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妈一样,那么聪明那么漂亮,会读书,会毛笔字,还会外文……他怎么能成为一个泥腿子呢!
夏阳他爸使劲吸了一大口烟,苦涩辛辣的味道顺着气管滑下让他咳嗽了几声,眼泪都要呛出来。
他不经常吸烟,闷极了才吸上一支,可是这次他蹲在院墙底下沉默地将那支苦涩的烟卷抽完,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回。他想也许他该回家里去,跟家人们商量一下,他小弟是生产大队的队长,老爷子也是早些年走南闯北过的,总能给他拿个主意。
他想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想让家里过的更好。
一辆远去的吉普车,似乎改变了这个家的走向,这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为家人颤颤巍巍的迈出了第一步。人也只有在看的更高更长远了,才能让自己迈出步子,坚定的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夏阳乘坐的吉普车比之前雷达部队的那个好上许多,但是也仅仅是比较密封没有寒风灌进来而已,那会儿车上没空调这一说,能有一个单喇叭收音机就是不错的了。
刘军医是个细心的人,在后座上给他们放了两件军大衣。夏阳穿上之后还是冷得哆嗦,蒋东升就干脆把夏阳连人连大衣一起搂在怀里,把另一件军大衣裹在两人身上,“还冷?”
夏阳有些没睛神的点点头,怕冷似的往下缩了缩,蒋东升那件大衣的毛领子正好蹭在他鼻尖上,让他打了个喷嚏。
蒋东升拿额头抵着夏阳的探了探温度,有点发烫,“好像又发烧了。”
刘军医道:“不碍事,可能是累了,有些疲劳也会这样的。”他从前面的小药箱里找出一颗蓝色的糖衣药片,又拿了带着的军用水壶一起递给蒋东升,“喂他吃点药,休息一下就好了。”
蒋东升给夏阳喂了药,看着他昏昏沉沉的半依在自己怀里睡了,也略微放下心来。
刘军医还从没见过蒋东升跟人这么要好过,在前面笑道:“要是回去告诉首长你给小朋友喂药,他肯定要不相信喽!以前大院里几个孩子也跟你玩的很好,没见过你这样照顾人嘛……”
蒋东升撇嘴,压低了声音回了一句,“他不一样,身体太差了。”
刘军医笑笑没说话,不过眼里满是长辈似的柔和,看的出他很喜欢蒋东升。
路途遥远,夏阳期间被喊起来吃了点东西,半眯着眼睛也没仔细看自己嘴巴里吃的是什么,胡乱咽下几口又睡了。他嘴巴里发苦,吃什么都没味道。
晚上到了军区招待所稍微好了些,夏阳睡了一天,这会儿也睛神了点,配着咸菜丝喝了两大碗米粥。蒋东升这才放心了,在一边闷不吭声的吃自己的,他饭量要大的多,这会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货。
两份例菜,外加一小碗带肥肉片的荤菜,还有足足五个馒头,这一口气吃下来把一桌人都看傻了。蒋东升终于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晚上吃太多不好。”
夏阳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想着蒋东升将来那快一米九的个头,还有浑身的腱子肉,垂下眼睛哼了一声,闷声跟着重复了一句,“吃太多,不好。”
他断句断的让刘军医和小警卫员一起笑起来,蒋东升挑了眉毛,上去就掐夏阳的脸蛋,惹得夏阳直往后躲。蒋东升也笑了,他似乎很喜欢夏阳活泼一点,伸手在夏阳脑袋上揉了一下,一口白牙都笑得露出来。
吉普车一路开到了香山脚下,那边有一小片错落的别墅区,是副国级干部居住休养的地方。小区外面层层把关,站岗的警卫员就有好几批,吉普车上有通行证,一路走的倒也顺畅。
蒋东升一直留意着夏阳,瞧见他一直盯着车窗外面的警卫人员看,只当他是胆怯了,小声道:“咱们先来跟我爷爷说一声,等几天再回家,军部大院那边就没这么多站岗的了。”
夏阳没吭声,他透过车窗看了一眼站得笔挺的警卫人员,心里有些复杂。
他上辈子没有来过这里,因为第一次见到蒋东升爷爷的时候,十分不光彩。那时,他被蒋东升从学校抓来关在家里,拿了把手铐锁在床头上,身上的白衬衣都染了些血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门口像是一匹不听话的小狼。
他那会儿刚被蒋东升掰断了翅膀,恨蒋东升,也恨他们蒋家的人。
蒋老爷子心里肯定也不是个滋味,老人原本最看重蒋东升,人虽然顽劣了些,但是很有头脑,教育到正路上来还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但是老人没想到会变成这样,阻拦几次,到底也没能拦住,反倒是夏阳自己闷不吭声的不再反抗了。从那以后,蒋老彻底对蒋东升放弃了希望。
夏阳叹了口气,车窗上映衬着的是他十三岁的脸,稚气未脱,用手在那片虚影上比划了一下,像是在确定自己现在的模样和身份。
是了,他现在是十三岁的夏阳,蒋东升也不再是那个京城里有名的二世祖。他们还年轻,略微拐个弯,就能走上人生的另一条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