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至少,比起历史上来说,你现在身体好了很多,身边也有了能帮上手的人,不是吗?”徽音歪头道,半侧着的脸上含着略带娇俏的笑容。
“言之有理,”胤禛一想也是,不禁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说这些糟心事了,一会儿去猜灯迷,说不得咱俩还能比试比试!”
“别,这个我可不会,你是自幼熟读古今的,我学的只是其中的道理,猜灯迷这种事,根本比不上你的。”徽音连忙推掉,开什么玩笑,这个年代的灯迷大多是古籍典故,她能知道多少?“再说了,你这做夫君的,就算赢了我难道不觉得害臊?”
“这倒也是,我一个大男人,赢了你也不光彩!”胤禛接受了这个说法,轻轻踢了神风一下,让它小跑起来。
这里是小汤山附近的一个镇子,近几年京里的富贵人家爱建温泉庄子,慢慢的人烟也多了起来,虽然如今也只有一条街,但那份平实的热闹,倒也显得有趣。
神风被寄存到了一家酒楼,胤禛和徽音漫步于街道上,看着各种各样的小摊摆出来,那些小贩忙忙碌碌的样子,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心神渐渐从高门大院和种种算计谋划中脱离了出来。
“这镇子原来挺荒凉的,可就在三四年前,来了个有学问的文人,想来也是个有家底的,就在镇郊开了家书院,”胤禛来之前命人查过,所以这镇里的事他是知道的,“怪的是,那文人教的是些杂学,比如算帐、种地、养鱼、做生意等等,因为束修费用低,而且家中一旦有孩子进学,每个月反而能得些银钱,所以这里的人都很乐意送了孩子进学。”
徽音笑着细听,并不曾开口应声。这本就是“学海无涯”所为,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算算时间,当是流字辈的孩子们的学生的学生开设的那批学院中的一个,他们并不知晓她的存在,只知道听“音字令”行事,同样定了个五年之约,想来也快到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看看,我说这些你定是觉得无聊了,那边已经挂出了花灯,你若有喜欢的就说。”胤禛摇摇头,他真是办差事办昏头了,怎么在心仪之人面前说这些。
“好啊,如果要猜灯谜,你可得赢了才行!”徽音高兴地说道,进镇子时在某人的高压目光下戴了面纱,所以此刻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里,满是喜悦之色,表情却是不得见了。
“你挑上了,我自是要拿回来的!”胤禛点头,清俊的脸上噙着柔和的笑意,全然不似平日里那般模样。
卖花灯的小摊有好几个,而且连到了一起,放眼望去颇有种华灯璀璨的感觉。徽音从这边看到那边,仔细挑着花灯,最终相中了一盏八角雕花绘侍女图的绢纱灯,她转身看向身侧的男子道:“我就要这个!”
胤禛瞧着旁边如同个孩子一样的女子,虽觉得好笑了些,却依先前所言,看向了那灯上悬着的灯谜。谜面是:户部一侍郎,面似关云长,上任桃花开,辞官菊花黄。所猜的是样物品,胤禛低头思量片刻,眉心一展说道:“扇子。”前两句是言物,后两句说的是此物使用的时节,这个倒是简单。
小贩翻了翻记着谜底的纸,笑呵呵地道:“这位老爷好文采,您家小姐可是好福气,得您这位爹爹的宠爱,日后定能嫁个好人家!”
本就是小贩的奉承话,可是却让听到的两人都愣住了,徽音连忙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碎银递过去,拉了旁边已经冷下脸的胤禛离开。
“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些讨好的话,怎得就变了脸?”徽音拿着那盏花灯劝道,可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面色难看的男子浑身冒着冷气,他近乎愤懑地转头冷哼:“我哪里有那么老了?这种没眼力劲的人,难怪乎生意不怎么样?再说了,我们年岁相近,怎么就变成父女了?”算起来,他只比身旁的女子年长三岁而已。
徽音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瞧着胤禛眸底隐藏着一抹气愤和自卑,暗地里也是叹息不已。现在的他们不比十年前,仅仅只有思想上的差距,如今的她寿命足有他的十倍,光这一点就已经无法相守到死了。若说助胤禛修仙,她也曾想过,可惜……他和颜颜一样,心已在世俗之中,为着凡间种种挣扎,即使有绝佳的仙根,亦因此被埋没了。
大道无情,心念稍有动摇轻则修为停滞倒退,重则万劫不复。这般的结果,徽音自认为无法承受,还不如她陪着他度过这一世的生命,对她来说,是个得到爱和舍得爱的历练,自是有助于感悟大道,而对胤禛而言,这一世的结束,未尝不是下一个新的开始,届时说不得会有新的转机,求得一片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徽音,我没有那么苍老,是不是?”胤禛心里莫名得生出些恐慌,特别是看到身边好像被老天眷顾的女子,立时想起了很多被忽略的事。他突然发现,心仪之人的相貌,似乎与初见她时没有多大变化,反而越发绝胜出众,就连一身气质,也仿佛渐渐少了烟火气,如云一般澈然缥缈,宛如一松手便会飞走似的。
“乱想些什么?”徽音瞪了一眼,不满地念叨,“还不是你说要看着稳重,这才蓄了胡子嘛,要不然哪会被人家弄错?”
抬手摸摸蓄了的胡须,胤禛略感了悟,确实,年届而立的他若还是面白无须,难免显得不堪重用,只是……为何他心底还是有些不安,总觉得漏掉了什么。
“咱们去酒楼吧,过一阵子人就多了,还是在楼上看着舒服。”徽音指指镇子上最高的那家酒楼,神风便寄放在那儿,他们自是要过去的。
“也好。”这一打岔,胤禛没来得及抓住心中所想,左右看了看,依天色看马上该舞龙了,确实会乱一些,他们是单独出来的,若是被人群冲散了可不好,所以就同意了这提议。
灯火之中,胤禛和徽音行于朴实无华的街道上,挺拔与纤细,清俊与婉约,两道极为相配的背影,渐渐远去了。
第11章 代谁之过
这家酒楼看着年头不久,但规模还是顶好的,胤禛和徽音被小二迎上了二楼的雅间,尚未走到雅间门口,却突然碰到了两个人,四人顿时都怔在了当场。
徽音下意识地退后了些,将胤禛暴露在了前面,而对面的两人也赶忙行礼道:“见过四哥、小四嫂。”
“嗯,八弟、九弟怎会在此?”胤禛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身后的女子,神色清淡地问道。
“瞧四哥说的,怎么这地界弟弟们就不能来了?”九阿哥凤眼一挑,虽是如常笑着,却好似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
“九弟素来如此,四哥莫要在意!”八阿哥温润如玉的眸子直视过来,当起了中间人,“昨儿闹腾得厉害了,是我硬拉着九弟来温泉庄子上缓缓,听闻这里灯会不错,这才出来看看的。”
“见过八爷、九阿哥。”徽音穿的是汉裙,所以只是如汉家女子一样欠了欠身。
“小四嫂不必多礼!”八、九阿哥交换了个眼神,双双侧身受了半礼,若依着和硕恭悫长公主之女的身份,这可是他们关系最近的姑表亲,再加上皇阿玛的看重,论起尊贵,恐怕就是有的皇子都差那么一点。
“既然碰上了,便一起坐坐吧!”胤禛开口,因他年长,自无人会反对他的提议,也是这一世心态好了,否则彼此都是政敌,怎么可能在私下里同桌而食?
雅间临街,三个男子分坐一桌,徽音礼节性地告了声罪,站到窗边看街景去了,神识却探出来盯着这边。
“四哥好兴致,居然带着小四嫂出来看灯会,可是让弟弟们羡慕了!”九阿哥笑着说道,余光里一直看着凭窗而立的佳人。
八阿哥唇角微顿,笑容淡了几分,他不由得看向放在一边的八角花灯,心里有些发苦。论出身,四哥的生母比他的高不到哪里去,论才能,四哥与他各有千秋,可凭什么四哥就能好运地成为皇后养子,又凭什么四哥能有如此佳人相伴?他很不甘,明慧是贤妻,却无法与他琴瑟相鸣,当年中意的若兰又念着旁人,好不容易倾心的若曦,如今却和老十四越走越近……为什么,上天就没一次眷顾于他呢?
“她前段日子病了,正巧今儿出来散散心。”胤禛面不改色地开口,说得是人尽皆知的谎话。腊月初他请太医那动静,只要有心的在康熙封锁消息之前一查,就能够知道那根本不是病,而是受伤加中毒,还是太医都没辙的那种,至于……后来怎么好的,便没人知道了。
“小四嫂身子弱,好好调养总能有起色的,四哥别太忧心了。”八阿哥安慰道,即使大家心知肚明是假的,但表面功夫却不得不做。
“嗯。”胤禛应了声,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
街上锣鼓喧天,舞龙的队伍已经过来了,人也多了不少,大半是镇子附近的农家、住户,乘着节庆出来凑热闹的。
徽音收回神识,这些皇子兄弟的,坐在一起都是各怀心思,更别说私下里同桌吃饭了,而且……她发现暗中有好几个康熙的“鹰”分散在四周,这可不像当年胤禛身边的那几个,领的是保护的任务,分明是来监视八阿哥的。
小二端上了他们点好的菜,但四个人吃的都很没意思,气氛凝滞不说,话也难说到一起去,总是彼此打着机锋,徽音看着都觉得累。一餐饭后,四人相互道别,胤禛带着徽音,牵了神风离开,八、九两人亦是各牵各的马,出了镇子两两分开而行了。
……
康熙四十九年,朝堂上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有稍稍敏锐些的、和康熙亲近的臣子才能发现,其实有些东西已经在改变了。
二月份时,雍亲王府的叶赫那拉侧福晋传出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得闻这个消息后,徽音留了个信儿便收拾东西去小汤山了,与她同行的还有颜颜和默默姐弟俩。
四月中时,圣驾准备巡幸塞外,伴驾的皇子有三、四、五、七、八、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共九位,已成婚的可带家眷,胤禛本想带徽音一起去,可是二月里到小汤山别院后,人就没回来,他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只得心中黯然地将此事交给了乌喇那拉氏决定。
于是,最终决定跟着胤禛走的是雍亲王府的完颜格格和钮钴禄格格,可没想到的是五月临行前却发现,完颜格格也有身孕了,由于不到两个月,所以才没察觉。当家主母的乌喇那拉氏差人向胤禛一说,这随行的就只剩下钮钴禄格格一个了。
京城里最大的人一走,顿时就安静了,大部分差事轻松的宗室、大臣都去郊外避暑了,而没法走得也有冰块消暑,除了闷一些、烦躁一些,倒没有旁的不快。
八月初,荷花还未全败,桂花也才打花苞,所以徽音带着儿女仍旧住在芙蕖院,这处院子建在活水池塘边,有一半的屋子是在水里的,再加上三面都是落地式的门窗,此时节白日里全打开后,只见帐幔飘飞,犹如仙居。
荷香阵阵送进来,徽音倚在铺了凉席的宽大矮榻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逗着已经会爬的默默。丫头们都被打发下去纳凉了,矮榻旁的小几上放着大号的水晶果盘,切了这个时节的新鲜瓜果,什么水梨、西瓜、菠萝……不管北方南方的,应有尽有。
天气太热,徽音只给默默穿了个大红色的肚兜,任由他露着白白嫩嫩的小身子,光着屁股在凉席上爬来爬去,因他太小,所以并没有戴上雪玉水晶,助长他的依赖性,这会儿爬过一圈就满头的汗,这小子很少吭声,觉得累了就爬回自家额娘身边,靠在那儿便不动弹了。
“额娘,”颜颜喊了一声,听着还远,可下一刻她已经飞身而至,跑到了水阁之中。当看到弟弟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她马上放轻了动作,走到这边后行了礼递过来一张纸,面带担忧焦虑地道,“额娘,刚送来的消息,塞外出了时疫,五叔、八叔、十五叔都染上了,最要紧的是阿玛自请照顾他们,也被皇玛法圈进去了。”
“嗯,我知道了。”徽音点点头,毫无异色地抱起身边靠着的儿子,拉过一旁的小枕头、小毯子,让他躺着睡得更舒服一些。
“额娘!”颜颜急了,“阿玛也在里面,那可是时疫啊!”
“所以呢?你想如何?”徽音将毯子盖到儿子的肚子上,转头淡淡地看了心神不稳的女儿一眼,忽地眸光一沉道,“这几个月我是白教你了不成?回去将《史记》中的世家抄一遍给我检查,稍有错漏,严惩不怠!”
“是,女儿遵命!”颜颜眼底一阵黯然,却恢复冷静地领了罚。
“嗯,”徽音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纠结,这个女儿她绝无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对待的,可是毕竟是亲生女儿,既然生了就要负责任,所以她今年便留在了身边教导。但……也许颜颜注定是为爱新觉罗家生的吧,她的教导只能磨得这孩子越发懂得生存法则,却无法扭转那份家族意识,她们母女俩的立场已经分道扬镳了。“库房里有药材,去找诗言拿吧,不过回来后一定要抄书,可记下了?”
“多谢额娘!”颜颜喜不自胜地抬头,马虎地福了下身,连忙跑了出去,还未走远就听她一迭声地吩咐道,“岫玉,收拾几套去塞外的衣裳,白玉去备马,碧玉、青玉随我来。”
水阁里的徽音略微闪神一下,摇摇头盘膝打坐去了。其实三日前她就收到了海东青送来的信,说是一起去塞外的五、八、十五阿哥感染了时疫,随行的太医里有一个是“学海无涯”的人,当即就发信询问她,治还是不治?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孩子,在医药这一方面的已经超过了大清当前的水平,虽然不到中西贯通的地步,却也离这个方向不远了。时疫虽然危险,可也不是不治之症,估计那个太医是看到这种病例兴奋了,这才罕见地直接发信来问她了。
鉴于如此情景下还记得征求她的意思,徽音也就同意了让那个太医献上治疗的法子,并且破例准他和别的同窗们探讨病情,当然了,是以信件往来的方式。
至于自请去照顾弟弟们的胤禛,徽音可是半点也不担心的,早年她送的那块刻录了阵法的玉佩,怎样都不是摆设的。
热河行宫外围的狮子园里,得了时疫的三位皇子都在这里,因病发突然,这个年代的时疫几乎就是绝症,康熙乍一听闻都是又怒又急又怕,在他慌乱之际,胤禛第一个站出来,自请照顾弟弟,自请将弟弟们移到他的园子里。尽管过程中遭遇了很多人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遭遇了康熙怀疑不肯的反对,遭遇了身边奴才的劝解,却没能改变胤禛的想法。
于是,三个病了的皇子和完全健康的胤禛,都被隔离起来关在了狮子园中。
宽敞的屋子里,放着三张布置舒适的软榻,铺着上好的竹制凉席,五、八、十五阿哥分别被安置在那里,而屋子里的窗户开了一半,且背着三张软榻,并没有让三位皇子有任何受风的机会。
胤禛端着药碗扶了八阿哥起身,起初的笨拙已经不见了,熟练地喂了药,又扶着他躺了下来,一旁的五阿哥是由高无庸喂的药,十五阿哥则是另一个小太监喂的。
“主子,五爷的热度褪了!”高无庸忽然惊喜地道。
“真的?”胤禛欣然偏头,立刻到了五阿哥身边,修长的手一只覆在自己额头上,一只覆在他的额头上,半晌露齿笑了,“果然退烧了,五弟,我就说你定会没事的,你看,现下不是好了吗?”
胤祺鼻子泛酸,看着坐在身边的四哥,一向神色淡淡的四哥,这么明显的露出笑颜,他感动、感激地想哭。初闻得了时疫那会儿,身边的奴才都躲开了,就连他这次出门带着的侧福晋瓜尔佳氏都装病不愿近身侍疾伺候,最终是四哥站了出来,不仅将他们兄弟三人移入自个儿的园子,还亲自前来照顾。他一直记得,第一天时四哥给他喂药都生疏得很,每天早上过来一一照顾他们三个,穿衣、擦身、喝药、出恭,总是小心仔细,连吃的都一遍遍嘱咐了又嘱咐,最危险的那几天,四哥一直守在这里,絮絮叨叨地鼓励他们三个,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外人说的“冷面王”。
“主子,是不是叫韩太医过来把把脉?”高无庸询问道,他也是高兴的,本来照顾旁的爷,他是有些抵触的,可后来看主子那份心,他也就收起了小心思,专心看顾三位爷了。
“对对,看我都昏头了!”胤禛一拍脑门,吩咐道,“你差个人去让韩芪那小子过来诊脉,你亲自去盯着,收拾一间厢房出来,离这里稍微远一些,用的东西务必要睛细,若是你五爷真的好了,就要移出去修养,还有,伺候的人重新安排,你看着挑挑,凡是那不仔细的都不要,记下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高无庸垂手听完,行了礼退出去了。
“五弟,俗话说‘病去如抽丝’,你可千万不能急躁,修养就要慢慢来,才能不留病根,只要不是忌口的,想用什么就说话,奴才要是不尽心了,只管打出去就是,一会儿诊完脉,若是你移过去了,我让高无庸到你跟前照顾着,有话就让他带过来,你自己可不兴跑过来,万一再感染了,身子可就损大了!”胤禛啰啰嗦嗦叮咛着,拍了拍五阿哥的肩。
“四哥,五哥又不是小孩子了,这下子又有了起色,怎么都会照顾好自己的!”十五阿哥嘟囔了一声,看过来的眼神里有害怕也有羡慕,他已经十七岁了,心里自是通透得很。
“四哥,五哥定会小心的,有高无庸跟着,自然是周全的。”八阿哥也开了口,他也是有些害怕的,怕死亡更怕这么突然地死去,只是他到底年纪大了,不会像小十五一样情绪外露。
胤禛转眼一看,立时就明白这两个心里想什么了,他笑着安抚道:“你们两个身体底子不如五弟好,慢一些好起来才稳妥,四哥我一直陪着你们呢,待你们好了,再被我揪着骑马、练武可不准逃,这次的病啊,说不得就是你们缺乏锻炼招的,若是身子壮得像大哥和十弟一样,怎会如此?”
“四哥,你也别说他们了,大不了等咱们出去了,一起多遛几圈马,弟弟们绝对不逃!”五阿哥听到话头转向这里,连忙接了下来。如今时节,大哥和二哥都是敏感人物,怎么四哥就提了呢?依着四哥谨慎的性子,实在是不应该啊!
“四哥说得是,到时候弟弟们绝对不逃!”八阿哥笑着应了,他们兄弟中,四哥的骑射绝算不上好,竟然这会儿还说出这样的话,可真是有趣的很。
兄弟四个说了几句话,就听见高无庸在外禀报着,随即领了位太医进来。
令人诧异的是,那太医年纪轻轻,看起来顶多二十几岁,但行止倒是极为有节有度。他听命上前为五阿哥诊脉,之后察看了一下身体各方面的情况,恭身回禀道:“回四爷、五爷、八爷、十五爷的话,五爷热度已褪,的确是大好了,但是还需静养几日看看。”
“那……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再和八弟、十五弟一处住着,恐怕不利于恢复吧?”胤禛问道,当日旁的太医都说难救了,可唯独这个人,不怕得罪同僚地说还有救,而且跟着他义无反顾地就进来了,这些天也是尽心尽力,不像旁的太医顾虑重重不敢下药开方,好像在这人面前,不管什么身份的病人,也都只是个病人,没有旁的差别。这般的品性,才是胤禛最为看重的!
“四爷所言极是,五爷再住在这里,不仅不利于恢复,还有可能再度感染时疫。”韩芪恭敬的回话,不由得地在暗中看了上座的四爷一眼。这就是音姑娘的夫君,外人口中的“冷面王”,他很尊敬音姑娘,所以一开始知道这事后万分地不喜欢雍亲王,但这半个多月来,却偏偏是雍亲王悉心照料着三位皇子,也就慢慢地改观了些,毕竟一个已经封了亲王的皇子,即使当日不站出来照顾弟弟,亦无人会说什么,没见着最年长的诚亲王都没动吗?排行在后的雍亲王不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芪知道,雍亲王的性子应该不是如外表那样的,这般面冷心热、有情有义的在皇家的确是个难得的,可是谁又能保证,对兄弟好的就是对女人好的?身为皇子亲王,还会缺了女人?所以,他绝不会轻易认同这个雍亲王做音姑娘的夫君,他相信,其他的同窗们定也是如此想的。
“韩太医,你再给八弟、十五弟看看,他们如何了?”胤禛指指旁边两个弟弟,示意韩芪去把脉,同时他叫了高无庸到跟前,一一说着移五阿哥出去的事。
经韩芪确认,三位皇子逐渐康复的消息送了出去,在行宫里的康熙百感交急,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让他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要知道哪个儿子不是心头肉,即使他最疼爱的是胤礽,也不能抹杀他的爱子之情。而狮子园中的详细情形,每日里也有人给他汇报着,若非胤禛坚持,他压根不会让这个最看重的儿子靠近危险,可听到胤禛这些天做的,他又忍不住心疼欣慰。
康熙觉得很骄傲,胤禛不愧是他的好儿子,对待弟弟能如此尽心挂怀,刚开始他还怀疑那是作样子的,可现在他知道那是真心的了,毕竟能亲自照顾得了时疫的弟弟们,如果不是真心又怎敢犯险?
康熙的满意,胤禛从站出去请命的时候就预料到了,只是谁又能知道,他根本不是出自爱护弟弟才这样做的,仅仅是因为一丝愧疚罢了。
不,胤禛忽然想到,徽音定是知道他的初衷的。上一世得了时疫差点死了的是他,而非其他人,可这一次却是五阿哥、八阿哥、十五阿哥得了时疫,他们是在代他受过,请命照顾他们是他给的补偿,要是他们中的谁死了,日后他也会照看他们的妻儿,要是都活过来了,那他照顾一场自是还了这份代过的情份。
那时的胤禛并无意从中得到什么政治利益,毕竟他摆出了请命的态度,就已经从康熙那里得了满意,这对他来说已是达到目的了,额外的他没怎么奢求。
可是几年后,这一次时疫,到底是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
第12章 抚蒙联姻
八月十一,颜颜赶到了热河行宫,拜见了康熙后就冲到了狮子园。她是带着许多药材来的,另有京城派来的几位太医,她和身边习武的人都是连夜赶路的,所以到的较早,至于太医和不会武的几个丫头,则要等两三天才能到。
因三位皇子的病情已经好转,这几位太医来不来倒是不怎么重要了,要不然就凭着他们比颜颜来的迟,还迟了三天之久这一点,就足够被康熙治罪了,根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不会武功、赶路快不了的客观事实。
狮子园外的侍卫不让颜颜进去,这丫头一急直接就翻墙闯了,等报上去时她已经在里面了,康熙只得无奈叹气,难道说不愧是父女俩吗?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副德行?
“阿玛!”颜颜运气穿梭在狮子园里,好不容易寻到个奴才问清楚自家阿玛的位置,一见到那个瘦削的背影,立刻就叫出了口,人也扑了过去。
胤禛闻言身形一震,他正带着三个弟弟出来散步,听到这声僵硬地转头,就看到一个粉色的影子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他被撞得后退了两步,待看清楚来人立刻就冷了脸怒斥:“混账,谁准你进来的?还不快滚回去?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五、八、十五阿哥第一次看到四哥这么严厉地训斥一向疼宠至极的女儿,都反应不及地愣住了。之前不觉得,此刻看到这一幕,他们才发现,其实四哥也不是不怕时疫的,单看他这么紧张闯进来的玲珑,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阿玛,你可还好?我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你可曾哪里不舒服?”颜颜搂着自家阿玛的腰,仰头一连问道,俏似父亲的眼睛里泪花闪烁,却是揉和着担心忧虑。
胤禛一看女儿的眼睛,就骂不出口了,只得叹口气道:“阿玛很好,你就这么跑来了,你额娘可知?府里如何?你五叔他们府上如何?”
“不行,阿玛坐下,我要给你把把脉才能放心。”颜颜忽地放手,扯了比他高大的男人就往一旁的石桌边走。
颜颜几岁时,徽音就教了她医术,再加上身边的丫头里也有会的,去年又在外面历练了些时候,医术自然是不俗的,虽谈不上妙手回春,但是比起一般的大夫,已是出色很多了。
今年也不过十一岁的小姑娘,坐下来搭脉的时候,那神情举止还真的似模似样,把三个叔叔都给唬住了。
良久,颜颜收回手舒了口气:“阿玛,你劳累过度了,需要好好休息,还有膳食上需要补补,若是恢复不过来,等回去额娘诊脉的时候,额娘一定会生气的!”
胤禛干咳了一下:“我心里有数,你再给你五叔他们看看?然后回了我刚才问的话。”
“哦,”小丫头转而开始给叔叔们把脉,先看的是五阿哥,半晌后她撇嘴道,“五叔,你血气有些旺,补过头了,时疫已经痊愈了,接下来最好多用些清淡的东西。”
八阿哥见胤祺微微有些不自在,像是解围一样放好了胳膊:“玲珑,给我瞧瞧?”
颜颜把完脉,略微皱着眉:“八叔,你平日思虑太重了,而且身体底子不太好,时疫虽然好了大半,但是有些伤了身子,日后最好打打拳,饮食上也要睛细,好好调养个一年半载,就没有大碍了。”
“玲珑,给我也把把?”十五阿哥伸出胳膊,有点不以为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小侄女医术很高明。
“好,”颜颜把了脉后道,“十五叔,你是不是在□岁的时候饮过烈酒?”
十五阿哥惊奇地点头:“是啊,那年十三哥带着我喝的,十三哥说他也在那个年纪开始喝酒的。”
颜颜瞅了两眼这位小叔叔:“人和人的体质是不一样的,十五叔的肝有些先天不足之症,又在还未长成时喝了烈酒,肝属木,可以帮助身体排毒,但十五叔的肝排毒功能弱一些,如今落下了隐患,这次又得了时疫,必须好好调养才行。”
胤禛问:“情况不太好?”
“不是,只是日后需要注意,等糖玉和黄玉来了,专门给十五叔开个食疗单子,养个几年就没大碍了。”颜颜食指叩击着桌面,如此说道。
这一刻的颜颜,让旁边的四个大人生出了不同的感觉。
胤禛看着女儿的举止动作,目光不由得闪了闪,这敲桌子的样子,可是像极了徽音,特别是眼波流转间的神采,越来越像了。
胤祺倒是挺欣慰羡慕的,如颜颜这样的格格,恐怕爱新觉罗家只此一个呢,无论是本事还是气度,都是难寻的。
胤禩眼神复杂地扫过那父女俩,默默低了头。昏昏沉沉那几天,四哥一直守在他身边,说着额娘、说着明慧、说着弘旺,他被皇阿玛猜忌打压,得了时疫后就想放弃了,可是四哥却不肯罢手,硬是叫醒了他。他还记得,他睁眼后四哥欣喜担忧又放松地摸着他的头说“醒来就好,小八年幼时那么坚强,怎么可能被场时疫打垮?没有过不去的坎,福气可都在后面呢,你得走过去才摸得到啊!”
这救命之恩,胤禩是记着的,而他记得最深的,却是四哥安慰他的那些话,还有摸着他的头的温度,以及这些天的仔细照顾。他长这么大,额娘没机会如此待他,惠额娘不曾如此待他,明慧矜持不敢如此待他,其他人更是不会如此待他,没想到竟会是四哥亦父亦兄地如此待他。
胤禑佩服而意外地看向这个小侄女,实际上他们虽见的次数多,可关系并不是很近,尽管有十三哥,但……他和玲珑比起来,受宠程度自然要差些,更何况还有弟弟要顾的他,又何来空闲与个小丫头一处玩耍?想来若非四哥,这丫头今日也不会为他诊脉吧?不过他也没料到,这丫头的医术还不赖,年纪如此小,却已经稳重不输十七弟了。
“阿玛,我出来时,额娘让我带了些药材,皇玛法已经交给太医了,嫡额娘很担心你,她说府里她盯着呢,让你不用挂心。”颜颜可不管叔叔们想什么,除了九叔、十叔、十三叔,旁的叔叔她还不是多在意,“五婶很担心五叔,听到小五婶因病无法照顾五叔就更担心了,额娘写了信劝了又劝,弘昂和毓儿又小,这才让五婶打起睛神来,好生敲打了底下的奴才一番,府里才静下来。”
胤祺眼中划过几缕欣慰担忧,却最终脸色难看地撇开了视线。瓜尔佳氏,他这次可是记住了!
“八叔府中俱好,八婶在奴才们未乱之前就稳住了,弘旺也被八婶照顾得很好,我带来的药材有一部分是八婶特意叮嘱了的,让我务必揪着太医用到八叔身上的。小八婶……”颜颜顿了一下,眉头稍微蹙了蹙,“小八婶在为八叔念经祈福,小八婶的妹妹还求了良玛嬷出宫了一趟,其他就没什么了。”
胤禩应了声,再没有说什么,想到镇住府里、照顾幼子的明慧,他心里忽然觉得很暖。
“十五叔,密贵人很担心你,我出京时十六叔硬要跟来,多亏了密贵人劝着,才按下来。”颜颜开口道,她是亲王之女,虽然是侧福晋所出,但甚为受宠,即使现在没有册封,日后铁定也是和硕格格的品级,和宫里的贵人一般都行平礼,如此称呼密贵人倒也谈不上不妥。
“额娘……”胤禑念了一声,垂了头遮去所有的表情。
该说的说完了,颜颜转向自家阿玛:“阿玛,皇玛法没提何时回京?”
“嗯,怎的了?”胤禛点头道。
“若是九月还不回京,怕是赶不上默默的周岁了。”颜颜有些失望,额娘现在只是教导她,没有多亲近,但是那也是她做错事在先,她并不怨谁怪谁,做了什么就承担什么样的责任,这是额娘在她小时候就教过的。可……不管发生什么,那都是她的额娘和亲弟弟,所以偏向他们是自然的。
“……”胤禛没吭声,他知道徽音去小汤山是因什么事恼了,却想不出是什么事,经颜颜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个大问题,若是能赶回去,借默默的周岁说不得还能和好,但……
“既然咱们都好了,不如让太医诊脉后出去吧?乘皇阿玛没决定何时回京,咱们还能跑跑马。”胤祺这些天是被闷坏了,到草原上不跑马,那可真是白来了。
其他兄弟三人也是赞同的,于是就支了人去找太医过来。
……
八月中旬的草原,即将由盛转衰,不过景色还是好的。颜颜骑着一匹黑褐色的骏马飞奔于草原之上,一身橘色的骑马装穿出了明艳和朝气,显得分外耀眼夺目。
不远处一队人马中,两个蒙古小伙子勒马看着那抹橘色带着一队侍卫、几个侍女风一样驰骋而过,不由得露出赞叹欣赏的表情。
其中一个少年问旁边的青年:“那是谁?长得可真漂亮!”
“那是雍亲王的三女儿,听我额娘说,她很受皇上宠爱,今年才十一岁。”答话的年纪稍大一些,他是端敏公主的儿子,算起来和康熙的儿子们平辈。
“是吗?”问话的少年眼中一亮,望向跑远了的那抹橘色身影时,目光热切了许多。他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算起来是当今皇太后的侄孙辈,和端敏公主的额驸母家有姻亲关系,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却也身份不差,配个和硕格格还是行的。
这边厢的打着小算盘,跑马的颜颜完全不晓得已经被人盯上了,当然,康熙和胤禛就更不知道。
就在颜颜跑马跑了三天后,她身边的墨玉骑着马急急忙忙追了出来:“主子,主子,出事了!”
“怎么了?”马背上的女孩子回头问,姣好的容颜如诗如画,眉心却微微蹙着。
“主子,”墨玉未来得及行礼,顺了口气回话,“主子,奴婢听到高公公向王爷回禀,说有个蒙古郡王的世子在皇上面前请旨赐婚,要娶主子呢!”
颜颜黝黑的眸子微眯,里面掠过一道冷光,她捋捋手里的鞭子道:“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再跑跑马。”
“是,奴婢遵命。”墨玉刚刚下马了,这会儿补全了礼数。她们八个都是侧福晋身边的姑姑们教出来的,侧福晋也亲自训导过,眼下这事她们做奴才的汇报可以,但是再说什么就是多嘴没规矩了,少不了要被罚一顿的。
侍卫跟在像是未受影响的小女孩后面策马离开,墨玉则上马准备回去,谁知她刚刚调转马头,就见自家主子带着一队人从旁边经过,那后面扬起的尘土,可是把她呛了个灰头土脸。
因要在草原上围猎,所以就扎了帐篷,御帐被层层拱卫着,康熙叫了几个随行的、可信的大臣,以及几位满族重臣,正在商讨之前的求旨赐婚之事。
康熙看着下面一半同意一半沉默的局面,深深地感到无奈。他从去年四月之后就没闲下来过,不仅要处理政务,还要看那一堆徽音送来的东西,虽说这些他也想看,但是累是必然的。至于让玲珑联姻抚蒙古,这事别说答应了,就是个念头他都压根不要有,否则……倒霉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
康熙很郁闷,他本想着让这些大臣说出个“不”字,这样他推了也不会打蒙古人的脸,可看到下面这些大臣,他顿觉得找他们来是个错误,还有那个老四,他都故意放出消息了,怎么还不赶紧过来请命,只要给个说法,即使是疼女儿也成,再蹩脚都是个理由啊!
“让开,不要逼本格格动手!”颜颜的声音忽然传来,含着莫大的怒气。
“宣那丫头进来!”康熙绷着脸,像是不高兴地挥手让李德全叫人。下面坐着的大臣面色各异,唯一统一的就是全部低了头。
帐帘被掀开,一身水蓝色骑马装的小女孩提着鞭子就进来了,正是冷着脸的颜颜。
“给皇玛法请安!”小姑娘完美地行了礼,待康熙叫起后站直,开门见山就问,“皇玛法和各位大人打算将我嫁到蒙古吗?”
康熙皱着眉不回答,下免费txt小说下载roushu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