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野,小人在位,你难道没读过?”
“再说,何谓君子?君子尚仁,尚义,尚礼,可这世道可不跟你讲究什么仁义礼法,这世道——讲究的从来都是纯粹的力量,胜者为王败者寇,胜者说他是仁义礼法那么他就是仁义礼法,而败者——根本不会再有说话的机会。”
“君子之道,是帝王和上位者的治下之道,却从不是律己之道。”
崔相笑若春风,斯文儒雅的面容不像权臣,倒像是个结庐读书的儒者,当然,他也的确是个饱读诗人,更曾经被无数当世大儒交口称赞,然而,此时他口中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任何一个读书人和大儒都惊骇瞠目。
“以前曾听人说你很像我,你我二人不像翁婿倒像父子——可他们都说错了。”
他们不一样,从根子上,就完全完全不一样。
“是的,他们说错了。”方朝清轻声道。“我也错了。”
错在太天真,错在哪怕明明早已察觉到不对却还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仍旧将崔相当成往日心中那个完美无缺圣人一般的模样,而不是深思自亲自接触以来屡屡产生的违和感。
崔相从不是君子,从头到尾,只有他傻,还以君子之礼待之。
人人皆称他为君子,他也向来以君子之道律己,可在崔相眼中,他这样的“君子”,大概便约等于傻子吧。
“既然如此,请让我随您一同回京吧。”方朝清俯身作揖。
崔相挑了挑眉。
方朝清低着头:“既然以那女子为饵,那计都的人便有可能再出现在京城——若是如此,请让我协助您擒下计都。”
崔相一愣,随即颔首。
“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女婿。”
方朝清的头更低了。
——
方朝清跟在了崔相车驾的后面。
前面车厢里,侍女将银钩放下,车厢便又恢复一片音暗和静谧。
崔相也不看书了,手指在侍女刚调好的香炉上游移着,将飘渺的白烟搅碎,清冷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车厢。
“说是要帮我擒下计都,其实还是想去见那姓甄的女子吧。真是的,一口一个相爷一个我的,连岳父和小婿都不叫了。不像话,怪不得珍娘受不了了。”
“女色误人啊。这样说来,我倒也想见见那姓甄的女子了,似乎是在太后宫里见过的,当时倒没注意长什么模样,能引得我这女婿这般魂不守舍的,想来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吧……不不,也说不准,我那女婿倒不是太看重女人颜色,不然也不会忍到现在才动了异心。”
“可是,我又上哪里去见她呢?”
“年轻人,还是太天真哪,听到什么就信什么……”
他低声絮絮地说着,眼里始终含着笑。
而一旁的侍女,则无论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仿佛聋哑一般。
第151章 收尸
甄珠低着头,嘶哑着嗓子向包子铺老板买了两个包子, 接过包子, 不顾热烫, 便略显粗鲁地张嘴咬了一大口, 刚出炉的包子还散发着白蒙蒙的雾气, 映得她枯黄的脸色和遍布脸颊的斑点都不那么难看了。
嘴里嚼着包子, 她状似不经意似的往街角一瞟,旋即便又低下了头。
街角站着两个身着短打的年轻男人, 貌不出众, 扔到人群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但身材俱是劲瘦有力, 是习武之人的身材。
他们已经在街角站了好一会儿,不停变换着位置, 但总体活动范围却从未出这条街,看上去似乎在不停忙碌,仔细一看却根本就是在无所事事——或者说唯一在做的事就是不断打量过往的行人。
三两口吃完一个包子, 另一个用油纸包上揣怀里,甄珠越过人群, 往下榻的客栈走去。
走到一半,便与那再度变换位置的两人几乎擦肩而过,两人的视线在她脸上扫过, 看清她的模样后, 视线便一秒都不停搁地,再度快速掠向其他路人。
甄珠低下头, 匆匆往前走。
到了客栈,进了房间,她锁进了门,背靠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是在三天前,去城外乱葬岗想为计玄收尸时发现不对劲的。
因为之前那次莫名其妙的谋杀,自从计玄离开后,她便一直很警觉,来汤音的路上更是因为不放心车夫,一路都是乔装,用黄连等药粉将脸色染黄,点了许多麻子,眉眼也用眉笔画地与真正的模样大相径庭,往日不曾注意的身遭动静,自那之后更是时时警觉。
来汤音后更是如此。
所以才会发现蹊跷,进而躲过一劫。
那些几乎遍布全城的探子,那些到处看似无意地散播着计玄的尸体被悬挂城墙后又抛尸乱葬岗消息的“百姓”,以及那在她只是装作好奇地向人打听了下乱葬岗的位置,便引来的探子的目光,以及随后而来的搜捕。
若不是她变了装又察觉地早,恐怕此时已经被抓住了。
甄珠倒不觉得朝廷费那么大周折是为了抓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但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合再去为计玄收尸了。
是啊,收尸……
脑海中冒出这个字眼,甄珠眼睛便猛地酸痛起来。
明明知道有不明目的的杀手想要她的命,明明猜到这时候的汤音或许有陷阱,但她还是来了,只为了,给他收尸。
让他免受野狗啃咬,让他得以黄土下长眠。
让他完全称不上顺遂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