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范直并不会来喊人。
萧砺不敢耽误,牵了枣红马就往外走,一路策马狂奔,不大会儿来到东条胡同。
小十一应声开了门,看着满头大汗的萧砺同情地说:“四哥小心些,义父脸色不太好。”
假如杨萱不是杨萱,而是别的女子,范直并不会这么生气,甚至压根就不会管。
萧砺二十多岁了,该有个女人在身边伺候着,至于娶妻还是纳妾,由着他们做主,只别牵连到其他人就行。
杨萱不一样。
首先,萧砺早早把她带到东条胡同来了,见过好几个弟兄。
当然这算不得大事,如果杨萱敢胡言乱语,范直有得是法子让她闭嘴。
重要的是,杨萱是在丰顺帝心里挂了号的。
范直认识丰顺帝年岁长,又极擅于揣测圣心。
丰顺帝虽然不说,但心里对前年那场诛杀是有愧意的,毕竟有些人声名颇佳,而且罪不至死。
可当时情势不容人,那些大儒文士笔杆子厉害,嘴皮子更厉害,丰顺帝急于上位,懒得跟他们玩口伐舌战那一套,索性杀一儆百先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君威。
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当御史上书有官员女子迫于生计以身赴死之时,丰顺帝才会格外在意,特地叫杨萱来问话。
在丰顺帝心目中,杨萱过得好,那就说明被杀官员的子女过得好,他心里能够略得安慰,另一方面,丰顺帝着实欣赏能够自立自强的女子。
丰顺帝减免后宫用度以来,有的怨声载道,在他面前哭穷,被降了位分,用度更少,可也有人掂起针线自己裁衣,拿起锄头种菜,使得龙心大悦,获得了晋升。
自此后宫再无人抱怨,个个忙着学女红学种菜,一派和谐。
皇后心情极为愉悦,曾当面夸赞范直,“亏得公公提点圣上,如今宫里再无狐媚搔气,少了许多是非。”
再有一桩,丰顺帝想把杨萱捧成天下女子之典范,上次杨萱拒绝了,可丰顺帝心思没消。他没打算要纸笺的七分利,就是想等杨萱再做件大事,一道表彰。
杨萱既得丰顺帝看重,而且生得漂亮性情和软,对萧砺一往情深,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萧砺怎么就跟人闹崩了?
上次他割了夏怀宁的舌头,是仰仗杨萱才化解的,这次比上次更严重,得亏没人捅到圣上面前,否则谁能替他兜着?
范直心思百转,手中上好的清茶也没能让火气压下来,可是在见到萧砺进门时,脸上神情骤然和缓下来,伸手指了旁边椅子,和蔼地说:“坐吧。”
要是范直铁青着脸,或许萧砺还敢坐下,看到他和颜悦色的模样,萧砺反而不敢坐了,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义父找我?”
范直慢条斯理地说:“没大事,就是有样东西给你,起来吧。”将匣子递到萧砺跟前,“看看。”
萧砺接过匣子刚打开,范直已抡起手边竹条朝萧砺抽过去。
刘庭隔着窗棂瞧见,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嘀咕道:“躲啊,这傻子!”
范直这些年见老,速度和力道都不如前些年,刘庭轻而易举能躲过,萧砺身手更胜过刘庭,要躲开竹条不费吹灰之力。
萧砺根本没打算躲,硬是跪着捱了这一下。
范直见他不躲,气稍微消了点,问道:“这怎么回事?”
萧砺认得杨萱的笔迹,字纸上的字他也都会念,却完全不明白杨萱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话为啥不直接告诉他,还要写下来辗转送到范直手里。
范直瞧着萧砺懵懵懂懂的样子,既来气又觉无奈,“啪啪”又抽两下,力道却是一次比一次轻,“好端端的,杨姑娘怎么就要跟你一刀两断,断得这么彻底?”
“我不知道。”萧砺捧着纸,闷声道。
他不会撒谎,也从来不曾在范直面前撒过谎。
萧砺跟刘庭不一样,刘庭天天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萧砺却丁是丁卯是卯,方方正正的。
他既然说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
范直没了脾气,怒道:“那你好好想一想,赶紧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萧砺抱着匣子木木登登地走出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昨天晚上杨萱还笑意盈盈地跟他说话,还那样眷恋不舍地看着他,只隔了一夜,怎么就天翻地覆了呢?
外面程峪已经下衙,也赶了过来,见状对小十一道:“快给你四哥上点药。”
萧砺摇头说不用。
程峪道:“上点吧,天儿太热,上了药好得快。”
刘庭抬手将萧砺摁在条凳上,让小十一拿了药过来,拔开塞子,用指腹挑一点,抹在伤处。
萧砺本能地僵直了身子,只觉得肩头嘶嘶地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