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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顾不得穿大氅,只着了缎子薄衫出去,见祁昭脸色苍白,走起路来脚步总好像飘着,不留神被脚底下的碎石头绊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兰茵察觉出他的手在发抖,忙将他的手捂在掌心,却发觉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祁昭的一双视线像是被打散了,迷迷晃晃,总也聚不到一起。他恍若失神地走着,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兰茵披上,垂着长袖长衫,磕磕绊绊地回了中堂坐下。
兰茵弯下身连问了他好几声,他好像将魂丢在了九重天外,只睁着眼愣愣地看她,一言不发。
料想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兰茵回身拽了李长风到一边:“这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
李长风将手交叠放于襟前,看了看祁昭,放低了声音道:“公子向侯爷说情,将五夫人放了,五夫人感念公子救命之恩,向他说了一件陈年往事。”
他又闭了口,顾虑重重地凝望着祁昭。
兰茵急道:“快说!不然出什么事唯你是问。”
李长风一哆嗦,道:“五夫人说当年公子的生母二夫人不是被掐死的,侯爷失手掐了她之后其实还有气,只是后来……”
兰茵一愕,为这从未知晓的陈年往事,问:“后来怎么了?”
李长风道:“后来被灌了毒药。”
兰茵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心底发凉,看着祁昭伤极、痛极,面上仍旧一片惨淡的模样,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人生生剥离了血肉,怜悯、伤痛、憎恶……诸多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把人淹了一样。
这么多年,祁昭是不是也这么过来的,这种无力回天、沉痛至极的岁月要一点一点地往下熬。
直到最后把自己熬麻木了。
兰茵在祁昭跟前蹲下,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思澜,你若是难过便哭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祁昭低头看,双眸空洞至极,带了一丝丝的迷茫,仿佛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那个时候母亲还没死,我若是有点勇气冲出去拦住他们,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我亲眼看着祁长陵‘掐死’她,我以为她那时已经死了……”
兰茵又一阵震惊,他竟亲眼看着,想起他与祁长陵当面父慈子孝的场景,兰茵不禁心疼至极,她站起身将祁昭搂在怀里,安慰他也好似在安慰自己:“那个时候你太小了,就算冲出去也没用的。”
蓦得,她好像看见了父王和母亲临死前的场面,那些黑衣人挥动刀刃,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可她只有躲在马车底下,紧紧捂着毓成的嘴。
马车下很窄,只能看见一截黑衣袍裾,再就是喷涌而出洒了一地的血。她不知道哪一滩血是自己父母的,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倒下的,耳边尽是凄惨哀厉的叫声,是无力回天的末日。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回想,不要联想。
“思澜,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不愿看着你苛责自己的。”
祁昭听着,甚至温顺地在兰茵怀里点了点头,可他的眼睛却渐渐冰凉。睫宇长垂,将无尽的凉意与恨意遮掩住。他紧靠在兰茵的怀里,伸出胳膊环住她的腰,仿佛这是他此生唯一的安慰。
这件事情就像碧波澜上的一点点涟漪,随着五夫人与情郎的飘然远去而渐渐息没下去。祁昭也只伤心了那么一个晚上,就像往常一样,迎着晨钟出门上朝,伴着暮鼓回家。
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与襄王府的往来信件越来越多,兰茵看在眼里,忧在心里。这份忧愁绵延到下一年开春,她便不能再愁了,因为郎中诊出兰茵有了身孕。
祁昭一下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抓着郎中反复问了好几遍。一会围着兰茵端茶倒水,一会嘱咐她注意饮食,还特别强调生产前都不要去宫里给皇后清安了,宫里的食物,不论出自哪一宫,只准看绝不能入口。
兰茵想起当初谢静怡兴的那一场风浪,不免心中骇然,捂着肚子万分小心。
祁昭去昭阳殿向皇后报喜,本是有意替兰茵来敲敲钟,说她身体虚弱在生产前都不能外出。皇后一边高兴,一边很体谅,特意嘱咐了祁昭照料好她。
他将要走,却好巧不巧碰上了谢静怡来给皇后请安。
谢静怡见着他无一点惊讶,只拿眸子浮光掠影般的扫了一眼,几分冷淡,几分恨意,统统浅薄的如同水雾,少顷便烟消云散。
祁昭心想,看来不是凑巧,是她知道他在这儿,故意挑这个时候来的。
从昭阳殿出来,谢静怡仿若无事地拢了拢发髻,道:“听说兰茵郡主怀孕了?我这辈子都不能生了,她怎么能怀孕?”
她的话祁昭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见,抬起腿就要走。
“你不让她进宫,是怕我害她?”
祁昭走得稳当,身后谢静怡的话也很稳当,静若烟尘的飘过来。
“我害她做什么?我要害就害你,让她早早守寡,让她的孩子生下来就没爹。”
祁昭已离她两丈远,圆领的镧衫袍袖上有一簇柔软的狐毛,被风吹得抚过手背,有着细微绵软的痒意。
谢静怡的声音一瞬变得冷硬:“站住!我在跟你说话。”
祁昭果真站住了,回过头道:“淑妃娘娘有何吩咐?”
谢静怡的视线沉沉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倏然展颜一笑,竟有小女儿家纯澈甜美的意味。她慢慢地说:“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