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真神奇,他们可以用细细长长的小木棍吃饭,还能用同样的小木棍挽住头发。
艾德文把视线收回来,只敢盯着脚尖前的一小片地面:“我也喜欢看书,可是上网也很有意思啊。网上会有很多书上没有的消息,还能看看视频什么的。”
“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苏堇青的声音不大,“摄像机掌控在别人手里,它记录下来的,从来不是最真实的人生,而是经过包装、经过筛选的一小段故事。那段故事可能很有趣、可能很感人,但它终究是包装过后的商品。”
艾德文:“……”
他有时候觉得,苏堇青有着远超于她年龄的成熟。她明明看上去像是一朵娇嫩的花,可她做的事、说的话,却像是一支坚韧的藤,紧紧的包裹住她自己。
艾德文还想说什么,忽然,挂在墙上的闹钟响了起来——晚上七点,黄水潭日落巡航的时间到了。
“抱歉了苏,这段日子都要麻烦你了。”宾妮坐在轮椅里,她右脚上缠着一圈绷带,上周她从船上下来时,扭到了脚,医生说她至少要休息二十天。
每到傍晚,黄水潭的日落巡航都是最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来卡卡杜国家公园玩的游客,可都盼着乘船跨越黄水潭,去欣赏滩涂上晒太阳的咸水鳄呢。
这片区域只有他们几个员工,原本日落和日出巡航都由宾妮负责,但是她受伤后,只能把工作分摊到其他人头上。
艾德文是个社恐,让他给游客做导览简直能要了他的命;伊万诺维奇更不用说,光头刀疤配纹身,混身凶神恶煞,比水里的咸水鳄还可怕。
于是她最终决定,每天日出与日落的巡航,都交给苏堇青来负责。
本来宾妮还有些担心,哪想到刚来了三个月的苏堇青,不仅流畅的背下了导览词,而且面对那么多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一点都不怯场,态度落落大方,仿佛天生就活在别人的瞩目里。
“没关系宾妮,能帮上你的忙,我很乐意。”苏堇青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工作证、手台对讲机,迈步离开了休息室。
……
码头上,一艘足以乘下一百人的游览船停靠在那里。
船舱是开放式的,船板四周的护栏又密又高,以防止有游客不慎跌入水中。
船身扁平,吃水很浅,踩上去摇摇晃晃有些危险,不过这种危险,也是黄水潭巡航的乐趣所在。
黄水潭流域广阔,为了方便管理,便划分出了不同区域,由不同的工作站负责。现在船上的游客们,都是从上一个区域来的,他们正兴致盎然地趴在栏杆上,拍拍照、赏赏景,用镜头记录下来这里美好的一切。
苏堇青整理好身上的制服,走向了码头。
卡卡杜的员工制服是最禁脏的土黄色,基本上没有什么设计感可言,就像是八十年代的劳保制服一样。这套衣服穿在其他人身上,活像是套上了一个丑陋的大麻袋,风一吹,麻袋就被吹得鼓鼓涨涨的。
然而再丑陋的衣服,穿在苏的身上都能显出一种非同寻常的风情,她骨架瘦削,是天生的衣架子,宽大的上衣下摆系在盈盈不足一握的腰际,长发盘在头顶,格外清爽宜人。
她快步走向了游船,黝黑的眸子扫过三三两两聚集在甲板上的游客,脑中则在默背着游览解说词。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在船尾时,她的动作突然停滞了。
瞳孔紧缩,表情凝固,她僵立在甲板上,那副模样活像是小动物遇到了天敌似的。
然而让她露出这般神色的人,并非是有些三头六臂的青面阎罗,而是一个看似再普通不过的亚裔家庭。
一家五口聚在船尾,老人和善,夫妻恩爱,孩子乖巧听话。然而他们口中时不时吐出的中文,足以让她这三个月以来为自己建立起来的防御高墙,瞬间瓦解。
……她以为离开故土,退出娱乐圈,躲到这个几乎没有外来人的世外桃源,就可以独自享受寂寞。然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华裔家庭,却打乱了她的一切计划。
他们会不会认出她?
他们会不会把她的照片发在网上?
经纪公司知道她在这里,会有多生气?
那些被她留在原地的粉丝,能不能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苏堇青的手紧紧握住扶手,强迫自己不要被脑中突然涌现出来的无数杂念侵蚀。
“苏瑾,你不用胡思乱想。”忽然,一道沙哑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我刚刚已经替你打听过了,那户侨胞是移民第三代了,和以前的亲戚朋友几乎没有联系,不可能认出你的。”
男人的话便是最好的定心丸,苏堇青紧绷的身体一寸寸放松下来,从男人的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她脖颈后侧,那一块小小的骨头凸起。
苏堇青转身望向他。
男人有着亚洲人少见的壮硕体型,他身高接近一米九,肌肉睛壮,下巴留着一层薄薄的胡须,头发削的极短,露出青色的头皮。因为经常在湿地里游荡巡视,他皮肤晒得格外黝黑。他的眼皮总像是睡不醒一样遮住一半眸子,然而苏堇青却无法忽视,他眼底藏着的那股讥讽冷意。
“说过多少次,我不叫苏瑾。”身材娇小的苏堇青在他面前,必须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庞。“我是苏堇青,我也只会是苏堇青。”
是的。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这个名叫“林”的神秘男人,已经认出了苏堇青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