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重面半路拉来的人,专门引程慕北上钩的。重面的易容手段确实高明,沈简生扪心自问,换作自己也很可能分辨不出来。
但看到程慕北一步步走近那个人,沈简生的心脏还是揪紧了。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子桑竹一只手还扣在他脉门上,他不敢移穴,只能静候时机。
程慕北走到那人面前忽然顿住了脚,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沈简生能感受到子桑竹捂着自己嘴巴的手一收,应该也是有些紧张的。
旋即程慕北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子桑竹,别装神弄鬼了。”他说着一边猛然抽出一柄短刃插向躺在地上那人,一边朝重面藏身的佛相掠去。沈简生见程慕北后退,赶忙冲破了穴道,手肘击中子桑竹的小腹,反身撞倒了佛相。
地上那人受到攻击一下子自爆,一片血蒙蒙的。佛相替沈简生挡住了这一击后轰然倒地,原本就缺个脑袋的空心佛相四分五裂,沈简生双腿踢向子桑竹伸手抓他的手,借力翻了出去。
那边程慕北已经踹翻了重面藏身的那个佛相,厚重的尘埃飞扬起来,程慕北和沈简生四目相触,一时之间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程慕北大跨步过去搂住了沈简生,空气中满是尘埃和鲜血的味道,但程慕北鼻间充斥着沈简生身上一股熟悉的冷香,心脏一下子落回原位,一切都还好。
沈简生搂住程慕北,将纹天掷向朝程慕北重来的重面。子桑竹也从沈简生背后杀了出来,两人只来得及交换一个短暂的拥抱,然后背靠背作战。
“简生,”子桑竹一边攻击一边笑,“你看到你的爱人亲手杀死‘你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真的爱你吗?”
“如果换作是我,我不论真假都会扑上去的。”子桑竹觉得,他们今天这个局,要输就输在高估了程慕北对沈简生的爱上。但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原来这两个人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了。
沈简生硬扛了他的一击,冷冷地说,“因为你比较愚蠢。”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会想着挑拨离间。
子桑竹和重面在程慕北和沈简生的联手下并不讨好,没过多久就露出了疲态。
五十一.逃脱(中)
这个小破庙没有后门,子桑竹忽然闪身到了另一座佛相后,抓出了子桑兰。子桑兰还昏迷着,软软的身子被子桑竹举起来,“程少阁主,你不怕我弄死了我哥,这个世上就再没有人能帮你作证了吗?”
程慕北终于制住了重面,一把掐住了重面的脖子,将内力渡入了重面体内。霸道的内力冲撞着重面的经脉,他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想反抗却发现自顾不暇,程慕北渡进来的内力竟然在燃烧自己的!
见重面还算消停,程慕北扯出一抹森寒的笑,“你恐怕误会了什么,我程慕北怕什么误会。就江湖上闹事的那些渣滓,等我空闲了用不着两天都能收拾完。”
子桑竹脸色这才变了变,正想说什么,原本昏迷的子桑兰竟然醒了过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疼痛让子桑竹下意识把子桑兰扔出去,沈简生赶忙掠身过去接住子桑兰,另一只手舞出纹天九式,直接朝子桑竹攻去。
子桑竹忙闪躲开,剑气将石台上最后一座石像击碎了。重面的内力已经快被燃烧完了,他红着眼握紧拳头砸向程慕北的腰侧,程慕北轻而易举地制住了他,“重面大侠,别急着去死。”
孤立无援的子桑竹扑向重面,他伸手虚虚一抓,重面脸上就出现了曾经在欧阳秋脸上出现过的黑斑。程慕北忙把重面扔出去,这恰好便宜了子桑竹,他抓住重面挡在身前,飞快地朝门口掠去。
重面的身体已经开始膨胀了,程慕北拉着沈简生退后了一些,摸出一柄屠鬼刃飞向子桑竹。等子桑竹移动到门口时,重面恰好爆炸开,沈简生忙把子桑兰丢到一边,将程慕北扑到身下等冲击波过去,沈简生才爬起来,他身上的衣裳是子桑竹给他穿的,现在月白衣裳上沾满了血点。
程慕北顾不得去追子桑竹,也顾不得子桑兰还在旁边,拉过沈简生,毫无章法地吻住他的唇。沈简生能感受到程慕北急速的心跳,他滚烫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带着他的担心、恐慌和深沉的爱。
两人都没有闭眼,瞳孔映着彼此的样子。沈简生轻拍着程慕北的背,想好好安抚他一下,唇上却被程慕北重重地咬了一口,沈简生能感觉到一丝腥甜。发完疯的程大少爷这才松开沈简生,伸出舌头把冒出来的血珠舔了干净,“你再也不能吓我了。”
沈简生勾勾唇角,“好。”
一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子桑兰红着脸,他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这种关系!虽然劫后余生让人很高兴,但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就看到这样一幕,确实挺心塞的。
想想自己多么悲戚,娘死得早,爹不疼就算了,弟弟还想着弄死自己。
“你不走就留着吧。”子桑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那对狗男男已经站到了门口,程慕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要要要!我要走!”子桑兰忙不迭地爬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但他不敢吭声,只能默默跟在程慕北身后。
“又让子桑竹跑了,”沈简生说,“这下找他不容易了。”
程慕北点点头,回头看了眼埋头丧气的子桑兰有些头疼。如果把子桑兰交回子桑家族,不论他替程慕北说什么话,外界都只会觉得是程慕北屈打成招的。何况子桑府上不知道有多少重面安插下的人,送他回去和羊入虎口差不多。如果把子桑兰带在身边,这人一脸废材相,也不知道能干嘛。
程慕北一直抓着沈简生的手不放,一边捏着一边说,“现在重面死了,他一个人想兴风作浪也不会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他们最终还是把子桑兰带回了客栈,程慕北得去一趟久北阁,沈简生要保护子桑兰的安全,不得不留在客栈中。见程慕北脸色不善,子桑兰忙保证,“如果我能回到子桑家族,金银钱财不会少了你们的。如果我回不去了,当牛做马我也报答你们。”
程慕北脸色还是不太好,沈简生好笑地拉过他亲了一下,程大少爷才缓了缓脸色出门了。
据点中又来了京城的信,南褚已经陪穆严回京城了,才让卓玛收到信后帮穆老爷解释了一下,圣上顾念着新婚和外交,将穆升放回了穆府,让他拿出人证物证再面圣。
江湖中去久北阁闹事的人越来越多后,终于扰了北渊的安宁,他亲自出马杀鸡儆猴,并声称闲杂人等再敢踏上久北阁一步,竖着来横着回去,久北阁包送尸首但收费。于是江湖中不管有再多骂言,也没人再敢上久北阁了。
都算得上是好事,程慕北松了口气。他还得去一趟京城,不能让穆老爷白白背黑锅。
江南到京城路远,加上子桑兰碍事,他们花了近十日才赶到京城。顾不上车马劳顿,一进京城他们就直奔了穆府。虽然穆老爷暂时被停职,但是穆府却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程慕北都深觉愧疚,他给穆家添了不少麻烦。
穆老爷听下人通报说程慕北来了,立刻亲自迎了出来,“你们怎么来了?”他说着还看了看瑟缩在后面的子桑兰,子桑兰没有骑过快马,一路来吐了个稀里哗啦,现在看着竟有些形销骨立。穆老爷犹犹豫豫地问:“这位是……你们带的新朋友?”
“嗯,”程慕北说着掏出几张纸,当时以备不时之需,他把和才让赛罕的书信留着了,“这是物证,我一会儿就陪你面圣。”
穆老爷忙摆手,“不急不急,先喝口茶吃个饭。”
南褚听到程慕北来也赶紧出来了,“江南那边……处理好了?”他说着目光落到了子桑兰身上,“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这实在是一言难尽,现在也没到饭点,程慕北给穆老爷打了个招呼就同南褚下去了。南褚对程慕北这次的行动也不了解,听程慕北讲得直皱眉。
“子桑竹为什么会认识重面?”南褚问道。
程慕北摇摇头,“重面原来是生死崖的管家,子桑竹和囚幽谷、生死崖都有关联。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给自己换脸。”
“当年他被囚幽谷抓到后,任天为了不让他用易容再害人,就揭了他的面皮,并用了什么秘术让他不得再换脸。这应当是他最后一张脸。”南褚说着,语气难免带了些唏嘘。好歹是一代易容高手,没想到最后自己却只能靠一张脸为生。重面,重重叠叠的面皮,结果也只剩下了一面,还不是自己原本的面皮。
“当初子桑家族确实和囚幽谷、生死崖有生意来往,但我不知道子桑竹跟他们有什么勾结。”一旁的子桑兰终于插了句嘴。
沈简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长满敏感小心思的子桑兰莫名从沈简生清冷的眸子中读出一丝同情,于是默默闭嘴低下了头。
程慕北看着南褚,“穆严他……”
“我一天就见他三面,一日三餐。”南褚笑了下,颇有些无奈。其实他还是挺喜欢穆严的,只是不是穆严对他的那种喜欢。他把穆严当朋友,甚至当自己的弟弟照顾,但没有办法转化为爱人。
程慕北拍拍南褚的肩,“理解一下穆少爷的小男孩心思。”
他话音刚落没多久,穆严就前来敲门了。他被穆老爷强行推来的,逃也逃不掉。开门的人恰巧是南褚,两人一下子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南褚轻咳一声,“你来……有事?”
“吃饭了。”穆严别开目光看向屋里,故作冷漠地说。他说完就要走,却被程慕北叫住了,“诶穆严小弟,顺路一块儿呗。”
穆严顿住了脚,还没反驳,行动迅速的程慕北就闪身到了他旁边,勾住了他的脖子。程大少爷勾起一边嘴角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风流,还带着些许痞气,“你不欢迎哥哥了?”
穆严推开程慕北,露出一点笑意,“你占我便宜当心沈大侠收拾你。”
程慕北没皮没脸地又勾上了穆严的肩膀,“哪里是占你便宜,之前谁一口叫我一句‘程兄’的?”
穆严不想搭理这人,他正欲回头找沈简生,发现他们都还没跟上来。果然程慕北见他不回答,又不正经地开口,“你是非得叫了阿褚一声哥,才肯叫我吗?”
穆严闭上嘴不吭声了,他知道程慕北想找他说的无非也就是南褚的事了。
“我之前遇见一个小姑娘,她一直对我很亲近,直到有一天她向我坦白心意,我拒绝了她。后来她就对我避如蛇蝎,害得我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姑娘的事呢。”程慕北一直笑着,声音柔和,“你觉得我错了吗?”
穆严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程慕北接着说,“你这样对阿褚就是不公平的,你喜欢他,不代表他就得喜欢你。他拒绝你没有错,虽然我也理解你的小心思,但想要不喜欢一个人,绝不是不见不想就能放下的。”
五十一.逃脱(下)
“反正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想尽办法也会让他爱上我的。阿褚为什么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个男人吗?他喜欢什么人你清楚吗?你不知道他的喜好,不知道他的顾忌,你真的喜欢他吗?他那么好,为什么就一定要喜欢你呢?”程慕北说完便松开了穆严,一把将他推得朝前走了两步,笑眯眯地对他说:“我要去找我家简生了,你好好想想吧小伙子。”
南褚绝对没想到,程大少爷三言两语间就这么把他卖了。程慕北见穆严轻飘飘地走了,还默默腹诽了一句,“我只能这么帮你一把了小子。”
沈简生心有灵犀地拉着南褚和子桑兰多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子桑兰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才不得不一起走出门。
程慕北已经晃荡回门口了,笑嘻嘻地冲沈简生招招手,“真不愧是同床共枕的默契。”
南褚看着程慕北意味深长的笑,忽然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开口问道:“穆严呢?”
“他自惭形秽,不好意思见你,就先走一步了。”
南褚:“……”
饭席之间,穆老爷直招呼他们吃好,程慕北脸都快笑僵了。南褚吃得也难受,因为穆严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在他身上。
但也算是愉快的一顿饭,饭后程慕北就赶紧拉住了穆老爷,“我们趁早去面圣吧。”
穆升抓住程慕北的手,十分激动地说,“好。”他自小就有大抱负,长大了也毫不犹豫为官。幸好君主圣明,江山一片河清海晏,他也能够为人民做事。这件事是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污点,通敌叛国这种大罪,圣上这么处置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程慕北没有进过皇宫,他跟在穆升身后,经过了重重关卡才到了皇上的偏殿。穆升通报之后,皇上就特地安排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穆升不同流合污,因为他的刚正不阿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次更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笑话。所以皇上明知不合规矩,也带着才让卓玛一起到了偏殿,打算私下处理这个问题。
皇上坐在偏殿的大厅中,穆升一见他就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灵妃娘娘千岁。”
皇上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中年男人,长相中带着皇家的贵气,微微颔首都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天子面前,程慕北也不得不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灵妃娘娘千岁。”
“平身吧。”皇上的语气柔和,将坐在一旁的才让卓玛揽在怀中。程慕北这才得以看清才让卓玛,她穿着华贵的中原服饰,长长的头发被盘成髻,装点着漂亮的步摇。她的长相和中原女子不同,比中原人更加深邃的五官让她多了丝野性,哪怕用温婉的装扮也束缚不住。
才让卓玛清亮的眸子中也透着些复杂的神色,皇帝不论多么仁政温和,但到底年纪快赶上才让赛罕了,不知道这位桀骜的北漠公主是不是心甘情愿困在这深宫之中。
“皇上,这就是之前让我帮忙传信的大侠,信件都在这里。”穆升将信件递给走过来的公公,恭恭敬敬地收回了手。
“这位大侠就是爱妃的救命恩人?”皇上随意翻看了一下信件,转头笑眯眯地问才让卓玛。
才让卓玛先福了福身,“禀皇上,这位程大侠不只是妾身的救命恩人,更是整个北漠的救命恩人。”
程慕北先是感慨了一下才让赛罕和乌仁图雅真是舍得,能让自家女儿遭罪把中原礼节学成这个样子。然后才忙谦虚,“在下真是不敢当。”
也许是才让卓玛曾经和皇上讲过当初的事,皇上依然十分温和地说,“都是缘分使然,程大侠不必自谦。”他说着又接着补了句,“本来穆爱卿这事我心中早就有计较,只是朝中不安分,这次也是为了摸清党羽清理些杂碎,委屈穆爱卿了。”
穆升忙摆手,“皇上圣明,我穆升何其有幸才能得皇上厚爱。”两人君君臣臣客套了一番,这事算是翻篇了。末了,皇上还关心了一下最近的江湖动荡,咨询了一番程慕北有没有入仕的意愿。
程大少爷也自诩是个瞎话能说出花的人,见了皇上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直到回了穆府,程慕北还沉浸在皇上的温言软语中,实在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
“解决了吗?”沈简生见程慕北躺在床上不动,弯身俯视他的脸。
程慕北一把将沈简生拉下来,要不是沈简生腰力好一定就撞上了程慕北的脸。两人鼻尖相蹭,眸子中都是彼此的模样,呼吸交织着,小小的空间中好像弥漫着爱意。程慕北勾了勾唇角,在沈简生唇上碰了一下,然后不知足般一下下碰着。
他真的很欢喜,这一生能遇上沈简生,能有自己所爱之人。
子桑竹还在江南,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程慕北和沈简生是不能在京城长久逗留的。两人本想趁夜走,但敌不住穆老爷强行留下他们的决心,两人只好又歇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出发。
秋意已经漫上来了,到了晚上凉风阵阵。南褚气冲冲地跑到了程慕北和沈简生的房中,有些歉意地冲沈简生笑了下,然后拽起程慕北的衣襟,“你跟穆严说了些什么!”
程慕北瑟缩了一下,发现南褚抓的死死的,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简生。“瞥什么瞥,简生深明大义不会来救你的!”南少庄主撕开了温和的面皮,怒视程慕北。
“阿褚,别激动嘛。”程慕北嬉皮笑脸,试图拉开南褚扯着自己衣裳的手,接着说道:“我哪里能跟他说什么,只是说让他脚踏实地地过日子。”
南褚一脸不信任,脸色一变再变,本想再把程慕北拽紧些,沈简生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挡在了他和程慕北之间。南褚偏头看了眼沈简生,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舒服。毕竟他和程慕北十多年交情,沈简生虽然不是外人,但插手始终有些冒然。
不过沈简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衣裳不多,轻一点。”
南褚这才把目光落到程慕北身上,果然骚气的程大少爷穿着沈简生的月白衣裳,两人体型差不多,南褚一时竟没有发现。真是……真是……真是有伤风化!
南褚一把将程慕北丢回床上,“你再敢跟穆严瞎说什么,我就把你以前尿裤子、逛青楼、四处撩小姑娘的事一并告诉简生!”
本来因为被沈简生护了一把而变得理直气壮的程大少爷立马甩开脸皮,伸手就想去抱南褚的大腿,却被南褚退后一步躲开了。程慕北立刻直起半个身子,并着三指起誓,“我明天一大早就走,京城离江南十万八千里!”
南褚见堂堂久北阁少阁主怂成这副模样,一时也不好多说,只能默默点头走了。
屋子中只剩下程慕北和沈简生两人,烛火飘摇,程慕北莫名从沈简生脸上看出揶揄的神色。他噎了噎,“阿生,阿褚他都是瞎编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趁夜走了。”沈简生从床上捞起程慕北,他的道德观始终不允许他在别人家中行欢爱之事,现在还不算太晚,京城中应该有开门的客栈。
挨收拾的程慕北到最后脑子都不太清醒了,他迷迷糊糊间听到几声鸡叫,心想:简生变了,简生也不爱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简生就回穆府打了个招呼,顺便带走马和子桑兰。子桑兰听到要骑马赶路,一下子就吓清醒了磕磕巴巴地说,“程,程大侠呢?”
“他还有事,”沈简生神色淡漠,“我们去客栈等他。”
“有事”的程大少爷正趴在床上睡着,沈简生走后他睡得不安稳,眉头轻锁。沈简生回来就看见程大少爷脸朝着门口,被子只盖到胳膊下。他肤色白,眉毛和睫毛就显得格外黑,嫣红的唇还有些肿,脖子上明显的痕迹还没有散去。
沈简生心头微微一动,走过去坐到床边。程慕北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定了是沈简生后,将脑袋拱进了沈简生怀中蹭蹭,皱着的眉舒展开了,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
沈简生轻轻为他揉着腰,心里谴责自己越来越不知分寸。今早不仅南褚看自己的那个目光意味深长,连穆严的眼神也不对劲!
吃过午饭后,几人便启程去江南了。回去的路可以稍微慢些走,毕竟子桑竹到现在也没动静,他们回去找人也是大海捞针。因为程慕北之前动手杀了那个小门派掌门的缘故,叶一剑又被众人压迫着来江南了,名曰调查实情。
行至半路的时候,他们忽然被一群江湖人拦下了。这是群各门野路子凑在一起的人,看上去队伍庞大,不细数就能看出有三十多个人。
“江湖败类,今天我们就来替天行道!”有人在人群中高声道。程慕北正在找声源处,沈简生就已经拔出了纹天,刀光一闪,说话那人的脑袋就“咚”的一声落到地上。
五十二.线索(上)
那群人明显慌乱了,有人颤着音说:“你你你……你们简直……穷凶恶极!”
程慕北轻笑一声,“各位是什么意思呢,我们不能还手,就只能任你们宰割?那请问,是诸位的命要高贵一些,还是诸位的本领要高强一些呢?”
人群中有人吼了一嗓子,“你们是杀人偿命!”这一声好像给众人壮了胆,原本有些惧意的众人有露出替天行道的表情,纷纷称是。
他们这些人,虽然大多都是来凑数的,但武功高强的人也有。程慕北和沈简生自然是不怕的,但有个拖后腿的子桑兰。
沈简生一把将子桑兰拉到了自己马上,由于惯性,子桑兰一下扑在了沈简生背上,一旁的程慕北忙叫起来,“离我家简生远点儿!”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子桑兰默默往后挪了点儿,差点儿从马屁股上摔下去,好在沈简生拉了他一把。
众人一下子就蜂拥了过来,他们忙着去江南,这里用不着赶尽杀绝,于是沈简生在前面开路,程慕北断后,那些人始终不能逼近他们身边。眼看着要冲出重围,有一人忽然被打横扔了过来。
程慕北瞥过去,只见这人脸上带着黑斑,身体开始膨胀,立马翻身拉起沈简生往地上一滚,子桑兰也被沈简生带得滚在地上。那人在马前炸开了,马匹被冲击波带翻,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连追上来的人也受到了波及,被撞出去老远。
子桑竹在这群人中。
这个突发事件让众人陷入了恐慌,他们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动的手,原本就不牢靠的队伍一下子相互怀疑了起来。
程慕北和沈简生也更警惕了一些,把子桑兰护在中间。沈简生总觉得背上有道炙热的目光,他循着直觉望去,子桑竹藏在人群中对他微微笑着。如果子桑竹不是这么丧心病狂,他确实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哪怕他现在回归了幼年,也是一派读书人的气质。
沈简生抓住了纹天,脚尖一点地就朝子桑竹冲去。程慕北没能拉住沈简生,只好大喊一声,“就是那个人动的手!他是子桑竹!”
“那是谁?”
“什么?子桑竹没死?”
……
在沈简生和子桑竹过上第一招的时候,有人喊出声:“别听他妖言惑众!”
子桑兰瑟缩在程慕北身后,程慕北能感受到程慕北肌肉的紧绷,他大概是想去帮沈简生,但因为自己不得不留在这儿。这些天堆积的歉意让他克服了恐惧,面对着这群刚才还想杀了他们的江湖人吼:“他真的是我弟弟子桑竹!”
这时候程慕北轻飘飘地补了一句,“他和欧阳秋练了一样的妖术。”这话彻底炸开了,欧阳秋虽然死了,但仍是江湖中的一场噩梦。
子桑竹发现局势一下子变了,一剑逼向沈简生,却被沈简生用纹天抗住了。刀剑碰撞之前,子桑竹勾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在他与年龄不符的年幼面庞上极为别扭,他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我活着没什么意思,就想看你和程慕北不顺遂。”
他说完这话,身体幻作一团黑雾散去了。沈简生用纹天砍了几下,但也只是穿过空气。
这人是不是子桑竹,众人不清楚。但这一幅画面让他们非常清楚……这人真的练了和欧阳秋一样的妖术。
“这位是子桑二少爷子桑兰,他差点儿死在子桑竹手下,我们将他救出打算送回子桑家族。各位江湖同好如今看清了局势了吧?那还望协力对付共同的敌人。”程慕北将子桑兰推到最前面,对众人说。
现在马匹折了,他们只能走过这段路,到前面的小县城中买马。如果不说服这群江湖人,非得来个决斗也挺麻烦的。
这群江湖人似乎还沉浸在欧阳秋的噩梦中,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于是子桑兰打头,程慕北断后,一直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现在已经快到午时,本来他们算好的到下一个小县城吃午饭,但经过这一折腾直接错过了饭点。子桑兰不会武功,身体又因为常年纸醉金迷而有些虚弱,一段路走下来基本要他半条命。重要的是这两人是练家子,走路快得能带起风,偏偏没一人肯帮他一把。
程大少爷还十分义正言辞地说:“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虚,老了可怎么办?且不说那么长远,你大哥没了,子桑竹我是一定不会让他好活的,子桑家族传宗接代的责任就交给你了,你这样子恐怕都活不回子桑家族找你那些温香软玉。”
于是子桑兰到了下一个县城腿都快抬不起来了,到了个客栈就直喊要住店。
本来程慕北也打算休整一下,子桑竹跟沈简生说的话他也听见了,照子桑竹那意思,他也没存霍乱江湖的心思,就是和程慕北他们不对付。
程慕北给小二塞了些银两,让他去找三匹好马。饭后他就拉着沈简生回房休息了,程大少爷一向都是个会偷奸耍滑过惯奢华生活的人,赶几天路就总想扔了马不管了。
他回他的久北阁睡大觉,子桑竹翻天总翻不进久北阁里,翻进来正好,天罗地网之下看他怎么逃出去。至于他在外边怎么折腾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别人的误解和憎恶都与他无关。
他还是别人听而生惧的久北阁少阁主,沈简生也不会离开他。
可是他不能,他得依靠自己贫瘠的正义感处理掉子桑竹。毕竟这人竟然敢惦记他的沈简生,还想破坏他们的幸福生活。
程慕北迷迷糊糊地想睡着了,迷迷糊糊醒过来是因为沈简生压在自己身上,亲吻得他呼吸有些困难。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笑,勾住了沈简生的脖子。
独自吃晚饭的子桑兰十分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两人明天一大早是起不来了,起码那位程大侠起不来了。又可以把赶路的时间往后推一些了。
他们推到了吃完午饭再上路,小二准备的三匹好马有些野,跑是跑得快,但子桑兰一路被颠簸到翻白眼。
他气若游丝地抗议:“你们……的马……为什么要……温顺那么多,我要……要……换马……”
程大少爷慷慨地同他换了一匹,子桑兰被颠得说不出话,终于悟出了几分道理……这些是好马,还有欺软怕硬的灵性。
到江南时已经彻底入秋了,绿意慢慢淡去,秋风吹黄了大地。江南稻田多,成熟的水稻被果实拽弯了腰。
江湖中的谣言又变了,说程慕北杀害子桑竹未遂,子桑竹修炼了欧阳秋那样的邪功,江湖中难逢敌手。甚至有人说之前沈简生杀了欧阳秋,现在欧阳秋的魂魄回来报仇了。
总之不论怎么邪乎,算是洗清了程慕北的一半冤屈。去久北阁闹过事的江湖人士拉不下脸,所以舆论矛头还是指在程慕北身上……他把子桑竹逼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