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的家国呢?
他一直拥护的高氏皇族,他兢兢业业经营治理几十年的朝堂天下,他爱若掌珠的女儿……
他死了,这些也就全没了。
这样还不怕么?还不难过痛苦心灰若死么?
计都好整以暇地盯着崔相的脸,准备欣赏他痛苦的表情。
然而,崔相脸上表情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看着计都,笑容依旧淡淡的,声音依旧温润平和:
”哦?可——那又与我何干呢?“他说道,语调十分平静,平静地近似冷漠。
计都陡然一愣。
他睁大眼睛,正要说话,外头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他扭头一看,却是负责宫中与太后联系的线人。
“太师!“
来人急急叫了一声,旋即行礼都来不及,便对计都附耳低声说了起来。
计都双眼猛地大睁,似乎很是震惊,然而旋即却又恢复了原样,甚至还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旋即抬脚便要走。
只是临走之前,他又转头,笑吟吟地看向崔相。
“崔相,既然都与你无干,那我说出来也没关系吧——放心,我刚刚说的,你临死前或许还能看到。“
说罢,他紧紧盯着崔相的神情。
然而崔相神情依旧不变,甚至回以他笑容。
计都眉头一皱,暗啐道:“神经病!“
说罢,便急匆匆转身离去了。
出了牢房,却是去往皇宫的方向。
——
皇宫,太后寝殿。
甄珠低头站在离床不过三米远的地方,身前摆着画架,上头一幅人物画像恰好完成,是一个穿着黑红冕服的小小少年,一身贵气,端坐御座,眼含微笑地看着下方。
看上去朝气蓬勃极了。
然而——
“甄画师,画好了么?“粗嘎嘶哑的声音传到甄珠耳朵,她抬起头,便看到太后抱着怀中的小小少年,头也不抬地问着。
甄珠又低下了头:“回禀太后,画好了。“
“拿来给我看看。“
甄珠将画纸从画架取下,无声地走到床前,将画纸展在太后眼前。
太后的头终于微微转动了一下,目光从小少年身上转移到画上。
而甄珠的目光,则不可避免地落在太后怀中的少年身上。
与画上如出一辙的五官,然而,却全然没有画上生气蓬勃的样子,他脸色苍白泛青,整张脸枯瘦到凹陷,眼眶也因周围皮肉凹陷而显得大且突兀,而眼眶里的那双眼,却已经永远的闭上了。
他死了。
“画地真好。“太后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画上的小小少年,”简直像活的一样。“
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手不停摩挲那画像:“高氏历代帝王的遗像,数我儿的最好看。“
终于看完画像,她的目光又转向怀里身体已经开始僵硬的孩子。
“瑢儿,你看,母后让人给你画了一幅画像,多好看啊。“
“你生前受了那么多苦,死了,母后总得让你好好地走。“
她伸出手,摸向那僵硬冰冷的脸。
“所以,你安心地走吧,你的后事,母后定会给你办地风风光光,会给你选一个最好的谥号,建最好的陵墓,还有你喜欢的东西,我全让他们给你陪葬……“
“瑢儿,你安心地走,千万不要怪母后。”
“你所牺牲的一切,母后都记着呢。”
她笑着,遮住那冰冷面孔上的双眼。
“母后不会辜负你的牺牲,母后会代替你——”
“君、临、天、下。“
第98章 纸条
“瑢儿,你为何不多撑几年呢?“
“母后才执掌这天下五年,好多事还没做,好多碍眼的还没除去……五年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可是,再短也没办法,母后等不了了。“
“你一走,那些人马上就会把母后踢下台,赶到后宫,就像用过就丢的垃圾,再也不会有人想起,再也不会有机会走到前面……“
“瑢儿、瑢儿……“
她抱着怀里少年僵硬的身体,嘶哑的嗓子一声声唤着,唤着唤着,那干涩凹陷的眼眶里便突然流出泪来,一颗一颗,在她仿佛骤然老去的脸上汇聚成河流。
甄珠悄悄抱住自己的手臂,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冷。
那股浓浓的、宛如实质的悲哀和不甘,从太后身上散发出来,叫离她只有两步远的甄珠根本避无可避,近距离地感受到她巨大而又浓烈的情绪。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将烛火吹地摇曳不定,热烫的烛泪也陡然如决了堤的河水,顺着开口流下,瞬间便在烛根处堆积一片。
太后依旧喃喃自语着,甄珠便站在一边看,烛身一寸短过一寸,那小小少年的身躯也愈发冰冷僵硬。
太后的神情也愈发麻木。
直到外头传来“太师求见“的禀报声。
太后愣了一瞬,随即,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回床铺,站起了身。
她背脊挺地笔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然而眼里却已不再有泪流出,方才脸上的悲哀和软弱,陡然再也寻不着踪迹。
仿佛一瞬间,就从纤弱的蒲草,变成了坚硬的顽石。
她恢复了平日冷肃古板的面容,静静的等待着外面人的到来。
她没有看甄珠,也没有让甄珠退下。
甄珠心中一动,脚步往后退了退,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计都很快便进了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