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安大二那一年,省台根据政府发文的政策进行改革转型,台内的领导干部大换血,试图寻找传统媒体的新天地。陆长安的父亲失去了之前的一些势力及资源,而省台的台长交接,由一个三十左右的年轻人担任。这所有的一切发展迅速,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省台里的这些事儿,照理来说陆长安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奈何,他这个玩世不恭大大咧咧的性子实在没什么上进心,因而家里人也显少与他提起。
陆长安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有为的台长,便是在自己家里,十一月底的样子。那是一个周五下午,陆长安下课回家,一进门便瞧见有人在自家的客厅里坐着。陆长安左右瞧了瞧,屋里除了母亲在厨房忙乎,爷爷和父亲都不在家。
“你…”陆长安盯着眼前的人打量一番,三十岁左右皮相生的俊俏,目光凌厉不太像平日上门做客的那些人,“找我爷爷?还是我爸?”
“我和陆老师说好今天过来,是我早到了。”
一声‘陆老师’听得云里雾里,陆长安也不好追问究竟是爷爷还是父亲,索性点点头。对方话语谦卑和善,陆长安心中盘算怕是有事儿相求,语气也随意了不少,“这个时间我爸可能带我爷爷去医院检查身体,快回来了。”
对方颔首点头,看着陆长安的眼睛,“我是叶辉,你呢?怎么称呼?”
‘叶辉’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毕竟换台长在整个小区里都是家长里短的话题。可惜陆长安大多数时间住在学校,平日又两耳不闻身边事,权当这是个被家人提及的过客罢了,“你好,我叫陆长安。”
“多大年纪了?还在上学?”
叶辉的口音不像西安本地人,陆长安猜想他一个人来了西安,因而得上门拜山头给自己找个靠山。“嗯,”陆长安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拿起遥控板点开自己的游戏机,有一句没一句的接话道,“我不到20,现在读大二。”他拿着手柄c,ao纵各种武器,玩着设计类游戏全然不在意两人的对话,“你呢?”
“我大你将近一轮,工作有几年了。”
“哦。”陆长安皱眉看着屏幕,手头这个check point怎么都打不过去,十分烦躁。他上周玩儿到这里便负气关了游戏,一周的时间过去丝毫没有好转。这游戏陆长安有些感情,出第一部 的时候和汤杰一起玩过,现在已经出了新版,他却很难一个人通关。
叶辉瞧他无心对话,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备用手柄。
“…”陆长安余光与他对视,半信半疑将叶辉加入游戏,“这里我卡了好久了。”
“嗯,”叶辉来回摆动人物熟悉片刻后对着陆长安点头,“开始吧。”
“我靠,厉害啊!你怎么跳过去的?我刚刚没看清楚…”
父亲与爷爷回家之时,陆长安正手舞足蹈坐在叶辉身边,专心致志看着他帮自己完成check point。
“长安…”父亲神情复杂,不知自家儿子与这新进台长一道玩儿游戏是喜是忧。
叶辉见自己要等的人终于回来,放下手柄主动起身。他对着陆长安的父亲叫了声,“陆老师,”接着转头对着他爷爷恭敬道了句,“陆台长,您好。”
合着叶辉是管他爸叫老师,陆长安心里了然。叶辉周五下班之后的时间来家里肯定是有话要说,陆长安从小见惯这样的场面,自然心中有数,“我先回去房间了。”他放下手柄起身,主动将客厅留给了剩下三个人。
很久之后,等到陆长安开始工作有了些社会阅历之后再回味才明白到,这‘老师’二字无非是叶辉自身有教养,给足面子的称呼。至于‘台长’,不卑不亢平起平坐,叶辉尊重陆长安的爷爷,却也没失了自己的分寸。
陆长安回到房间便戴上耳机,滚动播放ipod里面的歌曲。他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桌上的吉他,思绪又忍不住想起汤杰。自打在干锅店短暂的相遇,陆长安就再没见过他,这一晃也有半年多时间了。汤杰大三下半学期便去实习,在学校里见不到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长安与汤杰不欢而散,吉他社肯定是不会去了,而放在宿舍的那把吉他也太过扎眼总让他心里难受,索性便扛回了家里。这会儿躺在床上陷入沉思,就连放在屋里都觉得难以忍受。
‘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教我。’
时间还是时间,陆长安应有尽有…可惜,再无那时的对话以及说话的人。
烦躁的摘掉耳机,陆长安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拉开房门朝外看了看,母亲还在走廊尽头的厨房里忙乎,而父亲和爷爷也在客厅里与叶辉说话。陆长安回头又瞅了那吉他一眼,拿起来便朝着门口走去。
汤杰对陆长安造成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要深刻,他的世界中与‘爱情’两字相关的只有汤杰这个人,而附带的便是‘欺骗’。陆长安这半年时常问自己,为什么汤杰要骗他,为什么被骗的是他呢?
陆长安拎着吉他出门,走到小区门口却停了下来。他将吉他放在地上,心里盘算直接扔在这里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与不安。他想要对汤杰说再见,可看着这吉他又百般不舍。
“这么好的吉他,你是要扔了?”
“阿?”陆长安惊讶回头,正巧对上叶辉笑意盈盈的目光。叶辉比他高出半头,穿着黑色外套瞧着年轻有为,气宇轩昂。
“我说这么好的吉他,你放在路上做什么?”说话的间隙,叶辉弯腰拿起吉他,轻轻摸过琴面抚去灰尘,就像是想要抚去伤痕一般,“这个型号国内买不到,这巴西玫瑰木成色也很好…”
陆长安买给汤杰的自然是最好的,这些都不用旁人多言,“恩,我不想要了。”
“为什么?”叶辉仔细又瞅了瞅那琴,拿在手中摆弄了几下,“你都没怎么弹吧,这琴弦音都不太准了。”
“我不会。”陆长安皱眉感到有些烦躁,这把琴牵扯出都是属于汤杰的回忆,“我本来想学所以买了一把,后来不想学了。”
“扔了多浪费。”叶辉上下打量陆长安,“要不,就当我刚刚帮你通关的礼物,送给我?”
“…”陆长安盯着那琴,下意识道,“凭什么给你啊?”
“怎么?舍不得?你都要扔了的东西,给我怎么了?”
“…”
“要不这样,你把琴送给我,有时间我教你弹…就当是抵了这琴的价钱。”
“…”陆长安口袋里的电话不断震动,八成是准备吃饭而找不到他人,母亲打电话询问去哪儿了,“行吧,那给你了。”叶辉说的头头是道,陆长安也懒得再多想…既然是准备扔掉的东西,送人也没什么差别。
“那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之后有时间我教你?”
“不用了,我不想学。”说完,陆长安不再迟疑,转头朝着小区里面去。
[你不考虑一下吗?]
陆长安盯着这七个字,又瞅了瞅发件人‘贾森’,无奈叹气回复了一个:[不考虑,我不想。]
“怎么了?看你吃饭都不专心。”母亲给陆长安夹菜,笑意盈盈关心他。
“没事儿,我高中同学问我要不要出去,我拒绝了。“
“你要是想去就去,别太晚回来就行。”儿子年纪大了,母亲也没打算一直把他关在家里,“或者你带上钥匙,我们先睡了你也能进来。”
“我这周上课挺累的,不想去了。”
陆长安没说假话,贾森之前提议去他家里打游戏,顺便…试试他的活儿怎么样。
这事儿说起来匪夷所思,若是放在高中时候只怕陆长安八百个愿意,可经历这半年多的事情,他对自我有了些了解,也对自己心中的想法有了不少认知。
贾森与陆长安之间的联系从大一寒假的聚会开始。下半学期开学之后贾森还找过一次陆长安,两人一道去了陕西省博物馆。陆长安是新闻专业偏向文科,平日看的杂书不少,对古董文玩有些了解。
贾森高中时便知道陆长安的爱好,可那时没表现出一点好奇,没想到几年之后却会主动邀请陆长安,并且全程听他讲解。
陆长安前几天才在干锅店遇见汤杰,情绪一直很低落。现在逛了一圈博物馆,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说话的语气轻佻起来,“你怎么突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贾森跟在他身后,走到博物馆出口转身又看看那雄伟的大门,“我不感兴趣。”
“什么?”陆长安停下脚步,“那你让我跟你说了这么长时间,浪费我的口舌。”
“这些东西放在这里又不是一天两天,我要感兴趣早就有兴趣了。”
“…”
“但我对你感兴趣。”贾森说得很随意,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看着陆长安的眼睛,随即补了后半句,“我对你的兴趣…最近才有的。”
陆长安在省博门口站了好长时间,直到贾森消失在路的尽头,他还是看着那方向处于莫名其妙的情绪中。
当年高中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和当下对比实在是难以理解。陆长安那会儿和贾森走得近,旁人看来两人关系不错。贾森身边总是围着一圈哥们儿,那些人时常调侃陆长安是他的跟屁虫。陆长安听到这话自然是不舒服,可他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什么反驳的立场。那会儿的感情在心里很是模糊,陆长安抗拒接受也控制不住自己。
两人后来渐行渐远,主要是因为贾森有一次在朋友面前调侃陆长安道,‘看咱们小陆,收拾的这么秀气得抢了多少女生的男友啊…’
这话随着前言后语虽然带有耍弄的意味,但很快被他人一言一语盖过去,没有激起太多波澜。只是贾森将陆长安的那点心思点在了台面上,换来他的不堪,同时也让陆长安意识到对方心中如明镜一般。
自那之后,陆长安对于性向的事情开始与自己和解,而对于贾森则不断疏远,直到最终再无交谈。
我对你感兴趣…
贾森这话绝非说说,省博之后的一段时间,陆长安时常接到贾森的电话和短信。内容没什么特殊,无非随口问问‘你在做什么’。陆长安接话之后便随便闲聊几句,刷着存在感却也不说太多引人抗拒的内容。
那段时间陆长安因为汤杰和新女友的事情茶饭不思,一肚子委屈找不到宣泄的地方。这贾森来得好不如来得巧,陆长安回他话权当是给自己找个分散注意力的事儿。
一个学期过得很快,到了大一暑假陆长安与贾森的来往则更为密切。贾森花花肠子数不尽,刚放假便拉着陆长安到处吃喝玩乐。
“黑撒的演唱会想不想听?”贾森拉着陆长安吃火锅,喝着冰镇啤酒把手里的西瓜递过去,“我买了今天的票,你要是不想去我就把票给别人。”
“你已经买了票?”
贾森点头,咧着嘴语带逗弄,“这不是怕你想看买不到票,打算给你个惊喜。”
“那行,等会儿吃完饭就去。”
黑撒的演唱会气氛绝佳,陕西民谣配上一众西安歌迷,乡音烘托韵味十足。陆长安听得尽兴,贾森站在他身边也是满眼高兴。他抬起手勾住陆长安的脖子,拉近两人的距离开口道,“我跟你说啊,高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
话还没说完,陆长安转过头与贾森对视,“觉得我怎么样?”他倒是想瞧瞧贾森能说出什么!那会儿的事儿两人心知肚明,还能让他把黑说成了白?
“还能怎么样?”贾森压低声音低头凑到陆长安耳边,嘴唇扫着他的脸颊,“觉得你好…”
陆长安低着头笑,大抵对贾森这套路有些动容。
一曲正巧结束,短暂的间隙留给两人些许暧昧气氛。稍待片刻修整,熟悉的音乐前奏响起。陆长安的脸色一下沉了不少,目光中的粘柔也顷刻消失不见。他推开贾森后转头望向舞台,不知在看些什么全然沉入自己的世界中。
这样的故事每年都发生,在这城市之中…
这样的故事每年都结束,消失在风中…
还记得当年他和她,爱的那么浓,他是她的流川枫她是他的苍井空…
那日的汤杰坐在舞台正中央,随着这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摆身体。他的头发在额前随风摆动,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印在陆长安的记忆中。汤杰抱着吉他唱歌,脸上的表情一派自信闪耀,迷得陆长安睁不开眼睛。
“你怎么了?”贾森瞅着陆长安很是不解,“听歌你哭什么?”
“…”陆长安望着舞台,“我觉得好听,你管得着吗?”
进入大二,陆长安觉得家里的气氛不是太好,爷爷和父亲总是眉头不展,说话也偶尔长吁短叹。
陆长安猜想是省台以及工作上的事情,因而没什么追问的想法,也压根懒得知道。大二的课程比大一多一些,陆长安在学校的时间也长了不少,只有周末有空才会回家。
陆长安时常会在学校的某处想起汤杰,午饭点了两人曾经一起吃过的菜时会想到,走过熟悉的校园小径时会想到,看到吉他社演出独缺汤杰身影之时更是难以不想…
半年以来,陆长安对这学校里的每一处景色都感到疲惫,打不起性子学习更不愿想起‘感情’两个字。
十一月初天气冷了下来,贾森打电话告诉陆长安说,“带你去酒吧玩儿怎么样?”
陆长安自然应下来,有的玩儿为什么不去?“成啊,什么时候?”
“周末,你有时间吗?”
“有,到时候在哪儿见?”
“着急什么,”贾森压低声音故意逗陆长安,“这么想见我?”
“说什么呢,我这不是附和你的提议吗?”陆长安把话接上,心中却不多思索分毫更加不想将这些事情与‘感情’二字牵扯。对贾森的感情大抵一去不复返,再无法回到高中时心动的念想。这些时日消遣娱乐情趣使然,享受着暧昧气氛倒也没什么不好。
贾森从不曾断了身边的姑娘,对陆长安这种含糊其侧自然也不会深究,给彼此留有空间最为合适,“行,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周末陆长安先行回家,放下东西没多长时间便接到了贾森的电话。
陆长安拿了钱包手机出门,刚走到小区门口便看见贾森开车等在那里。贾森瞧见他后招了招手,等陆长安上车便扭动钥匙踩下油门。
贾森瞧着心情很好,开口说话声音都带着笑。陆长安照理询问一句,贾森则说那酒吧的持股人与他沾亲带故,也算是自家生意开张,自然高兴。
“那是不是酒随便喝?”陆长安随着他的话问,扬起眉毛又说,“我就捡贵的喝?”
陆长安家的情况贾森大概了解,不是缺钱的主儿还能占了他便宜不成,“可以,吧台上的你看上什么就喝什么…都算我的。”
灯红酒绿,纸醉迷津。
酒吧位于西安城南门一进去几百米的距离,正处在最繁华的盛业街上,周围都是名牌专卖店极其热闹。陆长安和贾森到门口之时刚过晚饭,来往行人都侧目看着酒吧开业的活动。
“进去吧,”贾森抬起手臂搂住陆长安的脖子,“里面更热闹。”
酒吧里人声鼎沸,电子乐震耳欲聋。舞池中形形色色的男女大多很是年轻俊朗,贾森拉着陆长安的手往里走,倒是和眼前的景象有那么几分融合。
贾森回过头看着陆长安,大声开口说,“你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他将陆长安拉到身边,双手环住脖子,额头顶在陆长安的头上,“不止这间酒吧,之后还有很多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
“恩!”陆长安随着音乐摆动身体,情绪也随即高亢起来。
贾森端了酒递给陆长安,自己手里的那一杯则一口饮尽。
浮光魅影,姹紫嫣红…陆长安感到燥热不安,扭动身体将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他闭着眼睛放空自己的思绪,用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感受着音乐与热浪。
贾森用胸口贴着陆长安的后背,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在陆长安的脖颈上游走。他的动作很是温柔,牵引着陆长安回头,接着便将自己的嘴唇压在陆长安的嘴唇上。
“…“陆长安一怔,茫然的睁开眼睛全身僵硬,“恩…”
贾森用手指扫过陆长安的脸颊,来回画圈让他放松。贾森含着陆长安的嘴唇来回舔弄,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借着酒j-i,ng作用,有那么一瞬间陆长安觉得自己忘记了汤杰,忘记了那段短暂的感情锁带来的伤痕,甚至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这几年的时间…就好像昨天的陆长安还是懵懂不自知的高中生,而今天的他还能享受贾森身边的温度与热度一般。
“小陆…”贾森哼着鼻音在陆长安的耳边窃窃私语,“你身上的味儿真好闻,让我再凑近闻闻?”
陆长安回过神,随即便感觉贾森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你…”
贾森再次与他亲吻,“小陆,你不是喜欢玩游戏吗?找个时间来我家里,试试我家那新的游戏机…顺便,试试我的活儿。”说话的间隙,贾森用自己的胯骨在陆长安的身上轻蹭,动作及其情色暧昧。
“…”陆长安微微张开嘴角,盯着贾森老半天吐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装什么傻?”
“你身边的女朋友没断过,跟我说这些…”陆长安当真无法理解,这暧昧游走的气氛图个乐子倒也没什么,可贾森说到底是少不了异性的主,怎么还动了和他上床的念头?
贾森脸上的笑容不减,“这和女朋友有什么关系,”他蹭着陆长安的身体,说得理直气壮,“咱俩的事儿就和咱俩有关,其他的你不用担心。”
“…”
“我想试试男人是什么味道,主要是…想知道你是什么味道。”
“…”
“对你来说也不吃亏…”说着他凑到陆长安耳边,“我保证肯定让你舒坦…”
“…”
“玩玩儿罢了,怎么样?”
“…”陆长安看着贾森始终一言不发,眼神也越来越冷。
贾森与汤杰的说辞有那么几分神似,区别在于态度。前者洋洋得意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想法不妥,而后者虽然嘴里满是歉疚无奈却还是坚持自我不愿妥协。
陆长安因贾森的话而再一次陷入质疑与迷茫。汤杰口中的外界压力,贾森以‘玩’字粉饰太平。汤杰喜欢男性却要保持与女生的交往,贾森明明是异性恋可忍不住好奇男生的味道…这一切都看似出乎意料,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一般。陆长年大一之时少不经事,可心中便已知道不应参与他人的感情,这只怕是为人底线……置于贾森,陆长安没蠢到拿自己和别人开玩笑。
陆长安从未思考过自己的性向将会何去何从,而这怦然觉悟的一刻突然让他瞧不见眼前的路究竟是什么样,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他思考,推动他走入自己完全没有思索过的世界。
贾森出身体面,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勉强陆长安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况且,陆长安的爷爷是省台前台长,在政府也有诸多人脉,贾森就是想也没这个胆子。
陆长安的态度明确,贾森便偶尔问问,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可话说出了口便将一切变味儿,陆长安因此也打算避开贾森一段时间,免得多增尴尬。
大二的这个冬天分外寒冷,进入十二月之后天气便y-in沉沉的。陆长安平日不关心身边事,但省台换台长的事情人人都在说,到了年底他也大约了解了一些。这新台长上去没多长时间,目前还在整改台里的节目以及人事,对陆长安父亲在台里的状况影响很大。
老一辈是前台长,父亲辈身居要职,陆家自然不愁吃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资源、权利这些东西,握进了手里再放开,心里总归不是滋味。陆长安偶尔听父亲在家说几句,新台长想要这政策平稳落地少不了原来的‘老人’支持,否则寸步难行。这样说来陆家的日子也不会差,但改革本身大势所趋已无回天之力。
听话听音,陆长安明白父亲对大势已去的不甘和无奈,但语气倒也没觉得他多么不待见这新台长,横竖都是工作的事情,政策决定不受人力控制。
省台每年元旦都会举办跨年联欢活动,陆长安从小便不曾缺席。小时候爷爷是台长,这联欢活动就看陆长安最开心,整个宴会厅任由他撒了欢的耍闹。待到爷爷退休之后,陆长安年纪也大了一些有了分寸,站在父亲身边举止得体装出一副很有教养的扮相。
这大势已去的一年,不知联欢活动有什么意思?陆长安小时候觉得新鲜好玩,这几年早已感到厌倦缺乏参与的快感。
联欢活动在省台一楼的宴会厅里,陆长安照例和父亲一道去了,可他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时间便朝着电梯走去,一溜烟功夫就到了11楼。
11楼是台长办公室,陆长安小时候总在爷爷办公室玩儿。走廊尽头是安全通道,旁人很少从那里经过。陆长安小时候在这里‘探险’,翻了个底朝天的同时也发现其中别有洞天。安全通道侧面有一扇小门,连接着一块属于陆长安的‘秘密花园’。省台大楼正面悬挂几个红色大字,而这背后正是一片由玻璃密封的开敞空间。
这里平日可瞧见楼下车水马龙的场景,一地繁荣。到了新年夜则能看到最清楚的焰火礼花,热闹辉煌。陆长安打算在这里呆一晚上,等到父亲准备回去的时候自会给他打电话。
新年联欢已经开始,陆长安坐在角落处靠着玻璃,享受这独自一人的安静。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仿佛停滞在瞬间。陆长安来回左右看了看,这里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不远处的地上有好些个烟头,看样子有人固定在这里抽烟。
陆长安皱眉又瞧了瞧,心中感慨这地方也不再属于他一个人了。那感觉就像藏匿了多年的瑰宝意外被人发现,失去了独一无二的那份喜悦。
陆长安想起去年和汤杰在一起时,曾经幻想有朝一日要和汤杰一起来这里,在这玻璃房中干点偷j-i摸狗的事情,图个新鲜刺激也给彼此制造些回忆。去年跨年之时陆长安盘算着三个月纪念日,没想到今年还能想起这细节,而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
想到汤杰以及过往幻想的种种,陆长安有些不淡定与恼火,身上穿着羽绒服也觉燥热,而小腹有股火一直来回乱窜。20岁的小伙子正是j-i,ng力旺盛的时候,陆长安又长期处在压抑的状态,靠着自己双手解决也成为常态。他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一只手撑住面前的玻璃另一只手则拉开自己的裤子拉链。
来回律动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汤杰,有贾森,有平日看片儿里面的那些身体,还有…
突然,陆长安身后猝不及防想起了开门的声音,他一时紧张下意识回过头。
“…”四目相对,陆长安看见进来的人手里拿着打火机,嘴唇上叼着烟。
对方自然惊讶于眼前的一切,上下打量一番快速移开视线。
“怎么是…你…”陆长安尴尬的系好裤子,脸颊涨得绯红。
叶辉眼中的惊讶稍纵即逝,在他认出陆长安后便移开了视线,低头给自己将烟点着。叶辉的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见任何尴尬之意。叶辉站在原地抽了几口,余光见陆长安整理好衣服,这才抬起脚朝着玻璃走过去。
“这里风景不错,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嗯。” 陆长安别过头不去看他,心中盘算赶紧转身快速离开。虽说男生自己出个力实属常见行为,可碰到被人瞧了去实在是心中郁闷无措。陆长安躲在一片y-in影之下,以至于叶辉瞧不出他那绯红的脸颊。
叶辉随即侧目看着陆长安道,“你是来参加联欢活动的?你也不喜欢那人挤人的气氛?”
“不怎么喜欢,那些人我都不认识,我陪我爸来的。”有了对话,这逃跑的计划只能暂缓。陆长安缓缓呼吸,平复心情的同时也压住自己的心跳。
叶辉的声音带有磁性,性感之余还携带一丝慵懒,很快便消化了陆长安的紧张与尴尬,“我来这里也没多长时间,很多人也不认识。”叶辉一边说着一边又抽了口烟,目光从陆长安脸颊上移开看向前方,“理论上我应该全程参加联欢活动,和大家熟悉起来。”
理论上的事往往和实际不相符,陆长安低声嘟囔一句,“没事儿,少你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这种联欢活动一般大家都找台长或者其他领导套近乎,别人就算不去也没什么关系。”
“嗯。”叶辉颔首勾起嘴角笑了,带有淡淡的鼻音仿佛陆长安的话真将他逗笑了一般。
“怎么?我说的不对?”
叶辉摇头,“说得对。”
“就算是你部门的领导也没时间看你是不是在现场,领导肯定都忙着巴结上面的领导和台长。”
“恩,是这样。”叶辉将手里的烟头熄灭,接着从兜里拿出烟盒,“抽烟吗?”
陆长安瞅了瞅后摇头,“我不会。”
时间已接近午夜,陆长安与叶辉并排站在一起看向前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叶辉偶尔问个问题,若不是太难陆长安便答一下,要是遇到些不好说的事情,他含糊其辞对方也不会当真。
当然,叶辉没问什么难以回答的内容,只是陆长安自己心里别扭,能少说一句便少说一句。两人全程都没有提及陆长安帮把手的行为,年轻男性有那么些共识,而再说起无非徒增不得劲罢了。
“对了,吉他你当真不学了?”
陆长安摇头,“不学了,本来我也不怎么喜欢。”
叶辉再一次笑了,“你等一下。”
几分钟的时间,叶辉推门走出去,又拿着那把martin吉他回来。巴西玫瑰木的花纹很美,任谁看过一眼都不会认错。叶辉走到陆长安身边,拨动琴弦道,“我调了音,保养了琴弦…”
“…”陆长安看着他没有吭声,再瞧这吉他恍如隔世,说不出的复杂心情。他没想过会有除了汤杰之外的人碰这把琴,更没想到当时一掷千金买了两把,当下却是这样的遭遇。感慨万千却又觉遗憾酸楚,陆长安看着那琴微微张开嘴巴,可始终也说不出什么。
“想听什么?”叶辉照例询问,见陆长安魂不守舍便不理会他的答案,主动拨起琴弦,“你要没什么要求,我就随意发挥?”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一首带有些年代感的歌曲,陆长安听父亲在家放过陈升的歌,只是没想到叶辉这个30岁左右的人也喜欢这一口。叶辉的声音低沉性感,唱着陈升的歌比原唱多了分沙哑无奈,歌声里像是在诉说着故事倾诉着感情。陆长安对这首歌没什么喜好,却对叶辉的演绎有些触景生情。
歌声中带着情绪,像是在演绎自己的故事。不知他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这两句歌在嗓子口留下化不开的情绪,甚是心醉。
陆长安脸颊莫名有些烧,一曲结束故意掩盖情绪开口道,“…不好听。”
“是嘛…”叶辉回的很淡,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亦或者到了他这个年纪已不需要他人的肯定来寻求存在感。
陆长安面上挂不住,改了口道,“歌好听…你唱的不好。”
叶辉点点头,将琴安稳放在一旁,“你喜欢什么歌?”
“我啊…”陆长安想了想,最终给了个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名字,“流川枫与苍井空。”
“什么?”
陆长安笑着摇头,“没什么,你跟我有代沟。”
他因为汤杰而知道了这首歌,因为汤杰而循环过这首歌。可却因为其中的两句台词喜欢上这首歌,在失去汤杰之后便成了他的最爱。
这样的故事每年都发生,在这城市之中…
这样的故事每年都结束,消失在风中…
这两句词让陆长安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世间众多故事中的一个,那些痛苦没什么特别,而那些得到爱情与幸福的人也不过是运气好一些罢了。
咚……咚…咚…
12点钟声响起,新年的礼花焰火划破天际。
陆长安不再说话,看着那绚烂的焰火神情迷惘,他的耳边淡淡传来叶辉的四个字,“新年快乐。”
第3章
陆长安读大学的那几年,西安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处都在修建地铁,没有一条路能保持干净整洁。
古城的魅力来自于文化与历史,一方土地处处都蕴含着内容。地铁工程时常因为挖出了前朝物件而停工,这些东西陆长安喜欢的紧,在他看来西安就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大树,而千年的历史是树根,深深扒着这片土地,让人不愿离开。
与这相似的情感还有毕业季依依惜别的毕业生,陆长安大二结束时见证了汤杰毕业。学校的毕业典礼陆长安很是熟悉,爷爷还是台长的时候曾作为嘉宾参与拨穗及毕业仪式。传媒新闻专业是学校的王牌专业,因此和省市台的关系十分密切,这也是当年陆长安选择这里的原因。爷爷参与的那几次,偶尔带着陆长安一起过来,那时陆长安站在后台,看着前台的毕业典礼充满了想象。
毕业典礼的那天他去观礼拨穗,汤杰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站上主席台由校长进行拨穗仪式。陆长安坐在很远的观众席角落,一眼就能找到汤杰。他目不转睛看着汤杰完成仪式,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座学校…大抵没什么是汤杰所留恋的了。
进入大三,随着汤杰的影子完全离开学校,陆长安有那么一段时间产生了诡异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办法再去接受一个人,无论他怎么样,长得好看不好看、性格好不好、喜欢不喜欢他之类。也许是因为这两年多不曾有过‘感情’,他似乎失去了尝试的冲动以及努力走出汤杰所带来的y-in影的动力。
这种感觉让陆长安觉得诡异的舒坦,同时又非常不安。他的舒坦来自于再也不用费尽力气去逃离,而他的不安则是因为不愿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毕竟…一辈子还那么长,他有时也想找到适合自己的路,适合自己的人。
陆长安因这彷徨与贾森又有了接触。经过半年的冷落,贾森的花花世界又有了不一样的颜色,“男人的味道…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一句话让陆长安感到自己主动靠近的行为很是下作,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有让贾森瞧出自己相悖的不安。贾森见他沉默不做回答,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小陆,我对你的好奇…还是和去年一样。”
“你不是已经睡了男人了吗?”
“但你是你啊…”
陆长安看着贾森,把这几句话在自己的心里来回捉摸了好几遍。
孤独终老…这四个字第一次在陆长安的脑子里出现,那一刻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下载了blued,上面各种人都有,来者不拒的聊天,想着万一遇到一个对眼的也不错。可那软件上三句话便索要照片,10分钟就能决定今晚的归宿,陆长安感到惶恐却没想过自暴自弃。
陆长安在这种状态里度过了自己21岁生日,而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大三结束。进入大四,他有了一个更加需要思考的问题。
父亲在大三结束时认真与陆长安讨论了他之后的去向问题,一家子都是省台出身,陆长安自己也学了新闻传媒,毕业之后去电视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需要再做思量。
陆长安读本科时的打算是毕业之后直接读个研究生,这样握着学历这项资本回去电视台便可如鱼得水。
哪儿想这短短几年情势逆转,因此父亲希望他可以从大四上半学期开始就去省台实习,毕业后直接留在台里。一朝天子一朝臣,父亲的顾虑不是没道理。这一年的时间已翻天覆地改革,光是挂靠省台的传媒公司就成立了好几个,再等到陆长安研究生毕业,指不定是什么情况,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事儿就得趁早。
爷爷对父亲的想法也很赞同,甚至敦促目前还有不少话语权的父亲给陆长安找个有发展前景的职位实习,这样到时候留下工作也有更多机会。
这事儿陆长安没怎么考虑便答应了,他想离开学校那个环境,借此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何乐而不为。做了决定便不迟疑,陆长安开学便去导员办公室提交了申请实习的表格,同时仔细计算了自己课程所需的学分。这种情况在学校里数不胜数,导员没有为难便给他办了。
电视台从传统媒体改革转型,向新网络媒体的方向发展。目前台里最生机勃勃的便是才成立的媒体公司,公司的业务包含传统媒体的节目,由原来绩效的模式转为承包,电台主要作为投资方进行方向把控。
一个系统若是连规则都重新书写了,那原来的人自然无法适应。过往那些混吃等死的闲职再也没法安然度日,而怀揣一身能耐的年轻人则多了更多施展的机会。
陆长安被父亲安排去了最有发展的公司部门中,好处自然不用多说,可坏处便是这媒体公司虽然挂靠电视台,但都是些年轻人在打拼事业,没人知道他陆长安是前台长家的孙子,更没人会想着照顾他。
所有附属公司的招聘及实习都是由省台的人事负责,父亲在这里做了安排,与陆长安一道去的都是研究生毕业,相比之下他没有任何的优势与建树。
附属媒体公司的办公室在省台隔壁楼,陆长安第一天坐着父亲的车一道上班。他走进办公室报了到,当面便被吐嘈询问,“你是本科生?”
“嗯。”陆长安斜眼看了自己的简历,此时正在总监的手里来回揉捏。
“你等一会儿,”部门总监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省台人事拨了过去,话语中暗示自己手头的活儿本科生干不了,整个部门还在发展的阶段,实在不适合从零开始培养新人,“行吧,那你现在这儿干着。”总监挂了电话很是无奈,大抵是在人事那边吃了瘪,看着陆长安轻声叹气。
陆长安被分配到的部门主做新闻,主要分为传统拍片儿后期剪辑以及新媒体网络新闻稿。两部分业务相辅相成,绝大多数都需要两部分同时进行,这对个人新闻片制作能力和新媒体受众诉求把控都有一定要求。
陆长安作为一个本科生,这两部分连课程都只上了个一知半解,只好在部门里给其他同事打打下手。
九月是第三季度最后一个月,公司每个季度都会向电视台的高层进行汇报,盘点整个季度的业绩以及相关数据。这个过程冗长繁琐,但也因避无可避而给每个人以激励。
陆长安实习了一个月时间,每天从早忙到晚收获自然也不少。这汇报的工作轮不到他,包括准备ppt和文档,他只能负责当天给领导端茶递水。陆长安听到总监分配的任务,稍稍皱眉倒也觉得挺好:以前在家有电视台领导去拜访他爷爷,也是陆长安负责端茶倒水,这活儿他也算驾轻就熟。
茶叶和开水都是现成的,陆长安压根不觉得这事儿有多困难,可哪儿想‘端茶倒水’的差事竟然将他送进了他更加熟悉的那间台长办公室里,还差点目睹了这新台长在他面前脱裤子。
第三季度汇报的那天,每个部门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需要将手里所有项目和节目一一进行总结。汇报从午饭结束开始,轮到陆长安所在的部门已经到四点左右了。
同事拿着电脑走进会议室,点开ppt便开始对这一季度的工作进行汇报。陆长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算算时间距离上次有人进去端茶倒水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轮到他出动的时候了。
陆长安在盘子上放好几杯热茶,低着头便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听从汇报的几位领导中,除了有去年才走马上任的台长,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领导,保不齐其中便有人能认出陆长安的长相,低调点总归没错。
同事的ppt刚走完一个章节,陆长安手里的水杯也正好要给台长放下。
“这部分上个季度做的不做…”
陆长安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意识抬头看向一旁的台长,这声音怎么越听越耳熟。
去年过年时候,这人还和陆长安一道避开联欢活动,怎么这会儿就变成台长了?陆长安一个不留神,手里满满的茶水倾斜,洒到了自己的手上,“啊…”他下意识松手,杯子便掉在了叶辉面前的桌子上,文件s-hi了大半。
热水流动很快,叶辉下意识起身却还是来不及,半条裤子被打s-hi。
“你怎么回事!”总监看陆长安笨手笨脚,连忙起身斥责,满眼都是着急,“怎么不注意点?!叶总,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叶辉面不改色,余光瞥了一眼陆长安,转而对总监道,“洒了一杯茶而已,别大惊小怪。”
陆长安这才回过神,连忙再次低下头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叶辉停顿几秒,淡淡对着陆长安道,“你出去找一下我的秘书,把这些打s-hi了的文件再打印一份,等会你拿着打印好的资料和文件去我办公室等我。”
总监怕陆长安毛手毛脚,连忙接话道,“叶总,我等下给您拿过去。”
“不用了,”叶辉轻笑着摇头,对这些事丝毫不放在心上“这种小事,让他做就可以了。”
陆长安走出会议厅还是云里雾里,他站在门口深呼吸,左右思索和叶辉的两次见面。
第一次是在家里,那会儿他因为‘陆老师’三个字对叶辉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至于第二次,陆长安陷入尴尬窘迫当中,压根没想过问他究竟是谁。
哎…陆长安常常叹气,他和这位台长打过游戏,人家还看过陆长安‘自娱自乐’,也当真是没谁了。
“这些是你需要打印的资料,我已经替你打印好了,”叶辉的秘书没过一会儿便递给陆长安一叠文件,“你等会儿给叶总拿过去。”
“叶总…”陆长安接过文件,下意识重复这个称呼。
秘书点点头,“怎么了?”
“不是叶台长吗?”
“咱们台现在正在推动各个部门和公司的股份制改革,我们都叫他叶总。”
“哦,明白了。”陆长安不好再细问,拿着文件朝另一座楼里的台长办公室走去。
等到五点快半,陆长安在台长办公室门口终于迎来了叶辉的身影。叶辉和几个省台领导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办公室门口,他西装裤上有明显的茶水痕迹,仔细瞧上去那位置多少显得狼狈。若是旁人不知情况,还指不定会将那污渍当做什么。
“行,后面的事情你们尽快落实一下,”叶辉笑着与其他几人握手,面上始终挂着笑,“还有什么事情咱们及时联系。”
目送几位领导离开,叶辉动了动肩膀颔首看向陆长安,眼中带了些玩味,“刚刚手烫着了?”
“…”陆长安这下感到很不自在,尴尬的咧起嘴角不敢造次,“我没事儿,您呢?”
叶辉拿出钥匙开门,目光扫过陆长安的脸颊,“拿着文件进来吧。”
陆长安走进屋里,将文件放在叶辉的桌子上后重新站回门口。
“把门关上。”叶辉说着便脱掉身上的黑色外套,挂在衣架上。接着伸手松了松领带,修长的手指很是灵活。
陆长安回身关上门,眼瞅着叶辉上下打量。叶辉上身只剩白色衬衣,倒三角外加修长的双腿比例极佳。他的肩膀很宽,瞧上去比陆长安设想的要健壮结实。陆长安的视线最终落在叶辉的西装裤上,那道茶渍已经干了不少,“刚刚您也烫着了吧。”
叶辉在会议室里面不改色,一点都不失台长的气派和架子。“你这是关心我?”叶辉转身从办公室自带的小衣柜中拿了条裤子,挂在手臂上又对陆长安道,“刚刚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人不成。”
叶辉一边说话一边解开自己的皮带,陆长安盯着他的动作满眼诧异,脸颊刷的一下便红了起来,微微张开嘴一个完整句子都说不出来,“你要…干嘛,我…”
“我要干嘛?是你要干嘛?”叶辉取下皮带放在一旁,接着便解开扣子拉下拉链,“你要看我换裤子?”
“…”陆长安一怔,转过身嘴里还止不住道,“抱歉!我没明白您的意思。”
稀稀拉拉换裤子的声音,片刻功夫陆长安背后响起脚步声,叶辉距离他越来越近。陆长安不知身后什么情况因而不敢回头,从脖子一直红到了耳朵根,“那个…你…”
“拿去洗了,”叶辉走到他身后,抬起手将刚刚换下来的西裤搭在陆长安的肩膀上,“你给我弄脏了,帮我洗干净…没意见吧。”
陆长安连连点头,拿着裤子就准备往办公室外面走。
“等一下。”叶辉出声叫住他,接着突然拉住陆长安被开水烫到的手,“我看一下,你是不是烫伤了。”
“我真的没事。”陆长安无措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甩开叶辉的手赶紧告辞离开。
“爸,新台长叶辉什么来路?”陆长安趁着和父亲一道上班的路上刺探点军情,“我感觉他那样,不太像台里领导的样子。”
“干嘛?”父亲侧头看着陆长安,“你把水洒人家身上,怕人家为难你?”
“你知道了?”
“这都两个月多了,我看你没跟我提起我也不便问你。”想了想,父亲只是简单解释一句,没有继续说叨下去。陆长安打小对台里的事情没兴趣,跟他说了只怕也没什么用。
“那他什么背景?”
“叶辉家里是做生意的,在政府部门也有些背景,和中央也有些关系。现在咱们台里改革向企业类型转型,省里看上了他和他们家族的资源,特地让他空降过来…至于媒体这些东西,他也是半路出家,不怎么懂。”
“…”陆长安听得头头是道,但这一连串话过了耳却没记住多少,“他会一直在台里待着?”
父亲愣了一下,压低声音忍不住笑,“他才来了多久,你就想他走?…放心吧,人家管一个省电视台,犯不着因为一杯茶跟你计较。”
“…”
“但你以后干活儿还是注意点,凡事小心。”
“恩,知道了。”
陆长安对着家人被提点小心,对着办公室的同事和总监自然是更不好过。洒了茶水的第二天陆长安便被总监叫到了办公室里,来来回回那么几句话反复说,可见总监对陆长安有多么不放心。
干错了事儿被叨叨实属正常,陆长安也没觉得怎么样,总监爱说那便听着,横竖少不了一块r_ou_。
洒茶水的事儿并非陆长安开口询问父亲的缘由,陆长安在这段时间里总觉叶辉对自己有点意思?
可反观陆长安自己,连叶辉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对他这个人也是云里雾里、捉摸不透,这才忍不住打听两句…
叶辉将那把martin吉他放在办公室的衣柜里,陆长安将裤子还给他时正巧瞧见了那琴。
当时叶辉坐在办公室里,陆长安拿着干洗好的裤子敲门。叶辉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开口说,“你进来吧,把门带上。”
陆长安进屋后站在原地不动,与叶辉的相处还不如最初见面时融洽。
叶辉拿着笔在纸上不知写些什么,余光瞥了陆长安后又道,“别站着了,你把裤子挂在衣柜里面吧。”
陆长安点点头,转身走到角落拉开衣柜,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把martin吉他。陆长安一阵发愣,回过神后不动声色将裤子挂好。
“那天我从你家离开之后正好有事儿回来办公室,吉他就一直放在这里了。”
陆长安回过头,只见叶辉已经起身拿了外套,瞅着陆长安眼中带笑。
“恩,”陆长安不知说些什么,点了点头随口问,“您要出去?我这就离开…”
“您?”叶辉压低呻吟轻笑,胸腔产生共鸣震得陆长安耳膜一阵发麻,“我之前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有礼貌?”
“…”陆长安被问得脸上挂不住,皱着眉挤出一句,“你当时就应该告诉我你是谁。”
“我说了…我叫叶辉,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告诉你了。”叶辉走近陆长安,双手c-h-a兜与他靠的很近,“我原本以为你知道叶辉是谁,后来发现你真的不知道。这倒也挺好,反正职位和头衔也只是一时的。”
陆长安可压根没觉得好,心里吐槽怨怼:说白了还不是拿人当笑话?
叶辉见他不吭声,颔首又瞅了瞅道,“跟我走吧。”
“去哪儿?”
“请你吃饭,感谢你帮我干洗了裤子。”叶辉一边说一边朝办公室外面走。
陆长安自打那日开始便时常往叶辉的办公室跑,总监对叶辉隔三差五找他送资料的行为用了‘狗屎运’三个字来形容。若不是洒了杯茶的因缘际会,叶总也记不住你的名字。总监如是说着,听得陆长安一阵无奈。好在,叶辉做事很有分寸,每次‘召见’都有无懈可击、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要不这些材料,您找人去送?”陆长安笑脸相迎看着总监,一边开口一边套上衣服,“这眼瞅着都要到午饭时间了,跑这么一趟我几点才能吃到午饭。”眼瞅着到了十一月中下旬,即便是几分钟的路也可以让陆长安冷的发颤。
“行了,你就赶紧去吧…叶总这时间还在要资料,你还抱怨什么。”
陆长安神清气爽走出办公室,肚里的馋虫早已游窜到口中。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叶辉的办公室而去,到了门口喘了几口气才抬起手敲门。
“进来吧,把门带上。”叶辉的语气如常,沉稳中带着笑意。
陆长安经过这两个多月的‘磨炼’,终于在叶辉面前找回那份逍遥自在。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摇了摇手里的资料对叶辉说,“叶总,看看材料有没有给你拿错?”
“放一边吧。”叶辉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筷子递给陆长安,“快来吃饭。”
一桌子的饭菜都是陆长安喜欢的,叶辉总找临近饭点的时间‘使唤差遣’,接着便顺道和他吃饭闲聊。平日在办公室里,陆长安总是和同事一道吃午饭,找不到什么借口自行离开。叶辉给了他自在轻松的借口,当然也正大光明为他改善了伙食。
相熟之后陆长安对叶辉有了些了解,虽说叶辉不是西安人,但他的母亲来自西安,每年也有不少时间在这城市生活。至于叶辉其他的家人,现在也不生活在西安,因而他孤家寡人一个,倒还真符合陆长安对他的第一印象。据说叶辉的家里很有家世背景,父亲母亲甚至到爷爷外公都很有人脉。这些事情陆长安从来没提及,至于叶辉偶尔的透露也是话赶话到那儿了,两人的交流倒像是从不熟到相熟的朋友。
陆长安第一次与叶辉吃饭是还他西裤的那天,他跟着叶辉离开办公室,两人保持着几米的距离陆长安始终不敢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