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没有能养蚕抽丝的工匠,丝绸的珍贵程度与海灵羊的羊毛差不了多少,市集上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彩色的布幡被升到高处,细长的布条迎风飞舞。还会有牧民拖家带口,牵着牲畜来赶集。孩子们手中牵着一头小小的羊羔,在人群中嬉笑穿梭着。
铜铃轻摇,又是一支商队来了,但对于巨大的市集来说就如同是一滴水汇入河流,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
这支商队来到市集附近的旅店,便开始卸下货物,放到和店主约定好的仓房中。有游荡的人在旁边看着,知道这必然是珍贵的货物,恐怕只有贵族们才能有资格看上一看,否则就应该早早在市集中展出了。但能在这市集上开旅店的人自然是颇有手段背景的,每年商人们储存货物都要付给店主大笔金钱,以求货物的安全。是以她们只能站在远处垂涎,而不敢轻易去做些什么。
年轻的商客穿着风衣,身上落满了沙尘,她走向柜台,不得不说西戎人对中原物品有着超出常人的喜爱。丝绸瓷器、首饰布匹、古玩画册,包括这家旅店的风格,几乎都能让人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商客在吆喝声中将一件东西放在柜台上,对管事的女人低声说道:“带我去见你们店主。”
于是她来到旅店地窖里,穿过长长的黑暗通道,一扇木门向她打开,眩目的金色让她一愣,随即她才看清,这房间的柜架上摆满了锃亮的金器,各式各样的黄金器皿被擦的纤尘不染,柜架下站着一个人,正拿着蓝绒布擦一个杯盏。
店主对她点点头,道:“你拿着火焰的令牌,那是我母亲生前的信物。她曾与我说过,倘若有人持此令来到此地,我须得为她做三件事情。”
她说的客气,商客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她说:“你只需要回答我两个问题,为我做件事就够了。”
店主犹豫了很长一会,才放下金杯,如果这个人提出的三个要求非常过分,那她就有足够的理由收回令牌,只为她做一件事,再将她赶出旅店。
“请说。”
商客摘下帽子,露出年轻音沉的面容,她问:“两个月前来西戎的使团,如今在哪里?”
店主拽了拽手边的长线,叮当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便从头顶传来,一个高大的女人弯着腰走进房间,店主用西戎语与她说了几句话,而后对商客说:“她说都在金帐,被大法师扣押了。”
“为何被扣押?”
店主去问那女人,又转过身来,用审视的眼神看着商客,道:“因为王庭出了谕令。”
“什么谕令?”
“这算第二个问题。”店主回答。
商客沉默良久,又问:“金帐会如何处置在鸣沙湖祭神礼中不是阿月来的选侍?“
店主有些惊讶,这次却没问那个女人,而是直接回答她:“若是天眼没开的选侍从都会被剥了皮,丢进火里烧死。”她指着地窖墙上挂着的一张泛黄的皮革道:“那就是我妹妹,我母亲为了赎回她,几乎倾家荡产。”
商客肩膀瑟缩了一下,仿佛已经被篝火燎伤了皮肤,她的脸隐没在音影里,道:“鸣沙湖畔的祭神礼,我需要一个能进去的身份。”
店主似乎明白她的来意了,她捏碎了令牌,从柜架边走下来,对她说:“可以,我们之间的账算清了。”
年轻商客看着地窖墙上那张可怜的人皮,音冷的气息漫上她的心头,直到她走到旅店外,金色的阳光洒满空地,马儿们闲适地吃着草,她虽然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但心却是冰冷冷的。
她坐在马槽边看着太阳西沉,一根干草在她手中渐渐变短,剩下一地草屑。她看着远处彩幡飘摇,晚霞如火,顷刻间便换上了夜的墨蓝。
夜里她围着微弱的火光坐着,旅店外不知谁吹起了短笛,在夜色中犹如下起了一阵小雨。她忽然想起秋天的贺州,大雨洗刷过乐安城的每个角落,叶子落了一地,石板路上的小水坑积着清亮的雨水,如同秋天草原夜空中明亮的星子。
她隔着往事的旧影,在记忆中把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女孩应当是局促不安,甚至是惆怅愧疚的。一张纸在她手中折成一只鹤,她真想回到许多年前,抓住她的手,让她就这么留下来。
“留下来。”
这句话未曾说出口,却在她的唇齿间重复了不知多少遍。她接过她手中的纸鹤,欢欣鼓舞的走了。在她身后,女孩的身影如水波荡漾。她们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但宿命的影子已经在未知的角落露出的狰狞的笑脸,她还不知分别意味着什么。
火堆渐渐熄灭,她靠着干草堆,夜里露水沾湿了她的衣角,她在梦中蹙了蹙眉,一点水光从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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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东西,我都不记得了。”
毕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浅色的眼睛像极了在晨光中的溪流,她用湿布擦掉她额头上的红色颜料,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都不记得了?”
片刻后她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记不得就罢了。”
她抬起头看着毕述,毕述审视了她一会,看不出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