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沈彦如期在内科住院部楼下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路景。
毕竟还在医院，路景也顾及着沈彦，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两人刚一上车，路景就抓住了沈彦有些冰凉的双手。
“冷么？”路景也发现了沈彦怕冷的毛病，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双手给沈彦暖着。
沈彦由着他，自己的手慢慢暖了起来：“不冷。回家吃饭？”
路景听到“回家”两个字总是很开心：“好啊。”
沈彦突然想起，自己手机好像忘在了科室。刚准备下车，自己的车窗被人从外面敲了敲。
他摇下车窗，小吴的脸露出来，递过手机：“老师！你的手机忘了拿。”
然后小吴就看到了路景。
他的手竟然还搭在沈老师手上！
迟钝如吴鸣，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咳。”沈彦有些尴尬：“我刚准备回去拿，你就送过来了。谢谢啊小吴，你也下班吧，别太晚。”
小吴点点头，目送沈彦的车离开了。
☆、第章
“你学生好像……看到了？”路景有些自责：“我刚没反应过来。”
“没事。”沈彦反而看上去毫不在意：“小吴是个好孩子。”
“你……”路景看着沈彦，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彦将车开了出去，问道。
路景想了想，还是说了：“我以为你会对这种事很在意……”
毕竟沈医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呀。后半句路景咽回去了没说。
沈彦手扶在方向盘上，笑了：“我是很在意啊。”
路景愣了一下。
“不过要是被面子困住，或许会错过很多东西……”沈彦在等红灯的间隙，转过头来看着路景：“比如你。”
“江越跟你说过，我是个老顽固吧？他没说错，认识你之前，我总觉得，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沈彦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方向盘，说道：“我那时对谁都一视同仁，不想得罪谁，却也不想亲近谁，大家隔着一层保护膜，也能相处甚欢，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地向另一个人剖开自己呢？”
路景心中一热：“我……”
沈彦抽出空来，握了一下路景的手：“他曾经说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对，毕竟既然不对人展露真心，那维持维持自己形象不好么？”
路景有些迷茫地点点头。
“而且……”沈彦失笑：“我既然早就跟家里人出了柜，就代表我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面子这种东西。”
“只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罢了。”
路景屏住了呼吸。
“你当时突然好几天没联系我，我才明白，原来我早前一直被自己所谓的面子困住了。”
“我接诊过那么多病人，专业原因，多得是人间悲欢离合，我也以为我早就习惯了，可那天无意中看到你躺在病房里……即使我知道只是个很小的手术，我也知道江越不告诉我肯定也是因为问题不大，但我还是产生出了一些后怕。”
“可笑吧，我那时候才知道我心里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沈彦也想不到，自己这两天怎么这么絮絮叨叨的。
大概是被路景影响了吧。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沈彦把车停好，打开车门，看着他的小男朋友下了车。他走过去拉过他的手：“走吧。”
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前所未有的温柔。
之后的几天，科室仍然一片宁静。
小吴虽心有疑虑，却也只是存于心底而已。
沈老师……沈老师喜欢男的？
他自己在自己心里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然后又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管沈老师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沈老师还是那么厉害啊。
于是科室里唯一（？）窥见了事情真相的小吴悄无声息地把这事儿埋了。
那两个女生不算，毕竟cp都逆了。
倒是医院的人发现，最近沈医生似乎变了。
变得……有了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以前的沈彦，虽说是完美的吧，但总觉得他像是一只j-i,ng准的钟表，按照既定的指示一步一步行动。
现在，按导诊台护士的话说：“自从沈医生变得更温柔、更有人情味后，他的笑莫名就比从前英俊了十倍不止呢！”
不过那都是后话。
又腻腻歪歪地过了几天，沈彦工作忙的时候就让路景别来医院，自己有空会去学校找他。路景也没一直坚持，得空了就来给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为了让路老师充分展示厨艺，沈彦还在某天从商场拖回来一个烤箱，任其发挥。
每次沈彦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便总觉得一颗心稳稳地落下了。
此外，沈彦终于成功争取到了洗碗权，一人做饭一人洗碗，饭后两人会沿着小路散散步，不出门时，就一起抱在沙发上看会儿电视，然后沈彦学习，路景工作，或者反过来。
沈彦没提过自己悄悄顺了个安全套的事儿，路景也不急，没问，有时候着火了就去厕所灭个火，沈彦有时候看着他的背影，都有些内疚，想拉住他说……其实你也可以不用这么迁就我。
不过这个事儿吧……总到临门一脚时他又不太好说，只得每次都作罢。
沈彦不知道路景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曾想过，要让路景搬过来和自己一起住，可路景没提，他也怕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
但不论如何，两人间的相处倒是越发自然甜蜜了。
“来，”这天傍晚，两人吃完晚饭，沈彦整理自己工作邮件时看到了被自己设为星标的信件，突然来了兴致，想考考路景：“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装陈迪给我发的邮件吗？”
“记得记得！心律失常嘛。我当时可是翻了学霸的笔记才来问你的，后来还有什么，”路景挠了挠头：“窦房结的起搏机制，还有什么，哦，肺泡表面活性物质什么的，我还是好好看了书的！沈医生！”路景脑子里只装了这些专业名词，至于具体的，就全忘了。
沈彦刚洗完碗，舒服地靠在路景的背上：“哦？那你说说，还记得多少？”
“这个这个……”路景把头转过来，拉过沈彦的手，把对方稳稳地抱在怀里，试图蒙混过关：“我，记不太清了……”
“肺泡表面活性物质呢，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人，过度膨胀……”他慢慢地解释道：“你老板这次给你布置的任务做完了吗？还在偷懒？你要像上次一样几天见不到人吗？”
路景连忙点头：“做完了做完了！我今天来接你下班的时候就解决了！”
沈彦感受着周身的温度，和对方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心中动了动，他就着路景的手，把它贴在心脏跳动的地方，继续一本正经地进行着生理学科普：“窦房结呢，是个很霸道的家伙，他仗着自己速度快，又占别人位置，还压制着别人……像你一样。”
路景瞪大眼睛：“我哪有！”
沈彦笑着揉揉他的头：“不知道是谁没事来挂我号？嗯？谁在我拒绝了之后跑来科室找我？”
路景没想到他又旧事重提：“我那是……”
“不过呢，”沈彦的手往下移了一寸，伸出手指点了点路景的额头：“正因为这样，心脏才能正常跳动呀。不然可就心律失常了。”
路景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真正理解。
沈彦松手，看着路景的眼睛：“以后没事儿可以翻翻我这儿的书，就别老去找人学霸借笔记了。”
不是，等等。
路景慢慢地品了一下其中的弯弯绕绕。
所以，他这是，感谢自己这个窦房结的“死缠烂打”、不气不馁？让……让他这个心脏，呃，正常起搏？
不是我说你们医生表个白这么费劲的吗？！
路景又甜蜜又懊恼地想着。
又是新的一周，路景终于迎来了去沈彦家的日子。
江越瞪大了眼睛，惊呼“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沈彦带自己男朋友回家的一天”，沈彦朝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取经：“我们还没在一起多久呢，会不会太快了？所以，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你来给个建议。”
江越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沈彦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别急啊，我又不是经验丰富的人，你让我好好想想啊——”江越见状连忙拉住沈彦。
情感经历极其贫瘠的江越想了想自己为数不多的带女朋友回家的经历，说道：“反正该怎么去怎么去好了，父母要是真满意哪儿会到处挑毛病呢。”
沈彦深以为然：“嗯。”
沈彦：“走了。”
江越：“？？？不是，你就嗯一下完啦？？”
沈彦：“嗯？”
那不然呢？
因为此刻的他，来找江越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江越说啥根本不重要。
他跟父母……哎。
沈彦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样貌好，父母也忙，一家人团聚的时间也并不多。唯一出格的事儿就是谈了个学长男朋友正巧被来学校的家长看见罢了。
沈彦骨子里有时候有种莫名的倔劲，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跟学长还啥也没有，但就是打死没向父母妥协，一直死撑。
哈佛大学曾有过一个调查，一个人的人生，一般会有七次机会决定人生走向，但上天在赐予我们这些机会时，总是会设置一些门槛。
沈彦觉得自己当初填报医学是个门槛，承认性向也是个门槛，而坚持向家里人出柜……大概是一个很难越过的门槛。
不过还好，终于跨了过去。
沈彦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那股坚持，照自己这性格这么发展下去，可能最后真会草草找个姑娘结婚吧。
他偏头，路景正在给学生打电话，表情欢快，语气明媚，不像是个老师，倒像大学时隔壁院系的某个眼神清澈的男同学。
嗯，跨过那些坎，也挺好的。
沈彦安安静静地开着车，将车载音乐声音调到最小，听着他的男孩轻快的声音萦绕在车内。
他好像一点都不紧张，沈彦在跟着路景一起进电梯时想。
沈彦深吸一口气，找出钥匙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