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司马相如背弃了一曲《凤求凰》而娶的卓文君?写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秦观,不是照样流连于秦淮河畔的吗?
身为男子,娶了妻子便要敬重她的地位身份,纳了妾室便要负责她的衣食,这是一家之主的责任,无大错时都不该任意驱撵弱女子出门。
爱情……这种东西就能让人背离责任?那它又有什么可称道的地方呢?
我对徽音从好感欣赏变成现在的心仪怜爱,突生的醋意、想要独占的强烈念头、未得回应的不甘、承她相救的狂喜……这一切都和那话本中所说的“爱情”有些像,难道我竟是爱上了徽音?不,不对,我是喜欢她,对,就是喜欢她而已,仅此而已。
还未等我理清这奇怪的思绪,康熙四十三年便到了。
这一年,我的嫡长子将离我而去。
重生一次,刚开始我是害怕亲近弘晖的,上一世接连丧子的打击,让我畏惧承受那种心痛。弘晖聪明懂事,才学骑射俱佳,这样的嫡长子怎能不让人喜欢?可我又深怕如果亲近得多了,感情自然就多了,那么等到他离去的时候,我又该如何面对?
或许是因此,我才会加倍宠爱颜颜,不仅因为这个女儿灵慧可爱,更因为她的额娘是徽音,凭着她的本事和能耐,定能让颜颜健康地活下去,那样我就不必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然而康熙四十年起,我却不再这么想了。弘晖是我的嫡长子,如果我都可以重新再活一次,那么,或许他并不会遭遇死劫。作为阿玛,我定要尽心护他平安,不是说要改变大清的吗,既然如此,就从留住弘晖开始吧!
献上牛痘防治天花的方子,延请最好的民间大夫入府,我命其每隔三日为府里所有的孩子请脉问诊,为他们建立脉案,并敲打照顾他们的奴才,处处睛心,刻刻留意。
可惜……我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却还是没能挽回弘晖的性命,他是那么乖巧聪慧的孩子,虽然只有八岁大,但是已可见未来的出色优秀,如果他能活下来,我定是会重视他、培养他的。
奈何天命难违!!
我忽然开始惶惑不安,反反复复地自问,是不是就算这一次我做了再多,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一切仍旧像上一世一样渐渐重合,那些孤寂冰冷我还是要再度品尝?
皇阿玛被逼无奈的选择,额娘残忍的伤害,兄弟们无情的中伤谋害,儿子的叛离,后宫女人的利用……
我顿觉无助,那些年高高在上的寒冷彻骨,我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一点儿也不想!
想到头痛欲裂,无尽的忧虑几近撕裂我的心神,最终,我去找了徽音。
“不止如此,社会形态、体制法律,甚至你担心的一些人的命运,都是有了前因才会生出后果,你想改变什么,就付出相应的努力,只是结果如何,却不仅仅是由你的努力左右的,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
故作愁苦的模样,驱散了盘据在我脑中的惊怕,可是没有得到答案之前,紧绷着的神思就无法放松,我急切地想听到与我来历大同小异的徽音的说法。
经她一解释,我的心境豁然开朗,种种的忧惧不安、自疑苦闷全部消失了。
康熙四十四年至康熙四十五年,是我两世以来过的最舒心、最无忧的日子,子嗣渐丰、朝中顺利、后院安稳,还有皇阿玛那比上一世多了几分的爱惜,以及心仪之人的陪伴在旁。
或在别院,或在府中,徽音与我习字下棋、作画弄琴,天南地北的聊天、来往古今的论学,徽音常常洗手做羹汤,为我准备一餐美味的膳食……我们总是独处得多,也是在这两年中,我们生出了默契,情谊亦深厚了许多。
二十六七岁的我,三百多年阅历的我,居然像个少年一样与徽音嬉戏打闹,甚至为她那一伸手的邀请,竟绑好冰刀溜到了冰面上,事后想想虽觉得不可思议,却忍不住展颜轻笑。
我以为,这个情志深藏的女子,会这样伴在我身边,迎来一废太子,迎来康熙六十一年,迎来雍正元年,直至走完我的一生。
康熙四十六年十月初,带着那块基血石赶回京城的路上,我都是这样以为的。
谁知,颜颜会向皇阿玛抖出徽音的来历,并且,还未到我回京,徽音已被关了起来,我……没能见到她,连一面都没有。
无论表面如何,我的nei心是震怒而愤恨的。
在收到徽音亲手绣的梨枝题词荷包时,不,或许比这更早,我就打定了主意不会放开这个女子,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开。
能够重活一世,这机会是因徽音之故才有的;这几年丝丝缕缕暖我心扉的温情,是徽音一点点给予的;脑海中那些温馨的记忆,里面都有徽音的身影……我怎么能够放弃?
上一世孤苦难捱,这一次谁也别想让我再过那样的日子,无论是谁,都休想夺去我已拥有或渴求的一切!!
皇阿玛的试探,我给他最想看到的结果,兄弟们的蠢蠢欲动,我音谋阳谋地压制,所有想要干涉徽音被囚一事的人,我都想办法逼他们收回手脚。
徽音,定会无事的。
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废,可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的是,皇阿玛未曾命百官举荐储君,不过没关系,在那之前我已经让老八暴露在了皇阿玛面前,结果都是一样的。
康熙四十七年腊月初五,我终于能够去见徽音了。
还未相见,我却已自责心疼不已,荒岛、破房……我心仪的女子竟在此处待了一年?身为夫君,我居然未能护好她,就连衣食住处,都无法看顾……
看到她的刹那,我鼻尖泛酸,眼含泪意,一年多啊,终于能够重见了!
番外篇 莫璃(上)
我是莫璃,军区莫家之子莫黎卿的幺女。
那一年我13岁,第一次跟随哥哥出现在上流社会的聚会中,也是那一次,见到了一个耀眼无比的女子。
端着果汁坐在角落里,比我年长三岁的哥哥坐在一旁,低声地介绍着在场的一些人。
长长的自助餐台,摆放着各色的点心和水果,刚进大门的地方,是一个欧式风格的华丽酒吧台,有四五个侍者在忙忙碌碌地服务,高雅的舞曲由一旁的小型乐队奏响,各色的名流公子、世家千金翩翩起舞,踩着熟练的舞步任由晚礼服的裙角飞扬,处处透出无与伦比的矜贵之气。
“小璃怎么不去试试?多认识几位同龄人也不错啊!”大哥优雅地走过来,他是大伯的长子,为人亲和有礼,是爷爷看好的继承人。
哥哥让开了些,顺口解释道:“大哥,我正在给小璃介绍人呢,打算过会儿下场跳一曲。”
“小璃,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大哥笑着询问。
我抱着杯子转头答:“还好,就是人太多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藏着?”三哥看到我们,有些好笑地道,“让我一阵好找,怪不得不见人了。”
“小五,照顾好小璃。”大哥起身交待哥哥一句,和三哥离开了。
哥哥重新坐到我身边,隐晦地指了指远处几位聊天的年轻女子:“小璃,看到那个穿淡紫色露肩礼服的姐姐了吗?”
“怎么了?”我抬眼看去,不禁愣了一下,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耀眼的人,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容貌美得恍如天人,最重要的是还不显得艳丽,反倒有种剔透的纯净,气质偏阳光雅致,好优秀的人啊!
“那就是安家这一辈的独生女,大哥和三哥都很喜欢她呢,不过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哥哥状似遗憾地笑。
“是那个‘无业游民’的安家?”我觉得惊讶,看起来如此尊贵安然的人,竟然是满世界乱跑的安家人?
“你可别小看安家,”哥哥提醒道,“听爸爸说,安家很厉害的!”
我没再开口,那时心里是有些不以为然的,一个有这种名声的世家,能厉害到哪里去?可能连莫家都不如也说不定呢!
当然,没多久我的想法就全部被改变了。
spc特殊情报部门,是我在军校毕业后选择的工作地,为此,我与爷爷大吵了一架,从莫家搬了出来,刚进入员工宿舍过了两天,就听闻了莫家三子莫黎卿之女因公殉职的消息。
拿着报纸,队长惋惜地长叹:“小璃啊,这可真是可惜了,听说莫家的这个孙女儿个人素养很高的,以后肯定是个国之栋梁,现在却……”
我沉默不语,莫家对外从不公布家族资料,外人只知道当代和下一代的子孙长相,像我这样的第三代,能知道个名字就不错了。虽然队长带着我们的使命就是为了研究各大世家的资料,但是莫家……却不在研究范围之nei,所以队长并不知道我其实就是他此刻惋惜的那个“国之栋梁”!
spc特殊情报部门的工作氛围很好,大家都是为秘密而存在的,挖掘秘密、整理秘密,再分析秘密。因此勾心斗角的事很少很少,我很喜欢这里,虽然我已经是个被抹掉存在的人。
队长是个很单纯的人,也许这样的部门的负责人,不应该用“单纯”来形容,但是在我看来,他确实是这样的。
队长热心善良,分析资料的时候是一把好手,可工作之外他却是个大家长,照顾着所有的同伴,出任务的时候也尽全力保护着大家,除此之外,他还很爱国。
是的,爱国。
我自幼见的多了,像队长这样人真的是第一次看到。他很单纯地爱着祖国,就因为很少有人会留在无法摆在明面上的这里,所以他自请留下工作,只因为这是报效祖国的体现,就这么简单的理由。
其实,在我看来,队长是个傻冒。
他会因为谈及鸦片战争而气得吃不下饭,他会因为说起不平等条约而对外国咬牙切齿,还会因为火烧圆明园而眼中含泪,更会因为抗日战争而从不使用日本产品。
队长胸怀一腔爱国热情,并为此奉献出了他能给的一切。
我二十五岁那年,向队长表白了。
没有罗曼蒂克的唯美,没有轰轰烈烈的激|情,我们平平淡淡的牵手,认认真真地学习着共同生活,并慢慢将对方刻在自己心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刻越深。
“小璃,我没法给你一个婚礼,但是我可以在有生之年,每一天都好好地照顾你。”队长在我们租下的小屋中,抱着我躺在床上说道。
我听得出他的愧疚和坚定,虽然这里没有莫家敞亮,没有好吃的饭菜,没有好看的衣服,但是我很开心,前所未有地开心。回抱住他,我答得欢快确信:“那我就让你照顾好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对,我会让小璃幸福,很幸福很幸福!”他半俯身亲吻我的脸颊,有些生涩地碰触着我的唇。
队长是个孤儿,虽然小时候吃了很多苦,但是他一直没有误入歧途,他的心全部都是光明,没有一丝黑暗可以沾染他,除了他傻傻的爱国情草,其他的一切都令我着迷。
抱着他的脖子回吻,我调皮地笑问:“队长,莫非你还是个处.男?”
“小璃!”他满面尴尬,有些羞窘地低吼了一声,随即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胡乱地开始扯我的衣服。
“呵呵~”我得意地笑,探手转到他腰间,“咔”一声打开了他的皮带,“不过,我很喜欢,很爱将所有的好都留给我的队长。”
“小……璃……”他身形一震,唤得缱绻温柔,“我爱你,很爱你!”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我们都不想要孩子,就只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家常里短地过着平凡人的日子。直到那一天到来,打碎了我的美梦,甜蜜的美梦。
哥哥来找我了。
三十三岁的哥哥,已经不是十年前我离开时的那个样子了,他拥有军人的铁血干练,一身军装穿得帅极了,他早已娶了妻子,生下了我未曾蒙面的侄女。
“小璃,你变了很多。”哥哥的目光心疼而柔软,他像小时候一样摸摸我的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哥哥,我过得很好。”我们都是独自在莫家长大的,父母对我们而言,真的还不如一个仆人熟悉,所以我们相互依靠着取暖。
“小璃,离开他吧!”哥哥动了动唇,最终说出了这句话。
我意识到了什么,沉着脸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爷爷的一个对头嘲笑他将孙女儿配给了一个野小子,爷爷很生气,爸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免得被弄得措手不及。”
“爸爸?”我很惊讶,爸爸不是从来不管我们的吗?
“小璃,爸说,是他让你受苦了,可他也……也没办法啊!”哥哥眼中水光浮动,“还有我,明明从小就说要保护你的,可是……最终也什么都做不了!”
“哥哥,不怪你们!”我抱住他安抚,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怪爸爸和哥哥,“谢谢哥哥来告诉我这个,也代我向爸爸说声谢谢。”
“嗯,”哥哥点头,整理好情绪,半晌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会和他分开的!”触目哥哥想要说什么的样子,我冷笑了一声道,“就算我和他分开了,老头子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吗?”
“……”哥哥沉默了,答案他心知肚明。
“哥哥,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我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脸,已经没有了可以捏的脸蛋,只余下凌厉的棱角和经过血雨腥风的坚毅。
“那我以后就常常来看你。”哥哥笑了,面孔瞬间柔和下来,还露出了两个可爱的酒窝。
“如果不造成麻烦的话,我给你这个荣幸。”
“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鬼!”哥哥无奈摇头,拍宠物一样拍拍我的头,“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送走了哥哥,我回去后却发现,队长沉闷地窝在屋子里,很奇怪地一言不发。
“今天吃什么?我买了小鱼,要不然炖个汤?”后面好久都没有声音,不得以我只好放下菜刀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他是谁?”
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低沉地说话,我顿时恍然,不由得笑出声来。
队长猝然转身,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看向我,有些暴躁地吼道:“他是谁?”
吃醋的队长,我没看到他的怒气和愤懑,只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受伤和自卑,敛去笑意坐下,我认真而郑重地盯着他的双眼:“想听听我的身世吗?”
干我们这样不见光的工作的人,一般身世都是成迷的,也许是很悲惨的经历,所以很少有同伴会问这些,队长从未问过我,尽管他问了就一定能得到真实的答案,但是他没有问过。
“小璃,我不是要问你的过去,我只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你抱了他,你们那么亲密……我,我看着很生气!”
“我知道,但是他和我的过去息息相关啊,不说过去的话,我怎么跟你解释他是谁?”我眨眼,答得很老实。
“……那我不想知道了!”队长挣扎着做出决定,很不安地问,“小璃,你是爱我的,不是爱他,对不对?”
“我也爱他啊!”我说,看着队长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继续道,“他是我哥哥,自小一起长大,不爱他怎么都不可能的。”
队长懵了一下,下一刻又恼又恨地扑过来,亮了亮拳头却还是收了回去:“好啊,你存心耍我的?”
“谁让你怀疑我?这是惩罚来的,我的感情是那么好怀疑的?”我瞪他一眼,表达不满。其实他心里总是有着深深的自卑,哥哥在男人中来说,确实是优秀出众的,队长自觉比不上才会不安担忧。
“小璃,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我推开他,坐好后正色,“也许你接受不了,但是我的身世还是要告诉你的,希望听完后无论你怎么想,都能告诉我,可以吗?”
“好。”
我向队长讲了莫家,讲了我和哥哥怎样长大,也讲了当年反出莫家的缘故和经过……那天的鱼汤终究没有喝到。
我以为队长接受了我的出身,我们就能共同防范老头子,什么都不用怕。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老头子的可笑和固执。
在三十一岁那年,我收到了队长的骨灰和遗言,老头子为了所谓的家族脸面、名声,设计让队长出任务,死在了这次任务里。
我痛恨世家,痛恨所有的世家!
“小璃,替我走完更长的生命,我爱你!”
站在我们的小屋里,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穿着一身军装,但是怎么都掩不住那份女子的柔和气质,眉宇间愁绪明显,眼神暗淡茫然,从里到外透着空洞的悲伤哀恸。
这还是莫璃吗?
这几年的生活磨去了我身上特种兵训练的锋利,甜蜜的情爱遮掩了我心里的冰冷漠然,队长用他的温柔化去了我的嗜血味,可惜……老头子却容不下这些!
我撼动不了莫家,我也没想着报仇什么的,那是最蠢的做法。
走完更长的生命……
2027年,我半主动半被动地丢了命,我做到了队长的嘱咐,走完了比他更长一些的生命,那么,还活着干什么呢?这个世界,真的是让人很失望啊……
静悄悄得没有一丝声响。
我竟然再一次感受到了光?一个三百多年前的小女孩,不过十三岁大小,病得很重。
两年多的时间,我一直躺在床上,如果不是这个小女孩的母亲泪眼婆娑的祈求,什么吃吃喝喝的我根本不想理会。多可笑啊,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居然偏偏遇上了这种奇异的事,穿越时空+重生?
这具身体的名字也叫莫璃,是满族上三旗包衣,家里还有阿玛、额娘和弟弟,但是……在我不理不顾的两年多里,他们或因病或受罚相继死了,最终只留下了我一个。
多讽刺啊,想死的还活着,而想活的却死了。
时间让伤痛沉淀在我的心中,莫璃该进宫小选了,苏拉尔拉家派了人来,趾高气昂地说了一大堆废话就走了。
既然一枪爆头死不了,病疴沉重拖了两年多也死不了,那我就留下这条命看看,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是偷来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于是入宫,于是成了数千宫女中的一个,我将自己困在了紫禁城中。
番外篇 莫璃(下)
康熙三十八年,我已经在紫禁城里待了四年之久,这具身体也有二十岁了。养心殿是个很不错的地方,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轻闲、事少,有心高升的太监、宫女都不会留在这里,自然是非就少了很多很多。
有一天我见到了一个人,和当年的安若音有七成像,曾研究世家资料的我,一眼就看出她和司马家下一任的继承人一模一样,但是到底隔了三百多年,人有相似也是有可能的,便没有多想。
谁知……那一夜我已就寝,却听到院里有不正常的响动,于是起身藏身在了角落,仔细观察着情况。
所谓不打不相识,大约就是我和徽音了吧!
据我看过的资料上说,司马徽音其人,虽然不到十八岁,但是从她十四岁于公众前露面之后,但凡她经手的事务,就没有一个不是漂亮结束的,特别是那副深受世家熏陶而成的气势,即使是淡淡的一抹笑意,也洋溢着上位者的姿态,却偏偏还不让人觉得高傲凌人,有种深入人心的亲和感。
不过,她真的很神秘,连同她的家族也一样神秘。这种神秘不是安家那样的查不到任何东西,而是神秘得使人害怕。
徽音的无涯居竟然也被她带到了清朝,起初我以为是幻觉,而后隐约猜测这可能是个异度空间,因为某些科学解释不了的原因,而跟随她跨越了时空。
后来,无涯居的存在,我已经没有惊异感了,因为徽音身上非科学的东西真的太多,什么灵力,什么可见灵魂,什么阵法……甚至于无涯居还仅仅是她随身空间的十万分之一。
我不得不选择了麻木。
曾经在资料中的司马家唯一继承人,是倍受司马家大家长器重的接班人,是被重重保护着的对象,外人只知她父母双亡、万众瞩目,拥有得天独厚的家世、容貌、财富和地位,可是在清朝,我却一点点知晓了那些资料背后不为人知的事实,以及徽音身上许许多多的痛楚亦沧桑。
这是个坚强、冷酷、睿智而没有丝毫弱点的女子,是任何人无法掌控、威胁、伤害的女子,无情、无爱、无欲、无惧让她强大的如山一样无法撼动。
曾经,国家、队长,甚至是我,都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在无涯居里,我耗费了近几年的时间,才能博得她不到一半的信任,即使我的态度多么诚恳,她的防备始终那么深重,甚至表情……都鲜少有最真实的时候。
《司马徽音传》,让我彻底明白了这一切。
康熙三十九年,徽音怀孕了,看着她懵懵懂懂而不知所措地抚摸着小腹,我忍不住怜惜地长叹。安若音那样的人,生下的女儿怎会弄成了这样?不信他人,也不信自己,活着似乎只代表生命体可以运动,旁的的什么感情、意义……通通不在徽音的心里,如果有一天威胁逼近,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敢保证,她的性命也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半点胆怯都没有地押进去。
一如康熙三十八年的塞外,徽音与康熙因胤禔起冲突的那次,我知道某一刻她根本没打算留住性命。
情志沉眠的徽音,究竟想要坚守的是什么呢?
我一直观察思考,终于发现了,对于那个无所畏惧的假的徽音,她用尽谈判、交换、妥协等等的手段,始终要维护的不是她的命,而是灵魂里不容他人弯折轻慢的傲气。
她可以低头退让,可以双膝触地,可以示弱委婉,但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挑衅她骨子里的尊贵,否则,哪怕不择手段她也会让其付出相等的代价。
这样一个女子,我莫璃是欣赏喜欢的,所以,这个朋友,我做定了!
康熙三十九年,我和徽音共同开始施行“撒米”计划,为了给颜颜的将来更有力的保障,握有一定的筹码,是我们两人都认同的。
康熙四十年,徽音决定让颜颜修仙。其实,我们两个都不是执著于生命长短的人,反而,有时活得久了,也未必就是好事。颜颜与胤禛之间莫名的牵绊,徽音一直是耿耿于怀的,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希望女儿和一个明显危险的人有这种关系。
康熙四十年,我们铺设于大清各地的店铺,已初步进入正轨,徽音提出了“撒米”计划的第二步,那就是培养各科各门类的人才,将这些人才集中于“学海无涯”,并在各地暗中建立学院,由店铺收入来支撑其运转。
我知道,这是在为了将来作准备,万一与康熙再起大的冲突,那么这些就可以作为交易的筹码,可是……在一个封建社会,即使商业网铺设的再周密,捏的人才再多再全,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时,亦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于是,我决定帮徽音渗透兵权。
无论何时何地,强硬的武力始终是绝对的保障,入仕的文臣、官员可以杀,遍布各地的店铺可以封,星罗棋布的学院可以剿,那么,军队里大有潜力、出身满洲的年轻将领,康熙可以毫不犹豫的除掉吗?
我和徽音寻来大清满洲各个家族的资料,一一筛选后,选出了不受家族重视的、资质好的孩子,或为庶子或为嫡子,在须弥境中利用成倍于外界的时间差,每天夜间带他们进入须弥境,系统地教授他们军事理论和战略,并一遍遍地严格草练他们。
康熙四十一年开始,我们建立的各种势力,一步步地发展壮大,并不知不觉地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渗透到更多、更深的地方。
康熙四十二年,一次南巡,彻底敲醒了徽音沉眠的最后一种情志。
这几年走来,我教着这个亦女亦友的女子,让她一点点学会了母爱、友情,如今……重生而来的胤禛,激得徽音意识到了男女之间的在意,她终究还是苏醒了那些幼年起封藏起来的本能。
康熙四十三年,我陪着徽音等待胤禛的选择,是自私地以她为得到某些东西的工具,还是真心相对的在意?
我不得不说,重生的胤禛,才是最适合徽音的那个人。他们相互不完全信任对方,却相互欣赏喜欢;他们遇事时理智冷静,需要选择的时候,都能自然地放弃对方;他们敏锐地感觉得到彼此的底线,在这个界限之上彼此温暖对方。
他们的男女之情,以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模样慢慢地出现、变浓。
我想,我是无法理解的。
徽音交给我一种药,让我想办法使胤禛后院里除乌喇那拉氏以外的所有女人吃下去,从康熙四十三年,弘时、弘晡、璎珞、弘晤、弘晷的出生,全部是因此之故,就这还只是平安出生的,不包括其他未生下来的孩子。
“嫉妒,那不是爱人之间才会有的吗?胤禛只是丈夫而已,世家女联姻后,丈夫在外养情人不是很常见的吗?我曾查到过,有几个商业伙伴能让几个情人和平相处,住在一幢别墅里呢!‘嫉妒’那种东西,以后会不会有,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是绝计没有的。”
这是我第一次问徽音嫉不嫉妒时,她给我的回答。
乌喇那拉氏跨越了她的底线,而她面对这样的对手,根本不会杀之了事,她会一点点地折磨、报复。
从弘时出生开始,乌喇那拉氏生气、算计;三个满族女子进门,乌喇那拉氏摔东西、示好、暗中排挤;后院的女人接二连三传出孕事,乌喇那拉氏小动作不断;庶子频频出生,还平安活下来了,乌喇那拉氏焦虑难安,甚至想要抱养。
直到胤禛的嫡女夭折,乌喇那拉氏彻底地垮了。
徽音只是稍微做了一点手脚,却让这个报复进行了五年之久,她从睛神上摧残着乌喇那拉氏,让历史上颇具盛名的雍正嫡妻从愤怒到嫉恨,从嫉恨到焦躁,再从焦躁到惶恐,以至于如今的麻木颓败。
康熙四十五年,徽音决定回雍郡王府长住了。
小汤山的别院里,我看到了徽音眼底不易察觉的嫉妒,是的,嫉妒!
“莫璃,你所说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错,我在意胤禛,比之康熙四十三年时在意得更多了,我也知道爱上了他,可是……莫璃,你应该知道,每个人的爱情都是不一样的,你的爱情是平淡是真,是剔透无杂,而我的却不是。”
“爱上他之后,那一府的女人我确实嫉妒、厌烦,也恨不得抹杀她们的存在。”
“我嫉妒,很嫉妒。但是,嫉妒只能进一步证明我在乎他,想要独占他,不愿别的女人染指他。”
“莫璃,在我的爱情里,嫉妒仅仅是爱情的一种表现形式,它从来不是全部,更不会左右我的行为。”
我沉默了,这是我第二次问徽音嫉不嫉妒时,她给我的回答。
在那之后,我清楚地看到了徽音眼中悲伤和沧桑,她用一种溺水者濒死的语气告诉我一段话,终此一生,我想我都不会忘记。
“莫璃,回顾往昔,我的生命里有太多太多的残酷伤害,我尝遍了背叛、欺骗和算计的滋味,一次次在生死之间徘徊旋转,未曾感受到半点阳光和温暖,除了利益之间的取舍交换,我贫穷得惨不忍睹。”
“友情、亲情、爱情,你可知这些感情在我心中有多么的弥足珍贵?”
“所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感情本身,这一点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我这才明白,在徽音的世界里,她从来不会掩盖否认所有的情绪和感受,但是对她而言,那些得之不易的信任和温暖,才是她最珍惜、最宝贝的,其他的一切通通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徽音是个真正温柔的人。
不会强迫,不会怨怼,不会远离,不会伤害……一旦重视、喜欢、信任,她就会全心全意守护付出,即使某一天被放弃了,她也不会憎恨报复,只是暗自难过疗伤。
可是,这样的徽音,求得她的信任却太难太难,所以能得她如斯相待,更是难上加难。
所幸,我是她纳入心中的一个。
而胤禛,也算半个。
康熙四十六年,颜颜向康熙说出了徽音来自后世的身份。
来自女儿的出卖,让徽音犹遭重击。我们早就知道颜颜乃是为皇家而生,所以从来未曾干涉过她的教育,可是却从未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还是以这种方式而来。
本以为经过宫廷的生活和胤禛的教导,胤禟、胤誐、胤祥他们的感染,颜颜能够更加适应皇家的生存,磨练出更为坚强的性情,却未料到长辈们的万千宠爱,会让她天真、幼稚,会让她变得想当然,全没有培养成深思熟虑的思维。
徽音并不怨怪颜颜,即使因颜颜之故要处理一摊子事,她也不曾责备过分毫。
但是,徽音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颜颜敞开心门了。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徽音的理智和感情本就是分离的,遇事遇人她总会以理智来回分析,而感情却是在分析结果为无害的情况下才会产生加深,一旦危机出现,那么理智又会将之解析一番,然后才做出最终的决定,或舍弃或挽回。
显然,颜颜的选择,使徽音决定舍弃。
在西郊的那一年,不,或者可以说是从康熙四十三年后,徽音越来越多地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她总是宁和地笑着,很少出现凌厉的时候。
现在的徽音才真的活过来。
“凤凰展翅”,是康熙四十七年我与徽音反复商讨后敲定的计划书。
我们都清楚,以康熙的心性,在一定的诱导下,必然会扭转大清的颓势,不管我们愿意与否,肯定都会被强行拉入其中,与其被动地去做,为何不是我们掌握主动权呢?
反正徽音要为历史的改变付出一些未知的代价,而我根本不在乎什么代价不代价,况且,我们都不是甘心为他人他物牺牲的人,既然如此,那就畅快而为又如何?
康熙四十八年,注定了会是睛彩的一年。
番外篇 子钥
我是个孤儿,不,更准确地说是个乞儿。
十一岁那年,一直看顾我的老乞丐病死了,住在一个破庙的其他乞丐都来欺负我,抢我讨来的吃食和钱,不肯给就毒打我,甚至将遍体鳞伤的我丢出去自生自灭。
打骂、嘲笑、嫌弃、厌恶、驱赶、施舍……这就是占据我记忆的所有感受,从小到大的经历里,满满的都是这些。倒卧荒郊,我看着头顶的天空,只觉得无尽的疲惫痛苦,也许就这么死了,还能去寻老家伙,多好啊!
不知过了几天,我泡在大雨之中等着咽气的那一刻,却在漫天的雨幕中,看到了一个比日月更耀眼、温暖的仙人,他撑着一把伞,飘一样到了我身边,俊秀雅致的容颜微垂,一双眼像城西的老和尚一样和善地看着我。
“奄奄一息了啊……”他的声音温柔得像西湖的水,好听地让人沉迷,“你想活吗?想的话我就带你走。”
那时的我怎么想的呢?大约以为是梦吧,所以吃力地点了点头,想着既然是梦,那放纵一些,也无人会打我。
再一次清醒后,我竟是在一处茅屋之中,那里除我之外,还有十来个孩子,最小的九岁,最大的十五岁,一番询问下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各地的孤儿,或是被丢弃的奴仆,或是遭到虐待的剑籍之人,和我一样,他们都是快要死的时候被救下来的。
而救我们的人,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就是我以为的那个仙人。
随后的一段日子里,那个男子每日都会带些人回来,都是如我们一样快要死了的孩子,有男孩也有女孩,不过男孩居多。问了最先被救的孩子,我们却都不知道恩人是谁,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甚至我们所在的这个茅屋,在哪座山中,也是不晓得的。
大家来自不同的地方,我原在杭州,而其他的孩子,有的来自江苏,有的来自两广,有的来自云贵,有的来自蜀地……几乎很少有一样的。
我们住在那个小茅屋里,每天都会有新的孩子加入,救命恩人为我们留下了足够的吃用,我们自己做饭生活,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有多久,我只知道茅屋中的孩子已经有五十个之多的时候,一夜之间,我们竟然换了一个地方。
这里楼阁林立,处处都是盛放的鲜花,美得就像神仙住的地方。
就在这里,我见到了三个仙女,改变我漫长人生的三位师傅。
“菩提,辛苦你了!”一道清润肺腑的声音传来,只见三女一男转过回廊,到了我们五十人所在屋子的门口,下一刻已走了进来。
“还好,留下他们,我再继续去寻。”恩人笑得慈悲,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叫菩提。
“雪苑,衣物住处都安排妥当了吧?”刚开始说话的那个仙女问道。
相貌最为绝艳的仙女点头:“准备妥当了。”
“哎呀,先看看他们的情况再说别的嘛!”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个仙女开口了,她的笑容很轻快,像是无时无刻都很高兴一样。
“也好。”我看到他们四人同时看了过来,而那个淡青色裙衫的仙女继续道,“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音姑娘’,救你们回来的是‘菩提’,你们可以称他为先生,这位穿粉衣的叫‘雪苑’,以后会教你们读书认字,你们可以叫她‘雪夫子’,这最后一位,以后也会教导你们,所以称她为‘莫老师’。都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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