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十分大,东厂头子都已经被他们策反了,如今的太后不过是拔牙的老虎。
甄珠没有再趁机打听什么,只是一一听他说完,最后微笑着送他离开。
一直到夜色降临,外面都没有什么异动,然而甄珠也没有安心地睡下,而是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夜色越深,外头越静,待人声渐渐息了,四下里便只剩虫鸣阵阵,偶尔也夹杂着野狗野猫的叫声,窗外天幕上满天星子闪烁,一弯勾月从东方渐渐爬到天中。
“咚!——咚!咚!”
一慢两快的打更声从太师府的高墙外幽幽地飘来,随即更夫响亮而悠长的喊声在大街小巷里飘起:
“三更喽~防贼防盗~闭门关窗~平安无事喽~~~”
然而,更声未落,便陡然有另一种声音骤然插了进来。
甄珠猛地站起身。
如铿锵铁骑执枪直刺冰面,又如马蹄踏踏震荡大地,就在太师府的西方,不算远的距离,本该寂静的皇宫陡然起了喧嚣。
随后,西方的整片天空都被火把照地透亮起来,刺耳而猛烈的厮杀声如锣鼓声大作,陡然盖过夜间的一切声响,走兽昆虫,更夫醉汉,天地间一切生灵的鸣唱叫喊,统统都被这震天的呼喝喊杀声掩盖。
甄珠走到了窗边,遥遥看着那里。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该盼着谁赢,抑或一个都不想让他们赢。
——
“你赢了……”
空荡荡的金銮殿上,一个女人高坐最上方,微笑着朝着前方轻声道。
然而她的身前根本没有人,只有不远处的厮杀声,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清晰。
“娘娘,快随奴婢逃吧!一会儿就来不及了!”一个眼角生了细细皱纹的白净中年太监弯腰站在她身旁,脸色急得通红,低声催促她道。
女人叹了一口气。
“逃?逃到哪里去呢?等他登上这宝座——”她拍了拍身下的御椅,嘴角带笑,“本宫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还是一个负罪潜逃的待罪之人哪。南方更不用说,崔相在那儿守着呢,又岂会叫本宫好过,到了那里,依旧是条丧家之犬。”
太监大急,甚至不顾尊卑地扯了她衣角:“娘娘,万万不可如此丧气!”
“就算被通缉,也好过死在这里啊!况且之前您吩咐奴婢在外头置办的产业和人手,奴婢都已经办地好好的,咱们一出去就能乔装逃离。那计贼便是登上皇位,也还要跟崔相斗呢,他们两人相争,娘娘你未必不能躲过啊!便是、便是日后想再寻找机会东山再起,也不是没可能!”
太后摇摇头,拍了拍太监的肩膀。
太监一愣。
太后轻笑,忽然唤道:“莲生哥哥。”
太监陡然浑身一震,睁大眼震惊地看着她。
太后恍然不觉,笑着对太监道:“莲生哥哥,你在我身边待了多少年了?”
名叫莲生的太监半晌才从怔忪中回神,涩声道:“……二……十年。”
太后点头,又摇头,笑道:“是啊,二十年,要是再从咱们相识起算上,就是三十年。”
莲生低下了头。
太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三十年啊,从总角相识,到现在,三十年过去,咱们都老了,你还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我要做事,就定会做到最好;要一样东西,就必须是原来那个,代替的再好也不想要,更何况代替的还未必好。”
“所以,当时你家出了事,我嫁不成你了,也没有听爹娘的话,随便嫁给别的什么人,而是入了宫。”
莲生抬起头,目光里有些深痛。
太后仰头笑着。
“因为啊,我想着嫁不成你,别的人也没什么区别,那倒不如嫁给这世上最尊贵之人,也好看看这天下最顶端的风景,是个怎样光景。”
莲生嘴唇微颤,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太后又拍了拍他肩膀:“不必为我难过,我从未后悔过。”
拍完肩膀,她又道:“所以,之后我就一直往上爬,往上爬,从宫女爬到美人,从美人爬到妃子,再从妃子爬到太后……一直爬一直爬,总算到了今天。”
她笑着摸摸身下的宝座。
“说实话,莲生哥哥,这些年,我离天下至尊,也就只差一个名头了不是么?”
莲生哽咽着点头,泪水从他布满细纹的眼角汹涌地流出。
太后伸出手,轻轻擦着他的眼角,“怎么哭了啊……”
“别替我难过。我不难过。”
“我只是有些遗憾……遗憾瑢儿去地太早,遗憾时不与我,若是老天能给我多点时间。五年还是太少了啊……若是有十年,不,八年也好,我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狼狈,连赖以依仗的手下都来反我。”
她长长地叹息。
“真是遗憾啊……”
她的话声幽幽摇曳着,仿佛一缕薄纱,被风一吹,便不知飘到了哪里。
莲生心中大恸,忽然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我姐姐在哪里?”
少年冷硬的问声伴随着刀戟兵戈之声骤然响彻,莲生望去,就看到金銮殿外,一个身着鲜红箭衣的疤脸少年持刀而立,雪亮的刀刃上热血滴滴滚落。
他站在那里,像一柄标枪,笔直而坚硬,冰冷的目光直视着高坐于金銮宝座上的太后。
“我姐姐,甄珠,在哪里。”
第10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