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因为下午的暴雨,客栈下面的大堂便没有往常那么热闹,甄珠下了楼,见大堂里还有许多空位,便没有让小二将饭食送到房间,而是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不再奢望能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能听听外面的消息,哪怕无用,也是好的。
小二端上一碗白饭,一碟青菜,甄珠用热水烫过竹筷,正要开动,却又忽地停了下来。
“……当真?那计都又跑了?”
前面隔着两张桌子的位置,几个看上去像是外地客商的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头凑着头悄悄说话。
虽然是悄悄话,但大堂里本就没几个人,男人的声音又粗犷,“计都”两个字便清晰地飘进了甄珠的耳朵。
甄珠拿筷子的手停顿了片刻,低下头,缓缓夹起一根青菜,无声地咀嚼。
那边,外地客商仍在谈论,谈到兴处,声音便又高了些。
“自是当真!这次朝廷派了五万兵马,把汤音县城围得是水泄不通,当时我就在那歇脚,亲眼看见那一骑骑高头大马从街上过去,领头的是韦世豪韦将军,还有个可俊俏的书生,听说是崔相大人的女婿呢!”
“呀!”其他几人发出捧场的声音,谈论了几句韦将军和崔相女婿,便又催着那客商讲下去。
一人问道:“然后呢?韦将军那般英勇,崔相爷的女婿定然也不是无能之辈,怎么还叫那计贼给跑了?”
客商拍拍大腿,做惋惜状:“唉,韦将军固然英勇,可奈何贼人狡猾啊!那汤音县的县令主簿都是计都的人,一早便在城门口留了人监视,官兵一来便报了信去。而那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挖了地道,一听官兵大兵袭来,就麻溜儿地从地道跑了!那地道还四通八达蜘蛛网似的,单出口就有八个!虽说韦将军在城外各处都留了兵力拦截,可到底太过分散,计贼出来的那个出口左近不过有几百人,被那穷凶极恶的贼人一冲,便给冲垮了!”
其他几人连声啧啧,感叹计都的狡猾。
客商嘬了口酒,叹了一声:“不仅狡猾,还狠心哪!”
“这话怎么说?”
客商放下酒杯,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地有些低:“那计贼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地逃脱,地道是其一,这其二,则是有个好儿子!若不是他那义子在后边儿拼死拖延,指不定韦将军就能从那地道追上去!”
客商摇摇头:“那计都带了上千睛兵突围,却只留了百人断后,这摆明了是让那百来号人送死啊……”
外头突然起了狂风,客商又压低了声音,甄珠便听得模模糊糊。
然而心脏却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捂着胸口,连呼吸都屏住,一动不动地侧耳凝听。
顷刻后,狂风终于停息,那客商的声音也大了些。
甄珠也终于听清。
“……挂在城头示众了三日,那身子,都成血窟窿了,身上没一块儿好的,听说一人就杀了几十个官兵……到了第三天,尸体都臭了,才扔到了城外乱葬岗。”
甄珠眨了眨眼。
视线里,那客商的嘴仍旧在一张一合地说这话,她的耳朵却仿佛被什么堵住,又好似有雷鸣滚过,听不清,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
一通话讲地客商口干舌燥,他拿起酒杯,正要痛饮一番,身前便多了个人影。
他一瞥,看到那毫无特色的青灰色妇人装束还有些不耐烦,然而目光上移,看到那张脸时,却又陡地瞪大了眼。
女人雪白睛致的脸似乎有些呆滞,春水似的眼却直直地看着他,看得他顿觉胸膛里涌出一团热火,烧地他脑子发晕。
他舔了舔唇,正想着怎么开口,便听那唇里吐出梦呓似的声音:
“那计都的义子,那尸体被挂在城墙示众的,叫什么名字?”
客商痴痴地盯着她的脸,晕乎乎的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后,慌不迭地道:
“计玄!听说叫计玄!”
第149章 诱使
汤音县衙的县令主簿等官吏被换了一茬,但除此外,官兵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就在昨日,大军也已经撤走。因此,短暂的恐慌后,普通百姓的生活便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几天前那还让他们惊惧不已的种种。
街面重新热闹了起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城门外,茶摊上,茶客们皆望着不远处的城墙,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那被茶客们的视线聚焦的城墙,其他地方都是正常的青灰色砖墙,唯独一片,却氤氲着斑驳的暗红色,像一块难看的胎记,哪怕前几日下了一场暴雨,也未将那暗红色冲洗干净。
有胆小的,进出城墙时特意避了那斑驳暗红所在的方向,头也不敢抬地快速匆匆而过。
但大多数人,却是如茶摊的茶客般,指着那红色津津乐道。
“……老弟你来得晚了没看到,就前儿,那还挂着那贼首的尸体,挂了整整三天呢!吓得我家那婆娘三天不敢出城!……嗐,有何可怕的?娘们儿家家的就是胆子小。我们哥几个可是特意去看了,那人哟,头一天儿还能看着鼻子眼睛呢,别说,长得还人模人样得呢,可惜呀,天热,第二天那脸上就爬满了蛆!”
附和着男人的话,茶客中掀起一阵阵惊叹。
不远处的柳荫下站着双人双马,一个随从模样的低声对另一人道:“大人,走吧,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