是以没有细看,可其中之语,却是牢记于心。”
他一面说,一面转头看向了黄昭亮,
范尧臣抬头对着赵芮大声道:“陛下,邕州上折,一州上下七县二十五乡一百七十二村,并城中十七坊街,总计乙户、丙户、丁户四万余户,通计一十九万余人,共耗时五日,抄劄已是完毕,同行下发粮、钱,而今尚欠米十三万余石,请朝中另行调拨。”
他说完这话,不无得意地瞄了立在一旁,仿若遭了雷劈的黄昭亮一下,一张已是爬满了皱纹,还布着老人斑的脸上并无表情,可那眼中,却是闪烁着极亮的光,仿佛三岁的小儿抢了隔壁仇人最爱吃的糖,趁着对方没有注意,立时吞进了自家肚子一般。
姓黄的,你也有今时!
老子等了这样久!终于等到了!
第622章 毛病
被黄昭亮压着打了太久,坐在上头的赵芮有一瞬间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足足过了四五息之久,他才颤着声音问道:“邕州竟是已然抄劄完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