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尽出馊主意
一抹青衫无骨般款款行向灶台,绵软的步子仿佛踩在薄棉上一般,那是连平实的脸蛋也遮掩不住的媚态。
到底是病了还是怎么了?这样反常。
杨希从怀中掏出两颗甜糖,哄得川儿的小手从脖子上松开,泥鳅一般滑下了地,这便要跟着进去帮忙。
川儿是个粘人的孩子,大约是因缺了一半属于父的爱吧,尤喜欢抱着将士们的脖子撒欢。这感觉杨希幼时最是熟悉,自然每逢来都不忘带他好一翻热闹。况那软绵绵的小脑袋在膛上蹭来蹭去,连心底都被他蹭得温痒起来,这样的亲昵总能让他灰沉的心又燃起希望。
杨希解下红樱卸了铠甲,挽高袖腕,露出一截阳光色的孔武臂膀。
旁的同僚看不下去了,来了这许久,人家连个正眼都未瞧过你,你堂堂年轻有为、军功赫赫一名大将,为何偏生这样拉低姿态。
便伸手将他拉住,好言道:“唉,不是我说你!你对她好,她又不是看不到?这追娘们,最讲究一个且进且退!你一意贴过去,她倒越发登鼻子上脸;哪日你退开几步,不定她又巴巴的主动贴上来!”
“对极!想我那该死的婆娘,老子探亲假休得久了,不出半月准对我摔碗砸锅大吵大闹;老子要呆不过几日,她倒整日甜糖一般粘着不让下床!女人都他妈一德行,最不能对她太好!我劝你啊杨参将,这青娘脾气实在太歪,你倒不如干脆豁出去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说话的是一名壮实大个子,人唤王鲁,四十好几的年纪了,只因是个没大脑的莽撞勇夫,到了如今也才混得个小游击。他家贫娶亲晚,生的孩子又多,每年的俸禄全贴给一窝女人孩子,哪儿舍得破费回家?已经快两年没回去了,大约是想到家中女人不易,说到这,红了眼,吧唧着酒再不说话。
杨希看着他,嘴角噙着不明淡笑,因见青娘已然忙活开,便拍拍他的肩膀坐下来,亲自斟了盏酒递过去:“女人和女人到底不一样。来来,听大伙教训,不去了,喝酒!”
也不再废话,自倒了杯酒一饮而下,又将肥团团的小川儿抱到腿上逗玩,一众人便又复了先前热闹,大肆畅谈开来。
爷们儿的话里自然十句有九离不得女人,高低全飘进了厨房青娘的耳朵里。
呸呸,还想霸王硬上弓,小心我拿了剪刀伺候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出着各种坏主意,她心中气恼着,嘴上自顾自不屑着,却又忍不住觉得十分好玩。脑袋里勾画着杨希那样一个阳光纯良的男人,若是突然变成一只/荡/恶兽,表情该有多滑稽啊……指不定谁比谁荡呢?合欢那样蚀骨的毒……
联翩浮想着那荒谬的可笑场景,连带手下的活儿便也跟着生动起来。
说是厨房,其实不过是在两间小屋外请人用木板搭起一座小棚罢了,窄窄的空间里,一灶一橱,弥漫的全是茶叶清香。伺弄的也不过是白菜土豆干蘑菇这些糙吃食,将白菜、土豆分别切了炒熟盛盘,蘑菇与小**一起下锅炖了便是,简单得要命。
她自小干过各种的使杂活,那做饭的技术说不上高超,却也是很拿得出手。可惜对于做饭,她却本能的十分抗拒。若非为了让川儿过得尽量舒坦些,她才不要为了银子去干不喜欢的事。
她极小的时候就被扔进厨房做了烧水丫头。那时候的她身高还不及灶台,扎着小双鬟,肩膀瘦瘦小小,挑水的重活干不了,又怕干不完活儿要挨嬷嬷打,便每日提着一只小木桶来来回回的从井边不停提水,然后再用凳子垫着倒进浓雾滚滚的两口大锅里,煮成香汤,供那些早起或是晚归的美人们沐浴清洗。
那时候她顶顶恨恶的就是厨房,好在再大点的时候,得了照拂,又被调去刺绣房做了小绣娘,此后便专门给那人还有各色美人制补衣裳。算是便宜了她,起居用度翻了几倍,那手上的工艺便也蒸蒸进展,最后忽然的一日便成了群之佼佼……
再然后呢……没有再然后了,再然后她便成了现在这个带着拖油瓶的边塞小老板娘。
总之,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你得了好的,便要承受那好的背后所附带的坏。就如当一个人还是穷人的时候,可以每日吃完了踏实睡,反正屋子破得小偷也不稀罕光顾;当他富得流油了,钱倒是够花,项上人头却招起了强盗们的惦记一般。
几样食物在青娘的伺弄下很快色香味俱全,用旧木托盘盛出,才掀开帘子,一股浓烈的酒味便扑鼻而来。
一群将士酒过三旬已然微酣,早各个卸下盔甲、解了衣襟划开了拳头,便是一向矜持恪守的杨希此刻也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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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喝红了脸。去下战袍的他只着一件烟青修身长袍,悍腰身处束一条掌宽黑带,十分的英武帅气。见着青娘软趴趴走过来,那好看的嘴角便微微往上弯——醉了的时候看她,原来更加别有味道。
他怀里是泥鳅一般扭拧乱动的川儿,小脚丫子蹦达在他的膝盖上,见大家笑得开心,他也咧开小嘴,哼哧哼哧唱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怪曲子。
浓香扑鼻,不知是酒香,还是菜香,更惑是女人香。
男人们都是如此,酒喝多了,那身份品级什么的也抛开了去,方才进店时还坦荡荡的和青娘说着话,此刻看着青娘的眼神却渐渐混沌开去,微红的眼睛附着着本不该他附着的地儿,看得青娘好不气恼。
有不老实的趁杨希不注意,伸手在青娘后臀部轻轻拍了一掌,糙掌心盖上了那隆起的丰//满,弹十足的质感,迟迟不舍离去。
却是方才思念老婆的王游击。
青娘将盘子放下,掐着他的腕骨用力将手甩开,语气不温不愠:“规矩点呐,不老实喝酒的滚回去睡觉。”
杨希闻言看过来,俊郎的五官微含不悦。他看不见就罢了,在眼皮底下欺负她,他这一关可不好过。
王鲁忙讪笑着抽回了手:“嘿嘿,我想婆娘呢!青娘你可真小气,我看哪,这大营里也只有咱杨参将这样的脾气吃得消你。”
说着,冲杨希讨好地眨了眨眼,好小子,太老实了可没吃;适才老哥教你的那些都去哪儿了?
杨希勾了唇,假意看不明那眼神里的教唆与暧昧,这些年的经历表明,尽了心去努力必然会有结果,该是他的终究会属于他。
他的注意力可不在这里,方才青娘露出的手腕处分明是一层层缠裹的白纱,那纱布上隐约还带着干涸的红,联想到她今日各种反常的懒散倦怠,总觉得定有什么不好之事发生过。便伸手在她腕上小心握了一把:“青娘,你脸色这样不好,不如一同坐下吃些再去忙活?左右都是兄弟,无须拘谨。”
明明不大的力气,却扯得青娘无骨的身子软趴趴坐在了他一侧膝盖上。合欢之毒,顺它,只需一夜合欢则愈;逆它,则受七日蚀骨孽欲之苦。她执意生下川儿,身体本就虚弱,那蚀骨之苦自是比常人更甚。
正在膝上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川儿闻见娘亲气息,小手儿赶紧环过来,缠着她直往她怀里蹭。
英武的青年将军,娇柔小茶娘,淘气的小娃儿……这场景,远处看着,倒像是一家三口亲密相处的和乐画面,谁看了不心生羡慕?
不远处有高头骏马徐徐踏来,上等的河曲马,漆黑油亮的毛发,健郎铁蹄;马上高坐一名魁梧将军,头带乌盔,身着银甲,麦色肌肤,气势十分凌人。虽隔得远,青娘却分明觉得有冷峻眼神将将锁来……那可是军营里最讨厌自己的人啊,上次调戏过他的仇他还没报呢,以他那样的怪脾气……啊呀,可别连累了无辜的小少将。
青娘一手抱起川儿,撑着要起身:“谢杨参军意,我厨房里可还留着半锅**汤呢,哪儿会忘了自己?将军们吃着就是。”
说的倒是实话,她最是经济的,贪了银子违心做着不爱干的活,自然要给自己留点好处,谁愿意一会还要再做一顿?
刺绣衣袖从杨希怀中掠过,鼻尖是一股干净的阳光气息,很好闻很安心,难怪川儿喜欢与他打闹。
然而她却不知,她触在杨希膛上的双手,却是冰凉到极致。
杨希莫名身体一震,第一次她坐得离自己这样近,近得只隔着两层衣裳,那样轻的柔软触感,感觉真奇妙……也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忽然将她母子二人揽住,不舍她这样快的离开,口中疑惑道:“怎么这样冷?青娘,你必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青娘扯了扯,扯不开,便向玄柯方向看去:“不要命了。杨希,你今天吃错了药么?”
高头大马已然走到了岔路口。岔路是一大一小的两条伸枝,大的通往军队大营地,小的沿至小茶铺,小小的土丘,巴掌大的地,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马上的魁梧男子微凝着眉,一贯让人不透的冷峻表情。一手横在前似乎抱着什么易碎之物,大掌扯着缰绳,不往左不往右的,也不知是到底要回营还是要上茶铺来。
“奇怪,大将军最近怎么改用起长剑了?”有年轻的小将眯眼发问。
大将军?杨希本还恍惚着,听及这句,整个人忽然激灵一下清醒过来。然抚在青娘腰身处的手还不及退回,那厢高大的河曲宝马已然踌躇着迈上土丘来。
完蛋,怎的竟被柯大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