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珏把那片叶子举过头顶,对着冥界若有若无的光,细看着说道“这叫霜叶树,在人间的时候,阿离庭院里种满了这种树,说是很喜欢月色撒在上面的模样,光影交织摇曳,坐在树下泡一壶清茶,偷得浮生半日闲最为难得,我便叫人在这里栽满了。”
说完放下了叶子,眼里有浓到化不开的深情,转向白洛:“我听过很多奉承的话,甚至听到过很多人去称赞阿离,说什么天人之姿、天作之合,我单觉得好笑,因为他们先看到我,再看到他。”
“我身边是何人无所谓,这套说辞都适用,即便哪天我带了一个完全入不了他们眼的人出现,也能掩着所有的恶意,昧着真心说一声佳偶天成,所以我笑了,是因为你认可的是我。”
“是我,配上了我的阿离。”
“我的阿离啊,可不需要任何人来规虑揣度,像个物件估量着价值,他就是最好的,也值得最好的。”肖珏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叹息。
可白洛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故作姿态,不是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要通过自己向阿离传达什么。
这不仅仅是对肖珏的否定,也是对阿离的亵渎。
“是啊,他值得最好的。”白洛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叶子,脉络清晰,红的耀眼。
真好看啊。
白洛忽的想到了殷册,那人像风一样来到自己的世界,却没有离开,把自己裹在中央,没有尘埃也尽力避开所有纷扰,敛去所有的锋芒,丰盈了自己所有的岁月和情结,或许自己该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毕竟,阿离说过的,别自己骗了自己。
“在想主上。”肖珏轻轻伸了个懒腰,貌似无意的说。
白洛被吓了一跳,这人的确是跟阿离很配的,一双眼睛好像什么都可以看透,这一对玲珑心,真是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嗯”白洛轻声应下,也不想否认什么。
“主上这个人啊,说无趣也挺无趣,有时候板正的跟本史书一样,想找他,只要去大殿就一定能找到,可自从你来了冥界之后,就有些消极怠工了,这冥殿的椅子我们都要轮流上去坐坐。”
不知是不是肖珏有说书的天赋,明明他没用什么奇怪的语气说话,却带着浓厚的调笑的意味,让白洛红了脸。
过了好一会儿,肖珏才慢吞吞的开口,很不像是他平常说话的样子:“但他是冥界最好的王,谁都替代不了,也没那个能力替代的君主。”
“我们都是他从人间带回来的,我、浸月、岑也都是。多久以前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我那时还是个将军,一个被人间的帝王放弃,被自以为的左膀右臂背叛的苟延残喘之徒。”
“十几个人围困在战场上几天几夜,被敌军当做有用的筹码,死不了又活不下去,他们不知道皇城中的那位早就给我们戴上了叛军囚徒的帽子。”
也许是话题太过沉重,又或许是岁月太久远,肖珏的声音有些缥缈:“最后我都不知道我何时死的,怎么死的,只记得看到了主上,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就那么几秒的时间被拉长的像是过了一生。”
“站在我面前,问了我一句,恨吗。怎能不恨呢。想报仇吗。我点了点头。”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向白洛,似乎想让白洛猜猜看故事的发展。
“那些武侠小说里,这样的人一出现,应当是凭借一人之力,歼灭敌军然后救下了你。”白洛慢慢开口道,但不知怎的,他觉得殷册不屑这么做。
“是吧,故事其实应该是这么发展的吧,但他没有,他救了跟在我身边的人,消了他们的记忆,让他们解了战甲,像他们最初求的日子那样。”肖珏像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杀了敌军或者皇城里的那个人又能怎样呢,我能更畅快一点吗?或许吧。但那畅快是一时的,最终会被时光消磨殆尽,独留一人了却此生,没意思透了。”肖珏笑着摇摇头。
“做完这些,他问我,要不要跟着他,然后我就从一个人间的将军,变成了冥界的小兵,知道了这个人是冥界的王。原来这个人就是冥界的王啊,这个人不愧是冥界的王啊,这就是我当时全部的想法。”
“我还抽空回了趟人间,看着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是对的,再后来,我成了朔王,有了可以把一切托付的同伴。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给我的。”肖珏说着自己的故事,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也是你自己给的。”白洛笑着说道。
这主掌冥界的人,定不是那些等闲之辈,殷册的性子是不会拿天下苍生做试探一人深浅的筹码的,也没这个必要。
所以他选择肖珏,送了他一个契机,也是因为肖珏有这个本事。
“主上也曾说过这话。”肖珏怔愣了一下,看着白洛笑着摇摇头。
这人和主上,也是极配的。
“我还以为,你生来就是朔王了。”白洛长舒了一口气慢悠悠说道。
自己不知道肖珏还有这么一段过往,那些封侯封王的富贵、功名都是用鲜血骨肉一步一步铺成的,在漫天无边的黑暗中,殷册就像是那唯一的光,成了唯一的救赎,拖着他出了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