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少年眼里呼之欲出的渴求,思量着反正自己还有四十几年寿数怎么也死不了,心一横,把剩下的半瓶止血药递给谢清明,道:“先说好,我只能保证救得醒,但能不能救得活还得看命,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而且一会无论我做什么,都别大呼小号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记得先救阮语姐姐。听明白了么?”
少年显然没听明白,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那一瞬,莫愁明白谢清明如何坚毅果敢,也不过是个将及弱冠的少年,与广寒那个小二缺没什么本质差别的。
莫愁把眼前这个不知叫阮语还是谢凌语的干瘪女人放平,从头发上拔下细弱的银簪。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散散地垂下,长度已及腰身,掩了她十五六岁的稚气模样,平添了几分雌性的妩媚气质。
莫愁在阮语的手腕nei侧和脚腕nei侧分别用匕首划了十字花刀,她下手很重,伤口极深,可阮语已经毫无知觉,也没什么血渗出来,只是偶尔翻出来几只微小的虫蛹,莫愁也懒得管它,任由它自生自灭去。
随后她用细银簪在阮语遍体周身扎出了无数个细密的小眼,乍一看上去像是一只褪了毛即将烧烤的叫花基,被扎上小孔,等待腌制入味。
准备工作就绪,莫愁掏出匕首,干净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腕处狠狠割了一刀,她如此让人猝不及防的一举着实吓到了旁边惨白的谢清明,他本能地要起身阻止,脑子里却忽然闪现莫愁方才说的话,又硬生生把一腔冲动憋了回去。
莫愁不是病恹恹的阮语,伤口甫一成形,鲜血就喷涌而出,她赶紧忍着剧痛把伤口上的血抹在阮语四之上的十字伤口处。登时便有几只受不住了的虫卵从阮语身上细密的小孔里钻出来了,莫愁挺满意,看来方法对路。
可很快莫愁就发现问题了,阮语病入膏肓,已然聚不齐三魂七魄,周身血液循环比常人慢了许多。莫愁的血从阮语身上的伤口渗进去流速很慢,可莫愁胳膊上的血流却像泉眼似的一股股冒出。
这么下去没把阮语身上虫子逼出来几只,她自己先被榨干了。
就这样,莫愁紧握拳头直直地向阮语胸口砸去,一下,两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可一次比一次用不上力,她每砸几下还得把血抹在阮语的伤口处,不一会,便黑血与虫卵遍地,汗水共月光一色了。
莫愁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她才多大的身量啊,能有多少血可以留,谢清明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了,他起身抓住莫愁的手示意她停下来吧,却被莫愁回眸间如刀剑般的眼神镇住了,他蓦地松手,不敢造次又万分心痛,惶然间不知所措起来。
莫愁自己也知道,她这招救人一千,自损八百,身上的行动不减,心底却自嘲道,自己历来奉庄子的大逍遥,怎么也无端修起菩萨心肠了?她不想承认自己见色起意,被翩翩少年郎迷了心智,而后爱屋及乌地想要救人家姐姐。可事实就是如此,天下诸事欺人好办,自欺奇难。
莫愁看了看一地的鲜血,她明显能感到四肢已经发软,眼前的景象也开始重影起来。这么下去太浪费了,她咬牙起身,把手腕凑近阮语的嘴,想让她多喝下去一些,却发现阮语依然毫无知觉,一丝吮吸的本能都没有。
莫愁苦笑,狠狠在手腕上的伤口处嘬了一口血,一点点渡到阮语嘴中。她怎么也没想到啊,自己处心积虑地接近少年郎,最后却把这一世的初吻献给了一个将死的女人。你看,造化要不弄人,就不叫造化了。
满嘴尽是鲜血的腥臭味,莫愁余光中瞥见成群的虫蛹从阮语周身翻滚出来,她一口一口地喂着阮语,隐约听见身后少年隐忍的哽咽之声。莫愁没回头,只觉得他能有此心疼的心意就好了,也不枉她自我作践一遭。
手腕上的血流速越来越慢,莫愁也几近油尽灯枯了,她狠狠地在自己胸口捶了一拳,一股鲜血喷薄而出,她最后一次用嘴把血送进阮语嘴里,她隐约听见阮语被呛得咳嗽起来。
她登时松了口气,满嘴的咸腥黏腻突然感知不到了,她也不知道那句“给她上止血药”到底说没说出口,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莫愁迷迷糊糊地出现在冷风凄雨的山间小径,莫愁周身湿透,四肢百骸皆被冻僵住了。她眼看着竹海密林在风雨里摇曳,绵密的雨点像细针一般扎得莫愁生疼,她用力地裹紧衣衫,却依然忍不住打起寒颤。
“冷了?快来暖和暖和。”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莫愁心底响起,又是那个熟悉的男声。莫愁一阵窃喜,又是那个久违的梦境。她急切地寻觅着那几番入梦的男子身影,竟忘了所见所闻皆空。或者说,她明知一切虚幻,依然饮鸩止渴似的奢求。
眼前的冰雨薄雾像被刀斧截断一般闪出一条逼仄的小路来,青石板上苔影斑驳,莫愁一步三滑地拾级而上,眼前的山门里逆出一道刺眼的阳光,在这冷若冰谷的境地给莫愁燃出一丝温暖的希望。
莫愁想,倘若她是朝生暮死的飞虫,也定会义无反顾地扑火而亡吧。
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不知走了多久,莫愁没有丝毫感觉到累,反而呼吸都变得平和了。她从那道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