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接了拐杖,兴高采烈地要道谢,老司令又拍着椅子同他吼,“你娶了他便去找你老丈人找个小芝麻官一起做做!便同富家权贵断了关系!”
颜徵北却不管这些,嬉皮笑脸地把拐杖放到一旁的桌子那里,“怎的能断呢?婚礼还要等父亲主持!”
他心情大好,再不管他父亲如何冷哼,行了礼,便往外走。四少要去寻最好的媒婆,下最好的聘礼,去把人八抬大轿娶回来。
四少不能光明正大地去表明心意,甚至亲自去同靳国已商讨,其实都会露了痕迹,便只能从这些事情下功夫,能不去慢待的,便要万分尽心。好在媒婆喜滋滋地回来禀报他,靳国已看到他的聘礼后,便将什么娃娃亲都抛之脑后,满口答应。
然而他心里还是不踏实,靳筱会怎么看他,会否把他当做一个拿钱买婚姻的纨绔,新婚之夜见到他会不会惊恐,这些都让他睡不安稳。从没有人不在意心上人如何看自己,更何况第一印象总是十分要命。
于是四少留洋期间,看得那些爱情歌剧占了上风,他被那些思虑折磨够了,终于受不了,什么也不想管,要去找她,去告诉她,去说实话,管什么筹谋和隐忍,一切都告诉她才好。
他不是为了寻花问柳,刻意去找出身不高的女子。靳筱嫁他,绝不必伏小做低。关于承诺,关于过往,四少都想同她说清楚。
他给吴妈留了消息,吴妈夜晚偷偷给他留了后门,夜闯闺阁确乎是不好的,显得轻浮。可四少的名声已经足够轻浮了,他不介意再冒险逾矩一回,挽回自己糟糕透顶的名声。
月露梢头,他轻手轻脚地迈进去,吴妈同他说了,她会把靳筱带到宅院里,到时候便能相见。
他观察她这么久,还没有正经说过一句话,四少路上想了许久该如何打招呼,才不会唐突,更不会让她叫着喊人。思虑了这许久,到了那一刻,心跳却还是陡然变快,他看到树下那个人影,一时间觉得要迈出的那一步,会成为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可这重要的一刻并没有发生。
四少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焦急地,忧虑地,“他们怎么能将你嫁给别人?还讲什么承诺?什么信誉?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嫁到颜家,你知道那个小少爷名声如何的?”
四少竖起了耳朵,想听对方的回答。诚然靳筱不认识他,更不会去为他的名声辩白,可他还是想听,想知道她眼里他是怎么样的。
庭院里沉默的几秒变得十分漫长,半晌靳筱才开口,“可你不想娶我的呀?”
这话问的婉转,从来女子都不会去表达自己的心迹,若真的想问,也不过是问对方想不想做什么,又或者是否不想做什么。靳筱这番问句,加上她的口吻,实在很容易让人想到她其实也属意对方,只不过男子薄情寡信。
四少从未想过她已心有所属了,大约他自己兀自等待着,便真的以为旁人也会这么等着他。
长夜如水,那男子急切地辩白,“我怎么会?我不过关照那个人力车夫几回,传言便如此了。”
他又说了些什么,“大约他们其实就是想讹诈我”, “怎么会变成这样”,往后的话,四少便听不清楚了。
等四少反应过来,他已一步一步退到了门外。
他想起那个柳家二儿子的名字,听闻是叫柳岸之。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他蓦然颓唐。
原来他才是第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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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四的演技跟靳筱真是同一种套路啊
啧啧
婚宴
有钱少爷靠权势拆散有情人的,自古以来可太多的传奇了,比如孔雀东南飞,更比如梁山伯和祝英台,四少原以为自己男主角的故事刚刚开演,费了心得教自己得爱情之路不这么波折才好,恍了神却发现,自己是个男配角。
这般故事的男配角,连表露爱意都是丑恶的,都是贪图女主角的美貌,绝非是爱她内心。自然也有人爱的真心发了狂的,四少翻了一下午加斯东·勒鲁的《剧院魅影》,一个躲在阴暗处偷窥女主角成长的男人,倒和他有几分像。
一旦走在阳光下,便被厌恶,被恶心,让对方吓得昏倒,颜徵北一向自傲,如今却在棒打鸳鸯的踌躇,和被夺所爱的愤怒里,被两种情绪折磨。他一面自轻,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放到剧院里,便是让人痛骂扔鸡蛋的混蛋反派。自轻之后,四少心里又嫉妒地失控,想要将一切都碎个干净,管别人真不真心,只要自己快活。
四少在正直和良知里头挣扎,一个并没有太多感情经验,甚至惯于用道德感和正义感束缚自己的男子,在纨绔表象地背后,自制和底线是他对自己的骄傲。如今嫉妒让他发了狂,才知道放手成全真是狗屁一般的瞎话。全世界的混球都突然有了自己的道理,教他也能感同身受,觉得可亲可爱起来。
他若真的想明白了,放手去抢也还好,可四少想起靳筱,又不舍得这么混蛋。她已吃了许多苦,说不定许多年都盼着去嫁到柳家去。一个女孩子,如果从小被洗脑要嫁给某一个人,不定她自己也觉得那样做是应当是命数,从而因等待生出某种情愫。四少这么做,反而让她断了指望。
于是四少又连该狠下来的那份心都狠不下来,他去找吴妈去看看她心情如何,会否像刘兰芝一样去做傻事,如果真是那样,他也不敢管什么嫉妒什么不甘心了。
吴妈收了他的信,第二日来找他,神色倒有些怪,四少问靳筱可还想得开,她却笑了,隐约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傻,“小姐倒还好。”
她又说,“倒是柳家那个二儿子,因着在家里要闹着同颜家拼命,被家里人连夜送到日本亲戚家去了。”
四少听到这里,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他纠结许多天要不要放手,如今倒不必再想了。柳岸之走了,靳筱只剩下嫁他一条路,他也只有娶她一条路,四少像是犹豫着要不要上场的竞赛选手,还想着要不要退赛,结果对方退的比他快,他不战而胜。
他应该高兴的,可又似乎没什么高兴的,吴妈等他的回应,四少半晌恍了恍神,说道,“他这样容易被逼走,果然不是该托付的人。”
四少说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劝慰自己,告诉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他并没有因一己私欲去拆了别人的姻缘。从来他都有一些道德洁癖,才能逢场作戏间,还能回归本心,如今他吃了自己洁癖的苦,反而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于是他又浑浑噩噩了几天,到了婚礼那一日,老司令见到他,四少面上虽带了笑的,却能看出一点憔悴。
他父亲以为是四少想明白了,又逃不掉,才这样憔悴,于是动了怒要拿拐杖打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