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多宝在心里想了好多种如果姜毅要提起昨晚的事情该怎么应对的说法，姜毅开口的那一瞬间，“我不记得了”这五个字都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赵多宝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眼神总不经意地瞟向沙发，姜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赵多宝一时心虚，不免有些尴尬，“你是不是快放暑假了？”
“嗯，明后天考试。”
“哦。”
“等考完我就把宿舍的东西都搬回来，以后都不住学校了。”
赵多宝四处环顾了一下，“你打算长租这里吗？这里租金不便宜吧。”
“暂时住到毕业。”姜毅合上手中的书，走到餐桌旁，面对赵多宝坐下，“我想过了，如果考研就还要再等两年才能有收入，毕业就工作虽然起步待遇会差点儿，也还是可以先积累工作经验。你之前过得不好，我又对你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你能不能别对我失望，再给我个机会，我都慢慢弥补给你，我真的有认真规划我们的将来……”
“姜毅。”赵多宝打断了他的话，“你对未来的规划，就是养我一辈子？”
姜毅神色变得紧张，急忙解释，“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以后都不用再为钱发愁。你可以工作，我不会拦你。”
“你没必要为了我改变你的人生轨迹。”姜毅的话，让赵多宝顿感沉重。
一来，他承担不起另一个人的人生。
二来，姜毅的话的确让他有所触动，他害怕自己会因此动摇。
“未来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负不起责任。”
“我不会后悔，一定不会。”姜毅苦笑，“我在一个父亲角色缺失的环境里长大，没有人教我什么是担当和责任，我看到的全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我以前觉得人只要自己舒服就好，不用管别人死活，当然，我现在都在改，是你改变了我，你难道不想好好体验一下改造成果吗？”
赵多宝没想到姜毅会突然和他提起这些。关于姜毅的家庭，他从这些破碎的信息里拼凑出了大概的情况，他不敢再听下去，害怕听得越多，越忍不住替姜毅的行为找理由。
赵多宝站起身，低着头避开不看姜毅，“我不想谈这些。”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找借口？”
“你复习吧，好好考试。”
“小宝，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很烦，你别说了！”赵多宝心烦意乱，一挥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豆浆，淅淅沥沥地淌了一地。
姜毅叹了口气，“我来收拾吧。”
赵多宝很想避一避，瞟到脚边的垃圾桶里装了点垃圾，趁着姜毅去阳台拿卫生工具，扎上袋口就拎出了门。
赵多宝责怪过自己无数次不争气，却还是会念及感情，无意识地替姜毅找可以为他开脱的理由。并且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坚持自我的人，他太容易为周边的人和环境所影响。
所以他不敢再继续呆在屋子里，姜毅似乎要看穿他心底的眼神和那些如誓言般郑重的话让他心跳如雷，一半慌张，一半悸动。
后来，关于前一天的吻，谁都没有再提起。
赵多宝也没有再在深夜为姜毅的背影而驻足。
第二十七章
姜毅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赵多宝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客厅茶几上多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姜毅的卧室虚掩着门，里面亮着灯，隐隐约约有人声传出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办……”
声音很小，赵多宝挪着步子靠近。
滴滴滴——
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声音，吓了赵多宝一跳，他偷瞄了一眼屏幕，是和“畅娱王卓”的对话框。
“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毛还没长齐就跟我斗”
上面似乎还有其他的内容，赵多宝想再凑近一些仔细看看。
“小宝。”
赵多宝一惊，连着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翻了垃圾桶。
姜毅微微皱眉，“吓到你了？”
“不是。”赵多宝蹲下身扶起垃圾桶，低着头闷声说：“我没站稳。”
赵多宝背对着姜毅，扶着垃圾桶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不知道姜毅有没有看到他在偷窥。
“是不是低血糖？”
身后响起笔记本被合上的撞击声。
“你该多吃点儿，总吃那么少。”
赵多宝站起身，姜毅从卧室里走出来，茶几上的笔记本已经不见了。
“吃多了撑得难受。”赵多宝心底慌乱不堪，就顺着姜毅的话说了下去。
姜毅倒是挺开心，难得赵多宝能有这么顺承他的时候，就多说了两句，“那就少吃多餐。对了，晚上我们出去吃，怎么样，现在时间还来得及。”
“我不想去。”
姜毅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些挂不住，为了看时间而抬着的手悻悻地放回身侧，沉默了一会儿，“好，那就不去，你想……”
砰——
没等姜毅说完，赵多宝就走进卧室并关上了房门，然后坐到他那台有些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开了招聘网站。
他下午出去参加了一个面试，依然是明星助理。
毫无意外的没有成功。
招聘助理的是一个刚出道的明星，没什么资历，对他之前的事情也不了解，看了简历觉得他经验合适就电话叫了他过去，却没想到在现场遇见了富影的宣传，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番，又跟小明星交头接耳说了一通，于是，他被刷了。
其实接到面试通知时，赵多宝自己都很惊讶，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但是真的被这样刷下来之后，心里依然不太好过。
不过他也彻底明白，这个圈子里恐怕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一圈看下来，他能应聘的岗位少之又少，除去明星助理，他没有其他任何经验，学历又低，能做的都是一些没有门槛，出卖体力的重复性工作。
赵多宝干脆破罐子破摔，挨个投了一通，然后关掉了网站，坐在椅子上叹气。
突然想到刚才在姜毅电脑上看见的那个名字“畅娱王卓”，赵多宝好奇地在搜索引擎里打下了这四个字，跳出了上万条信息，他大致浏览了一遍。
原来，畅娱是畅心娱乐的简称。畅心原本做游戏起家，近几年开始朝移动新闻客户端发展，并着力于将业务覆盖整个泛娱乐产业，以此打造出了一款以娱乐新闻为主打的新闻客户端。这款客户端除了有明星的官方新闻和通稿，还有一个名为“独家”的版块，主要内容都是当红明星的独家爆料。
不难看出，畅娱想把这个客户端做成一个全网最大的娱乐圈资讯站。
而王卓，则是畅娱的公关经理。
单看王卓发给姜毅的那两句话，两人似乎已经结怨。但是，一个娱乐媒体的公关经理怎么才能跟一个学生之间怨恨深到需要打官司，赵多宝仔细想了一遍，也许，还是会跟江朔忘同性恋情被曝光这件事情有关。
至于有什么关系，他一时半会也没能想到，手指无意识地拨动鼠标滚轮，来回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小宝，你先出来吃饭吧，我在楼下打包了几个菜。”
姜毅的声音传进来，打断了赵多宝的思绪，他看了眼屏幕下方，不知不觉竟然已经七点多钟了。
赵多宝关掉网页，合上电脑。
一打开卧室门就对上姜毅含笑的双眼，“点了你喜欢吃的。”
赵多宝顺着姜毅的手看了眼餐桌，买回来的菜已经换掉了打包盒，改用家里的碗装好。
酸辣土豆丝，水煮牛r_ou_，韭菜虾仁滑蛋，和紫菜蛋汤，三菜一汤规规矩矩地码在桌子上，还有两碗盛好的饭。
赵多宝就近坐下，姜毅则绕过桌子坐在他对面。
赵多宝心里还装着事，就一直闷头吃饭，姜毅像是没能等到赵多宝问他为什么点这些菜，就自顾自地开始解说，“你还记得咱们刚同居，我带你去吃饭那次吗，点了三个菜，酸辣土豆丝你吃得最多。后来咱们确定关系之后，你做饭总是很少r_ou_，偶尔买的r_ou_也都是牛r_ou_。你第一次给我做饭，做的就是紫菜蛋汤。”
“小宝，你看我其实很早就对你上心了，这些我都记得。”姜毅隐隐有些兴奋，“是我太迟钝，没有意识到……”
“我爱吃土豆是因为便宜，小时候家里吃的多，吃习惯了。”赵多宝垂着眼，筷子在饭碗里瞎划拉，“牛r_ou_是因为你爱吃，至于第一次给你做饭，我是有什么做什么了。”
赵多宝轻飘飘的几句话彻底让姜毅哑口无言，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你，还在乎我，对吗？”姜毅语带犹疑，“你最近，还是会常常做牛r_ou_。”
赵多宝一口饭送到嘴边，筷子一松又掉回碗里，“习惯了。”
“那证明我还有机会，我们还是有机会能回到之前那样。”
姜毅的盲目乐观，让赵多宝无言以对，默默吃完饭，洗干净碗筷后，坐到沙发上看电视。
姜毅端了盘洗好的提子，一个个摘好送到赵多宝嘴边。
赵多宝扭头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我自己吃，这样我不习惯。”
姜毅举着手完全没有放下的打算，冲他笑了笑，“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我真的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喜欢我怎么样。”姜毅愣了愣，苦笑，“我学。”
赵多宝哑口，他喜欢什么样的姜毅？
大概是那个会逗他，关心他，会说每天回来吃饭就是想见见他，会在晚上搂着他睡觉，会在早上醒来后撑着头看他的姜毅。
可是这些他喜欢的，都建立在一场欺骗之上。
尽管，他还是喜欢，却无法再宣之于口。
“学不了了。”赵多宝拿起一颗提子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蔓延开来，连带着心里也酸酸甜甜的，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上快速变换的广告画面，渐渐的就有些看不清了，朦朦胧胧的像被雾气笼罩。
赵多宝深吸了一口气，憋住这股突然上窜的泪意，“我先去洗澡了。”
从浴室出来，姜毅还坐在刚才的位置，紧盯着赵多宝的身影，“小宝，你是不是哭了。”姜毅声音很轻，轻得小心翼翼。
赵多宝想抚摸眼角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没有。”他洗了头发，s-hi哒哒地垂在额前，家居服的领口已经s-hi了一大圈，拿起手里的毛巾抹了抹脖子，又快速地带了下眼周。
姜毅已经拿来了电吹风，按着他的肩膀坐在沙发上，站在身后给他吹头发。
“夏天也要吹干才行。”
赵多宝垂着头，刚洗过的头发柔顺地贴在耳后，姜毅的手指在他发间轻柔地穿梭，指腹不时擦过头皮。赵多宝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静逸时光。
“我知道…不能…接受我…”
吹风筒轰轰作响，姜毅的声音被吞没其中，只能零星听见几个字。
“…会努力…没关系…会对你好…”
电吹风的声音戛然而止，姜毅拿手指给他梳理头发，“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没关系，我知道你喜欢我就好，我最怕你把我真的当成陌生人，我能等到你愿意再接受我的时候。”
赵多宝推开了姜毅埋在他发间的手，“谢谢。”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让你亲我一下作为报答。”姜毅缠好电吹风的线，放回原处，背对着赵多宝，看不见表情。
见赵多宝没有回应，姜毅也不恼，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望着他，勾起了嘴角，“以后我都要讨回来。”
“以后…”赵多宝微微蹙眉，“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我们一定会再在一起。”姜毅目视前方，脸上挂着笑容，像是看见了未来日子里两人的幸福生活，“我一定不会放开你。”
赵多宝偏过头看了看姜毅，没有说话。
第二十八章
放暑假后，姜毅多了很多在家的时间，生活与往常无异，只是赵多宝时常会被姜毅变着法子带出门走走，让他不要在家闷坏了身子。
赵多宝投的那些简历，通通石沉大海，无事可做也就任由姜毅安排出行。
陆陆续续走遍了城市周边的各处景点，赵多宝心事却越来越重。
姜毅最近接电话的次数明显频繁起来，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都不太愉快，好几次都起了争执，最后强制中断通话。
姜毅情绪激动起来，嗓门很大，即使躲在房间或者阳台上打电话，赵多宝也依然听到了一些边角内容。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些电话都和江朔忘同性恋情曝光一事有关。
他还经常能听到姜毅提到“起诉”字眼，联想到一个月前看见的聊天记录，似乎姜毅因为这件事已经被人盯上了。
赵多宝在自己卧室里逛招聘网站，姜毅敲了敲门，握着手机神色匆忙，“我出去一趟，吃饭前回来。”
刚才姜毅又在打电话，依然不欢而散，赵多宝在屋里都能听见姜毅发了很大的脾气。
“嗯。”
待姜毅走远，赵多宝来到客厅里。
姜毅走得急，茶几上还放着他的笔记本电脑，赵多宝看了看门口，见姜毅的拖鞋摆在那儿，才提了口气走到电脑前坐下。
屏幕已经黑了，赵多宝动了动鼠标，眼前瞬间亮了起来，电脑上挂着姜毅的qq，右下角的图标一直不停闪烁。
赵多宝移动鼠标放在图标上，预览窗里显示是一个名字为“无处遁形”的qq群。
担心被姜毅发现，他屏住气右键打开主面板，避开消息栏里有新消息提醒的几个对话，把界面往下滑，看见了几个有些眼熟的备注，都是当初发布过江朔忘同性恋情的娱乐媒体，赵多宝挑了一个最后联系在6月20日的对话框点了进去。
最后的对话内容是，对方发来的“尾款已汇”，他往上拉了拉，是姜毅发过去的一串卡号，和对方说的“全图已收到”。
赵多宝拿手机拍了张照，又点开了其他几个，都是类似的对话，他抖着手都拍了下来。
见姜毅还没回来，赵多宝大着胆子点开了姜毅的邮箱，果然有很多和媒体的往来邮件，他点开第一封，附件正是曝光的那些照片。
赵多宝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不停地抬头往大门方向看，拍了几次才把这些邮件拍清楚。
他咬着下唇，又看了一眼大门方向，再看了看时间，咬咬牙，把电脑里看起来有用的文件夹都点了一遍，又找到了不少有用的内容，包括给富影老板邮寄照片的电子寄件单。
最后在f盘里有一个单独的文件夹，没有命名，赵多宝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却没想到里面只放了一个视频，就是姜毅曾经用来威胁他的那个。
即便相信了姜毅真的从来没有外传过这段视频，但他依然像被人用刀划开了肺部一般，难以喘息，鼠标摇摇晃晃地选中了视频，他多想点下删除，删掉这个他以为是爱，而别人却当作玩笑的产物，但是他不能，不能让姜毅发现他动过电脑。
赵多宝强忍着心酸，把电脑一点点还原成开始时候的样子。待全部还原完之后，他一面紧盯着屏幕等它完全变黑，一面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生怕姜毅这时候突然回家。终于，屏幕完全黑了下去，赵多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房间，看了一遍那些拍下来的照片，用数据线全部导进了自己的电脑，确认无误后才删掉了手机里的那一部分。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姜毅才回到家，脸色很难看，右边眼角有一小块淤青，脖子处也有抓痕。
“你怎么了？”赵多宝从卧室走出来，看了眼姜毅又心虚地看了看茶几上的电脑。
大概是打架受了伤心情不爽，姜毅语气硬邦邦的，“没怎么。”
赵多宝一心都在姜毅的电脑上，也无心他语气是好是坏。姜毅换了鞋第一时间坐到了沙发上，暴躁地晃了晃鼠标，点亮屏幕。
赵多宝的心随着姜毅的动作高高悬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姜毅的脸。姜毅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看了赵多宝一眼，赵多宝吓得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为了不显得心虚，他硬逼着自己对上姜毅的眼睛。
姜毅的目光扫过赵多宝看向墙上的挂钟，“吃饭去吧。”语气比刚进屋那会儿要好了一点，不过依然能听出来不太高兴。
赵多宝见姜毅没说什么，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重重地呼了口气。
“怎么这么紧张？”
“啊？”赵多宝立马僵直了身体，“没有。”
“是不是刚才吓到你了？我不是生你的气。”姜毅语气软和了许多，揉了揉赵多宝紧绷的肩膀，“以后我注意一点，下楼吃饭吧。”
姜毅开学的前一天下午，客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赵多宝在客厅看电视，姜毅在他的卧室里。
门外的人还在继续敲门，赵多宝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是张从未见过的陌生面孔，他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您有法院的传票，麻烦开门签收。”
“传票？”赵多宝愣了下，朝姜毅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的，请问这里是姜毅先生的住所吗？”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姜毅，他站在卧室门口，听见两人的对话立马冲了过去，拉开赵多宝朝外面叫了一声，“不是，别来了。”
“已经联系过业主，根据他提供的证件，已证实这里的住户确实是我们要找的姜毅先生，还请先开门。”
赵多宝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姜毅压住了他的手腕，冷着脸冲他摇摇头。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