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
她骤然坐起来,紧闭双眼以及捂着耳朵,可外头破天空的轰隆雷声仍朗朗蹿耳。
“阿昭”
这两年来她做过无数次的噩梦,而空荡荡的屋内能压下她心中极度的惶遽,唯有一遍又一遍默念叶昭的名字。
可梦里支离破碎的画面每聚集一次,便会猖狂地敲击着她的心灵,她看着所有的亲人在她面前纷来沓至走向地狱,连她的救赎也自顾自走了,仅余茕茕孑立的她,耳边总会传来卧倒天边的嘶吼和竭斯底里的尖叫。
屠城的煎熬时光早已随风倏尔远去,可留下的创痛却恍若昨日,每时每刻啃噬着她,明明荼蘼已凋零,为何纷扰总会在每次电闪雷鸣的夜晚让她兀自难安。
“阿昭,你何时能归来?惜音需要你,惜音真的好害怕”
就像现在,隔空沉吟得到却是无声的默然。
“阿昭,我已经等了两载,还要再等多久?”
“你是不是也应该等我?”
梦里,该是换你...
等等我了,别再抛弃我了。
今夕何夕,瞥见檐外闪烁微光,惊猝犹听訇然雷声,疾如婆娑割心的生疼,来不及自我抚平,已魔怔再次跃起恐惧。
假如身旁有你,乍耳如裂帛是否有所缓减?
假如漠北如初,名山秀水与我同去是否已履行?
……
远方山崖盘旋的鹰隼蓦地怒吼,沙场上戳磨的刀剑兀自相撞,重重血泊迸溅的亡灵倏然飘荡。
而隐在层层烽火中的人裹挟着满目凶戾杀气湍溢漠北方圆,正想于天地翕合前迅速斩断这场硝烟。
熟料...
“将军,小心”
除了大宋将领骤然爆发的声音外,还有一条从背后飞快扑来的人影,带着一把嗜血的精光无声刺来。
变故生的如此淬不及防。
她还没来的及反应,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狠狠地袭至叶昭的背上,顿时剥落一地蜿蜒殷红。
“将军”
弯刀忽而哐啷落地,叶昭倾倒于营救她的士兵怀中,紧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暗渐渐侵入,有滴汗沿颌骨逶迤流淌到胸前,堵的胸口剧烈绞痛。
她突然想起自远方而来的一封信:阿昭,此去一别,切记珍重又珍重。
摇曳和褪色的世界蓦地沉睡。
表妹,惟愿下次睁眼时漠北桃花依旧如初。
……
军营如置冰窟,料峭寒意直逼心扉,顷刻僵住跳动,有人乜眼旁站立之人,凛声。
“将军这伤颇为严重,让她好生休养半月,切勿再动刀舞剑,老夫会时常过来探脉”
军医哆哩哆嗦嘱咐秋华秋水几句,递给她们两人装药膏的瓷瓶,然后拂帘而出奔往那厥煎药。
心提到嗓子眼的两人紧蹩眉头,迎着醺然的灯火以指尖一股微凉涂膜在布条上,一圈接一圈缠上叶昭的后背,她紧绷充满力量的利落线条,竭力嘶喊一声便又昏昏沉睡下去。
矍然惊呼的秋水秋华差点没稳住手上的药膏,简直是一刻飘忽至云端,一刻坠落至地狱。
“将军,将军”
潦草几声却更添忧虑,揆首思忖后两人继续为叶昭撇血涂药。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士兵的求见声音。
“进来吧”
她们掖了一下被子轻盖叶昭脖颈间,才踟蹰应声,迎上朝她们走来,跪在地上的士兵。
“何事?”
“有柳姑娘的信,请将军过目”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士兵将信递给秋华后却没有起身抱拳退出。
“为何还不下去?”
“回秋将军,以往将军接过柳姑娘的信后,都会命属下快马加鞭回复柳姑娘,那...现在”
屋内重归一方寂静。
“将军背上受了重伤,没办法写信,你跟表小姐直接说就行”
沉默良久的秋华突然开口,然后目送士兵退出营帐,似乎感觉到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
……
有马蹄声躂躂地响彻柳府。
秀帕丝绢落下最后一针,却鬼使神差般扎破柳惜音的手指,深深针眼口婆娑碍目,融血红线,她忧心吟声。
“红莺,去看看是不是阿昭手下来了”
“是,小姐”
红莺福身而出,待她回来后脸色突然变得与往常尤为与众不同。
“红莺,是阿昭来信?”
耳边温柔的声音却震得她嗡嗡作响。
“红莺”
第二声呼唤仍然很轻,可她依旧盈盈站立,未语。
“是不是阿昭出什么事了?”
两人对视着,也对峙着。
“小姐,将军她...”
一开口便是吭哧嗓音,更加吊打柳惜音已开始七上八下乱起来的心。
“她受伤了,到现在还..还在昏迷中”
如惊雷闪现。
“小姐,小姐...”
话莆刚落,一道倩影带着满目殷红魔怔奔出去,红莺的指尖僵在那,白色袖子一瞬间滑过,既有丝绸感也有清凉感,可为何此时令人莫名揪心。
“阿昭”
直到一声骤然爆发的悲绝哭喊,六神无主中的红莺才慌忙追出去,跨过那道横亘的门槛,可她没有走到柳惜音身边,而是一直一直静静凝视蹲在庭院门口的嶙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