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待面对一桌之隔的关大爷不同,关大娘一出来,关有寿立即站起身,撑着她入座自己位置上。
嗯,还摸了摸她的老手。
关大爷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关有福朝天翻了个白眼。
关有禄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关有全立即压住长板凳另一头。
“老大家的,赶紧给你弟妹下碗面条窝两个鸡蛋。”
随着老娘的一声令下,关有寿的视线跟着冷冷扫过刘春花,成功的让她张口的嘴又给闭上。
“娘,你先坐着。别担心,我瞅着弟妹她就是有个福气的,不用一会儿,你准又会多了个小孙孙。”
关有福立即附和:“就是,这孩子可是宝贝,今晚生下来,还跟咱爹同一天生日。爹,高兴不?”
关有寿扯过一张长板凳,坐到关大娘跟前,充耳不闻地打量起她的一双腿,“这两天是不是又疼了?”
“已经好多,娘没事。”
“你尽管泡,你小孙女挖了不少,够你泡个冬天。”
“送到收购站多好,老毛病了,有啥要紧的。”关大娘这一声格外的响亮,“留仨孩子在家真没事?”
“你儿媳妇不放心弟妹,我已经锁了门。俩孩子也知道照顾壮壮,刚我过来那会儿,还喂小家伙吃东西,放心好了。”
“唉……”
关有寿哈腰捏着老娘膝盖,乐呵呵地笑道,“咋又叹气?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又添丁可是大好事。”
不愧是亲娘俩,关大娘双手合掌,“丁不丁的倒不是大事,只要顺顺利利的,就是生个孙女,娘也高兴。”
“还是我娘开明。说实话还是姑娘好。我家安安就比天佑贴心……”闲得蛋疼的关有寿又开始炫女。
要不然干啥?
马老头杵着跟木头似的,眼巴巴地望着东屋门帘,就差恨不得替他老姑娘生娃,搞得就你有闺女似的!
哎哟,就这样的姑娘还是个宝。
正房五间屋的墙壁只不过是在灶台后头垒一截二尺来高的土墙,简单的来说就是东西屋其实都是通着,大声点说话都能听到。
很快里屋的惨叫声是一阵比一阵的响,越发的凄惨。
终于也响起马六婶的声音,“别喊了,忍着点,先省些力气,到孩子落地至少还得疼上两三个时辰。”
关有寿倒吸了口气,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带媳妇上门。还得疼上两三个时辰?该不会真难产吧?
“三哥?”
“稳住!”关有寿再侧耳旁听接生婆子声音,见她语气还是比较镇定,极力维持自己脸上表情。
进进出出的,又一轮过去,不知是不是吃了面条鸡蛋有力气,里面又开始响起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号声。
这下子连关有寿都差点稳不住,看着紧皱眉头转悠的老娘,没好气地瞪了眼跟着瞎转悠的关有全。
“不养儿不知当娘的恩德。想想咱娘遭的罪,你们要是不对她好,就是丧尽良心,猪狗不如。”
他是非得找点事儿发泄才能让自己镇定,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掷地有声,让关有福哥仨连连附和。
不符合不行,眼珠子都瞪得想吃人。
“老四,喊一下你媳妇,让她安心生孩子,你在外头等她。这月子要好好做,往后待她要更好。”
“哎……”关有全正六神无主,下意识高喊,“娟子,我在外头,别怕啊,咱们这回生了再也不生了。”
要不是老亲家就坐在身旁,关大爷差点要把烟斗甩到儿子头上,死小子,谁家娘们不生孩子?
当然,要不是老亲家杵着,他犯得着陪在堂屋等儿媳妇生娃?这马家的爷们就跟娘们没两样。
关大爷又瞥了眼关老三,就希望儿子开口说一句,爹啊,你先去西屋等着,咱们别在这跟着添乱。
关大爷放下长烟斗搓了搓老脸,这眼里没爹的不孝子,果真天生反骨,瞧不起他这当老子的。
还你娘生你不容易,可我这当爹的就容易?丈母娘和大姨子光知道哭,半夜三更的,还不是我这当爹的四处求人。
要不是老子刚刚好遇上归来的表少爷,人家看在同姓一个关的份上,会又请稳婆又给人参?
还想我的儿子姓刘?
呸!
想得美!
关大爷张了张嘴,正想诉说自己的为父不易,突然瞟到了一旁的老亲家,想一想又闭上了嘴。
家丑不可外扬。
他儿子再不孝,可比老马家马崽子有出息,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老家伙就是眼红他有个好儿子。
谁家儿子分家一年不到,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不就是见不得他好?刚才他家老三还没来整个在瞎比比,现在歇火了吧?
你再说一句我老关家不是,看我儿子饶不饶你!
这死小子摆得谱还挺大的,就不能给老子点个火,说几句好话。老娘们生孩子用得了你瞎掺和。
关家小院。
关天佑担忧地看了眼炕上在睡梦中嘟囔要娘的小家伙,又看了眼闹钟,“妹妹,快十二点了。”
关平安抿了抿小嘴儿,“哥哥担心老婶?”
“我担心壮壮,他还很小。”
“她不会有事。”
关天佑圆溜溜的大眼睛灵活地转动着,一看便知他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果不其然,他瞥了眼小家伙,附在妹妹耳边悄声嘀咕道:“壮壮要是没娘就得一直住咱们家。”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关平安点了点头:“咱爹娘已经过去,她不会有事。睡吧,明早还得练功。太爷爷说一下雪就让你练桩。”
好有道理!关天佑停滞一会儿,果断转移话题:“嘿,嘿……妹妹,你知道为啥非得等下雪不?”
“为啥呀?”
“太爷爷心疼我和铁蛋哥,有雪了,我们摔下来就不会疼。”
“那你更要好好练。”
“好,我睡了。”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宵行者能无为奸,而不能令狗无吠也。
关平安眼神复杂地瞥了眼小壮壮,苦笑着下了炕。归根结底,不是这些与人为善的话困扰她,而是她的心乱了。
关老四跟那个顾侍郎半斤八两,没了马杜鹃,还有牛杜鹃猪杜鹃,可小壮壮却失去最爱他的娘亲。
他不是顾如初,更不会有一对视她如珠似宝的师父师娘。
在她家长大,更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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