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灵鸷在长安收到了霜翀用枉矢送来的书倍。
温祈终于不必再长跪于凉风坳,他亲自前往北荒之地拜会了幽都宗主兆衡。兆衡是后土幼子,千年前与温祈有过一面之缘。他与土伯向来貌合神离,土伯专横跋扈,仗着曾为后土辅神,从不将现任幼主放在眼里。温祈此番以白乌大执事之名登门告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于兆衡。兆衡感于温祈诚心,未再追究白乌子弟“误杀”土伯一事,并承诺会替温祈查明何以会有凡人死后七魄不散。在得出真相前,他依温祈之意,将那凡人魂魄另行托付于yin判。
未过多久,福禄客舍掌柜年近五旬的老妻喜结珠胎。
掌柜的没有想到自己在四个女儿出嫁后还有机会盼来麟儿,晕乎乎、乐颠地沉浸在老来得子的意外之中。他更没想到,还有人与他同样惊喜jiāo加地期盼着这个孩子降生。
跟着灵鸷、时雨一道重返福禄镇的绒绒忽然想起一件在她看来重要的事——“这掌柜的都快成我们半个亲戚了,我还不知道他姓什么呢!”
“他姓赖,本为东海人氏,三十年前举家迁徙此地,家中小有恒产,度日无虞。至于他的为人……你们也是老相识了。”时雨早已化作过路客商将掌柜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掌柜的还说了,上苍垂顾,另加他宝刀未老,此番必定得个大胖儿子。连名字他都取好了,叫‘赖福儿’,是不是十分响亮。”
“他生儿子关上苍什么事?”绒绒思量道,“可是一想到日后要对着谢臻那张脸唤他‘赖福儿’,总是有些古怪。”
“一个凡人毕生所求莫过于福禄安康。我觉得甚好!”时雨已经等不及要嘲笑“赖福儿”了。
“好什么好,我宁可叫他‘阿无儿’呢。灵鸷,你说是不是?”绒绒焉能不知时雨肚子里的坏水,转而去寻求灵鸷的意见。
对灵鸷来说,阿无儿、谢臻、赖福儿并无区别。如果非要他从中选一个,阿无儿毕竟更为顺口。
时雨暗暗皱眉。他头一次在灵鸷的神识中窥见这个“阿无儿”名字,还误以为那是灵鸷的小名,当时他跟着默念,莫名心尖一颤。后来得知那竟是谢臻前世的名号,不由得既失望又抗拒。
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另有寄托,他不会让另一个“阿无儿”再度出现在人世间。
当夜,神灵托梦于赖掌柜夫fu,为他们将来的儿子取名“谢臻”,他们若依言而行,将有一世福报。
赖掌柜怎么也想不通,他老赖家的儿子为何要姓“谢”。谢臻……谢臻?这名字听起来还有些耳熟。此事甚为离奇,赖掌柜问遍了方圆百里的算命先生,夫人也反复焚香祭祀向神灵求证,均被告知莫要逆天而行,否则家中恐有大祸。
数月之后,福禄客舍迎来了一声懒洋洋的啼哭,掌柜夫人果然生了个胖小子。据产房里的稳婆和门外的小丫头说,她们都听到了年轻姑娘家的拍手欢笑声,榻下装满了热水的铜盆也无缘无故被撞翻在地,仿佛屋子里有看不见的人在旁围观。这可把赖掌柜举家上下吓得不轻,直到院子里有伙计嚷嚷,说天空上方出现了五彩祥云,他们才相信这一切都是吉兆。
赖掌柜看着哭了一声后就闭目睡去的儿子,心满意足地将其取名“赖谢臻”。
小谢臻自幼聪明伶俐,长得眉清目秀。只是自降生前后便开始现出端倪的“吉兆”始终不离他左右。早在牙牙学语之时,他就时常莫名地手舞足蹈、咯咯发笑。等到他能走路、会说话,总是喜爱独处,不与其他孩童嬉戏,却也从不孤独。一有机会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捣鼓什么,偶尔家人还会听到他在里面自言自语。
他无论学什么悟xing都很高,三岁读经,五岁通文,八岁熟知《周易》《老子》。可惜空有如此天资,他却无心向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鞭子,使得虎虎生风。母亲无数次将鞭子收缴藏匿,可是只要他愿意,鞭子总会重回他手中。谢臻十几岁时,镇上习武之人已无一是他对手。他不再受限于家中,得空便往乌尾岭的深林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