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散去了许多,话也显得多了起来,笑容不时爬上母亲的脸庞。
心情影响外表,眉生甚至觉得母亲胖了一些,整个人也显得年轻了不少。
张小曼在这里有她自己的生活。
栾亦然与眉生早晨起来,只看到厨房里有温热的早餐,张小曼已经出门去工作。
周末,她会约上朋友一起练练书法或是画画。
晚上吃饭的时候,眉生不禁笑着对她说:“又是你要我们来,你却每天这么忙,连人影都见不到。”
张小曼笑,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世界,妈妈懂得。”
眉生从未在秋波弄里见过母亲这样的笑容,她也陪着母亲笑。
她知道,母亲在这里是真的很快乐。
4月5日,栾亦然有很多工作,眉生陪他一起回荣城。张小曼去机场送完他们,回家的路上经过一间复古的茶餐厅,忽然觉得很熟悉,于是下了车走了进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栾倾待。
栾倾待身上穿着一件休闲的格子衬衫,他坐在角落的沙发坐上,微笑着朝她挥手。
起初,张小曼以为那只是她的幻觉。
她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栾倾待。
栾倾待起身走向她:“没有看到我吗?”
“看到了。”张小曼语气倒是很平静的,“只是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栾倾待淡笑望着她:“不是来吃饭的吗?一起坐吧。”
张小曼跟着他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栾倾待替她倒了茶,“原来你也记得这里。”
张小曼看着他,轻轻点头:“我们曾经来过,这里的蛋挞和丝袜乃茶很出名。那一次,我们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吃到嘴里却没想到是一股香樟味。”
栾倾待轻轻笑起来:“那是我吃过最难吃的蛋挞,却是终生难忘。”
张小曼慢慢喝了几口茶,盯着眼前的茶杯,问道:“这几年,你都去了哪里?”
栾倾待说:“旧金山,香港,澳洲,英国。四处游走。”
“老爷子知道你的事吗?”
“还不知道。”
张小曼抬眸看向他:“栾亦然知道?”
栾倾待颔首:“是。假死远离荣城,远离你,是当时我为了保护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张小曼沉默着站起身,在栾倾待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她将一整壶绿茶都倒在了栾倾待的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栾倾待急匆匆地追出去,街道两侧,皆不见女子熟悉而曼妙的身影。栾倾待颓然地重新回到了餐厅。
张小曼站在某间珠宝店的玻璃门口,清晰地将他脸上的表情悉数看在了眼中。
时至今日,张小曼才真正看清楚她与栾倾待之间的情感模样。
薄脆,浅薄,不堪一击,根本承受不起一丝一毫的生活之重。
情绪在焦灼起伏之间慢慢归于平静,张小曼又重新回到了餐厅里。
她望着对面的男人,说:“那一年,我们的世界里还没有顾鸿华。你来香港看我,你信誓旦旦地抱着我,说:小曼,我栾倾待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会对你好。我总有一天会娶你。”
“我相信了。”
“后来,顾鸿华费尽心机想要娶我。你呢?你在哪里呢?”
栾倾待面色有些凄惶:“小曼……”
“董秀雅出事,我母亲的手指被折断,家中遭遇前所未有的经济危机,我每晚睡觉都会被枕巾上朝湿一片的泪水给惊醒。那时,你又在哪里?”
“一次又一次,你总是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悄然消失。”张小曼轻轻冷笑着:“但你却口口声声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
两人一时间沉默无言。
许久之后,张小曼望着栾倾待,说:“栾倾待,我们之间的那些前尘往事,不如就此终结吧。我对你曾经是一根筋,爱你信你,为你等为你哭。我的人嫁给了顾鸿华,心却不知廉耻地替你守着。我在婚姻里不忠于丈夫,在感情里不幸福,我却将这一切都怪责在了顾鸿华一个人的头上。”
“如今想来,我这样固执地守着这份感情,得到了些什么?”张小曼轻轻叹息:“我们以后就不要见了吧,我已经不爱你了。至于你,恐怕是早就心里没有我了。”
栾倾待连连摇头,他急急地想要去握张小曼的手,“不是这样的。”
张小曼已经收回了手,准备离去。
栾倾待望着她的背影,竟忘了自己正身处闹市,忽然大声开口道,“小曼,你难道不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吗?”
*
这一定是世上最为荒诞的笑话之一。
身为一个女人,一个母亲,张小曼竟然不知道自己除了眉生之外,还有过另外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如今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
张小曼想得头痛欲裂。
她还是认得住所的方向的,她慢慢地在路上走着。
栾倾待一直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经过一间戏院,里面隐约传来一首老歌:“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张小曼驻足抬头,果真看到了《滚滚红尘》的电影海报,那样旧旧黄黄的颜色,分明是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电影。
她长久地凝视着海报上正当芳华正茂的林青霞和秦汉。
曾经那样相爱的一对璧人,如今早已经是劳燕分飞。
张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