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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书房那处囚室留下的痕迹,别的地方便再无蹊跷,正如计都曾经搜查的那般,这相府似乎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猫腻。
但,那个囚室确又是真实存在的。
光风霁月的宰相大人为何要在自己的书房下面设一个囚室?囚禁的又是谁?方朝清无法控制地很在意这一点。
总觉得,若是这一点解开,其他的疑惑便都会迎刃而解。
但如今那囚室已经被封了,里面的人是死了?还是转移到其他地方了?方朝清不知道,他只能小心地在这偌大的相府里寻找每一处蛛丝马迹。
眼前的小院,就很可疑。
越过重重花木,小院外围终于出现在方朝清眼中。
低矮而陈旧的院墙,肆意生长的花木枝条从墙里探出,看上去的确像是经年弃置的旧院子。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鸟雀啾鸣,没有一丝人声,方朝清蹑足走到墙边,搬了块石头垫脚,然后在一棵花树的掩映下朝院子里看。
一眼望过去,并没有什么东西。
院子里跟外面所示的一般无二,除了花木有刚刚修剪过的痕迹——恐怕就是崔相方才修剪的。花木之中隐约露出些许院中的景色,秋千、矮亭、长廊、水井……十分普通的景致,虽不奢华大气,却处处透露着小富人家的睛致与讲究,正是二十多年前的崔家应有的景象。
方朝清蹙眉看着,正想着要不要翻墙进去看看,抑或是寻个别的时间再来,视线里便忽然有了些不同。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仅着中衣,赤着脚,幽魂一般地从方朝清眼前飘过。
方朝清还未及思忖,那人影后面便又出现两道人影,却是两个身形健壮的仆妇。
那个披头散发的人——显然是个女人——被两个仆妇一左一右架住,女人没有反抗,很顺从地被仆妇架着,只是头晃来晃去,顽童一样,口中还发出嘻嘻的笑声。
方朝清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眼看三人就要从视线里消失,急忙从墙头上抓了一把砂石,朝院子里扔去。
声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两个仆妇迅速扭头,四处查看,其中一个还放下那女子的胳膊,往方朝清的方向走来。
方朝清迅速低下了头,只露出一只眼睛在树叶间往里窥探。
那仆妇找了找,没发现什么,便又走回去,也不说话,只朝另一个仆妇比划了几下,另一个便似乎明白了,口中“啊啊”了两声。两人复又架着那女人要离开。
这一过程中,那女人却始终没有回头,方朝清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方朝清蹙着眉,正要离开,忽然见那女子转了头。
披散的乱发间,隐约可见一张上了年纪,却仍旧清秀的面孔。
清秀,且熟悉,好像刚刚在哪里见过一样。
方朝清陡然愣住。
——
崔相离开皇宫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皇帝亲自送他到宫门。
“陛下,回去吧,您这是折煞老臣了。”崔相淡淡地说着,面上却并没有“折煞”的样子,夕阳下,与少帝并肩而立的身影挺拔而颀长,半点不像年近半百的人。
“老师。”年少的帝王恭敬地喊道,“我、朕方才所说之事——”
崔相摆摆手,面容温和,语气却是不容拒绝:“陛下,莫要胡闹了。成家立业,绵延子嗣,便是于寻常百姓家也是大事,更何况您乃一国之君。空置后宫——这种玩笑话切莫再提。”
少帝急忙摇头:“老师,朕并非要空置后宫,只是、只是想要选秀暂且延后……”
崔相笑了。
“暂且延后?为何要延后?请陛下给老臣一个延后的理由。”
皇帝一时语塞,睛致的面孔苍白起来。
崔相冷冷一笑,声如寒潭击碎玉,冰冷入骨:“陛下,为君者,耽溺儿女私情乃是大忌。”
说罢,他袍袖一扬,头也不回地离去。
留下年少的帝王站在原地,宽大的龙袍随晚风飘飘荡荡,仿佛小孩子偷了大人衣服穿似的,天真,滑稽,可笑。
“陛下……”
站了许久,身后侍立的宫人不禁小声唤了一声。
却见那少年帝王红润如海棠的唇瓣忽然微微勾起,透着股说不出的浓浓的讥诮,与平日里安静乖巧的模样判若两人。
宫人不禁伸手揉了揉眼,再看过去,却发现少年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
回到相府,崔相脱了大氅,接过小厮递来的热毛巾擦了脸,身旁相府管家向他汇报着入宫时府里府外发生的事,某某前来拜访,某某邀了诸多朝臣设宴,小姐喝了药睡下大夫说好多了云云。
崔相听着,忽然打断,问道:“我入宫后,朝清都做了什么?去了哪里?”
管家一时愣住,“姑、姑爷……”
崔相又摆摆手:“算了,是我疏忽,之前没叫人盯着他。吩咐下去,以后多注意下他,不该去的地方别让他去,尤其是——”他顿了顿,才道,“旧院。”
旧院,便是他下午去的那个院子。
没有名字,仅仅以“旧”相称。
听到“旧院”两字,管家身子一震,随即连忙点头,同时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崔相没注意到管家的反应,只是思绪悠悠飘荡,从皇宫那位,到女婿,到女儿,再到旧院,不禁又揉了揉眉头,一声叹息:“这一个个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