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看了看刚才往卢楚身上泼水的店小二,小二一触到她的视线,立马心虚地移开。
她当下了然,不自觉地咬了咬牙。
卢楚从身后跟上来,清俊文雅的面容上还浮着未褪尽的红晕,视线飘忽,不敢跟兰茵对视,声音也低了,像压在嗓子眼里的蚊蝇。
“兰茵,我母亲的哮症又发作了,我这几日得在家里照料着,怕不能去看你。吏部的文书估摸着这几天就下了,我启程去益阳那天你能不能送我?”
兰茵将视线垂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卢楚清舒地笑了,眉如翠羽,肤若簇雪,依旧淡烟流水般的洒脱气质,仿佛那些不平、暗沉的事从未在他的身上落过音影。
一直等着卢楚走远了,淑音悄悄靠在兰茵耳边:“卢大人品貌端正,对郡主也上心,就是一下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为官,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兰茵想起刚才的意外,总徘徊在心里,便没说话。
正要登车回府,安王府倒先来了信儿,是岑武遣人去了溧阳公主寻兰茵,没寻着,听人说看见王府车马来了广平巷,便一路寻来。说是凤阁议事殿那事上头有了处置下来,主犯阮文江诬告构陷宗亲,判了秋后处斩。其余帮着阮文江指证的王府旧奴都是流放巴蜀,三日后就押解离京。
兰茵知道岑武的意思,这些被流放的旧奴里怕是也包含着姬云泽的母亲姬孙氏。
她正琢磨着亲自去姬家看看,那被遣来报信的小厮接着道:“岑管家打听出来,姬大人辞官了,姬家正收拾行装预备全家都迁往巴蜀。”
兰茵当下便决定先不回王府,直接去城郊姬家走一趟。
从前王府待姬家超逾寻常的亲厚,淑音和锦瑟都曾受过兰茵指派在年节去给他们送东西。两人都认路,找起来不费劲。穿过同安巷,拐过几道弯,入了一条窄巷里并排三户人家,姬家就住中间那一户。
这些年姬云泽为官有俸禄,王府给的东西也丰厚,因此他们家的门板看上去比其他两家更厚实贵重。淑音上去扣门,是姬氏来开的,乍一望见兰茵,惊道:“郡主,你怎么来了?这地方哪是你来的?”
兰茵笑了笑:“姬姨,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总想着来看看你的。”
姬氏忙歪身把兰茵和两个贴身丫鬟让进去,唤来一个梳着丫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羽墨,你去烧壶水,沏盏茶。”
小姑娘生了张瓜子脸,下颌尖尖,虽然年纪小但很显出几分婉约秀气。她闻言苦着张脸,“姐,行囊都没规整完,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怎么就紧着我一人使唤。”
兰茵忙说:“不用沏茶了,我略坐坐就走。”
姬氏道:“这怎么能行。”又将手抚在姬羽墨的肩膀上,推搡了她一把,“让你干点活瞧这些牢搔……”直把她推进了厨房里。
几人进了屋,满地里堆了大小不一的行囊,都用粗麻绳捆好。姬氏给兰茵搬了张干净凳子,她刚一坐下,四顾看了看,问:“姬云泽怎么就辞官了?”
姬氏略显出几分低落,勉强道:“母亲被发配巴蜀,她已是六旬老妇,还得带着镣铐锁链徒步赶路,若身边再没亲眷照料,定是活不到巴蜀的。”
兰茵低了头,不知该如何安慰。
姬氏却道:“郡主不必为我们挂心。这事本就是母亲糊涂在先,为那么一点钱财落了人家的圈套,幸亏她还顾着儿女,禁不住我和云泽的以死相逼,才迷途知返,按照您的意思改了口供。要不,若是安王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差池,我们全家以命相偿都是不够的。”
她说得恳切,兰茵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嘱咐她:“那天来找你们的人,若是有人问起,得说没见过。”
姬氏点头,“郡主放心,除了我们自家人,就没有外人见过他,我和云泽自是不用担心的,羽墨也嘱咐过她了,不会乱说。”
兰茵放下心,也不再赘言。姬羽墨提着个粗瓷大茶壶进来,纤细的身子板摇摇晃晃的,拿了四个茶碗,各斟了半碗水,又摇摇晃晃地甩帘子出去,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姬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向兰茵解释:“她是母亲的老来女,从小宠坏了,任性得紧。”
兰茵笑着说无碍。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
待兰茵走后,姬氏回去将姬羽墨从厨房里那一堆枯木柴火里揪出来,骂道:“没瞧见来客人了,你甩脸子给谁看?”
姬羽墨撇了撇嘴:“当我不知道呢,她们不就是安王府的人吗?要不是因为他们,娘也不会被流放,哥也不会辞官,咱们全家也用不着往巴蜀那穷乡僻壤里去。”说着,万分委屈,嘤嘤地抹起了眼泪:“再过两年我就要嫁人了,原先起码我还是官家小姐,现在可好,成了人犯的闺女,哪户像样的人家愿意娶我?”
姬氏原本有那么一点怜惜小妹妹的清肠,但听了后半截话,只觉心冷,讥诮道:“我还真当你心疼咱娘,心疼你哥哥,弄了半天全是为你自己。”
姬羽墨一昂头,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凄凄清清地说:“我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像你似的,嫁户穷人家没几年就守了寡,活着有个什么劲儿。”
听着妹妹刀子似的话,姬氏反倒收敛了怒容,脸上挂着雪亮的冷笑:“你心气高,可偏落在咱们穷户里,委屈你了。”
姬羽墨是真的委屈,自己模样出挑,脑瓜子灵,干事也利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