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青城在南方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打来电话。他说五月就可以动手术,现在在做术前诊断和调养。子衿细心嘱咐他几句,说过些日子便去南边看他。两人言语间轻松自如,到也真是没有情侣间离别的浓重思念。
子衿依旧在她的外语学院里晃荡,由于不是住校,连要好同行的女生都没有。青城之前在京时候,两人天天约着等对方吃饭回家,传言就不胫而走,好几个想要追求的,在见着子衿身边有青城之后便都退了下去。
这天依旧是这间教室那个教学楼的捧着书赶课程,她一抬头就见树下站着的振轩。北方三月春寒料峭,树枝上刚刚抽了几片绿叶,顾振轩墨绿色军装在这肃萧又带点春意的背景里显得极其刚劲。
振轩看她半响不动,也不转身走,也不上前来。他同样蹙眉,长腿一迈便到了子衿面前。
“我来给青城办休学。”他说话的样子也是极为严肃,像是在对下属吩咐事情。
子衿想起那个雪夜之行,顾家那副她带走的字被她压在衣帽间柜子里的最底层,她依旧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的做贼心虚,怎样的回了自己房间之后左思右想才把那卷轴寻个地方放了。
“……唔,振轩哥。”
程子衿低低应他,却不想他给青城办休学是在美院就能完成的事情,还有顾家那么多人,为何要他顾军长千里迢迢从南方赶回来办这么点小事。
“你……上课呢?”
“啊?没。已经完了。”子衿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了结。“……振轩哥,我们,去吃饭吧。”
“那走吧。”
顾军长侧过身子大步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子衿跟不跟得上。这样两个人在校园里走着,自然很是吸引人眼球。
子衿一步步跟在他身后,怕跟得太紧又怕距离太远。她所不知的是,原来这样的情形一直存在着,只是要时过境迁,千疮百孔之后她才明白,顾振轩,注定是她的劫。
“去哪儿呢?”直到上了顾军长的黑色卡宴,子衿才从那深一脚浅一脚的追随中回过神来。
“非鱼。”
顾军长走进‘非鱼’餐厅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模样,看这餐厅的装饰便知这完全是子衿平日里与她那些小姐妹来的地方。果然,子衿熟门熟路的点了招牌烤鱼,几个小菜和一小瓶清酒。
‘非鱼’装帧清淡复古,墙上许多壁画皆是黑白色晕染。他抬头,正好撞见着一副,男人走入迷雾里。下面笔力坚持的写有一句话。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这是徐志摩的诗,他知道。恍然间察觉这是多么契合他的一句话,但他觉得徐志摩少写了一句——不求你知我的爱。
他不是风花雪月柔情蜜意的人,但此刻环境之下,他多少心有感叹。子衿,你可知?
“振轩哥讨厌我么?”
她的话隔着餐桌掉进他耳里。他一口烤鱼如鲠在喉,一下下刺着他发不出声音。
程子衿见他久久不答,眉头果然蹙起,心中拿不定要说什么,方才她也是脱口而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
“怎么会。”振轩仰头一杯清酒下肚,烧烧撩撩的拨着他的心肺。
“……唔。”子衿真是觉得此时尴尬无比,懊恼自己怎么就带他来了非鱼,她应该与他去传统的法式高级餐厅,两人隔着长长的桌子,其上鲜花酒杯餐巾罗列,跟本看不到对方的脸,甚至连说话都免了。
“什么时候去南边?”好久之后,振轩才开口说话,语气一如平常的生冷。
“过两天整理好学校事务就去。”子衿细细挑走鱼刺,这顿饭真是食之无味,弃之也绝不可惜。“……青城他还好吗?”
“好。”
单音字节,程子衿觉得如果可以,振轩哥永远都会用单音字节跟人说话。
顾振轩放下筷子,几样小菜看起来根本不像动过的样子,到是那瓶清酒喝得快见底。他在对面隔着若干杯盘看她低头挑鱼刺的侧脸,她依旧是记忆里眉目清秀的小女孩模样,岁月在她身上看不到改变,只是他却变了许多。
“……我也好了。”子衿放下筷子起身要离开的样子。
振轩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是在躲着自己?
子衿借口约了秦悠悠,急忙拦住一辆的士疾飞而去。振轩眉眼森森,环球宇通的大楼不正在对面?她这样打了车离去原来真的是在躲他。
程子衿让的士一路直开到自家公寓外边,失心疯一般的冲回自己房间,连保姆的问好声都没有应。
她翻箱倒柜的把那副卷轴拿出来,拆了线又不敢打开。此时她被埋在衣物鞋帽里,像是失去了漂亮水晶鞋的灰姑娘。她不知道光着一只脚要往那边走,更不知道怎么再把那只水晶鞋给找回来。
自那之后,程子衿好几天都不去‘非鱼’,换衣服的时候也是匆匆拿出房间里来换,她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看。
杨木在他新公司里忙碌着,子衿问他好几次集结了一帮公子哥是要预谋什么大事?他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老话。他说你看着便是,总有一天会知道。
程子衿想起上回她去盛林,那时候一帮世家少爷聚在杨木办公室里,见子衿来了,杨小五闪闪躲躲不敢看她。
“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呢?”子衿环视一圈,这可好,京都有名的二世祖都到齐了。
宋氏财团二公子宋峥柯愁眉苦脸。“子衿姐,你就让四哥收了我们吧。职位什么的都不要,只要能呆在四哥身边,做什么都行……”
他一长串说下来直听得子衿晕乎乎的,想不通这是在演哪出。“又不是收妖呢,怎么叫收了你们。”
纪三少皮笑肉不笑。“这帮小兔崽子,赶也赶不走。”
“你们都眼瞎了不成。”杨木黑着一张脸站在子衿身后。没见着他家子衿来了么,杵在这真是大煞风景。
大伙嘿嘿一笑。“是是是,杨总裁教训的是,我们这就去医院诊诊这暂时性眼盲。”
“他们这是做什么呢?”待人走光后,子衿问杨木。这里一整面墙的大玻璃她真是喜欢。
“还不是惟恐天下不乱,我又不是他们家奶妈子,凭什么都来我这要饭了。”
“我看收了他们可行,凭杨四少聪明机智不愁不骗得他们底儿掉光。”子衿笑嘻嘻回他。
杨木冷哼一声,看来这几日真是被这事弄得不厌其烦。“谁稀罕呐。”
“是是是,杨少爷看不上眼。”子衿颇为了解杨木的脾性,只要顺着毛捋,不愁他不高兴。
“我可就稀罕你了,子衿。”杨木斜眼看她眉眼里的笑,心下欢喜。
“行,那可让我怎么伺候呀!”
杨木上前勾住子衿莹润的下巴,邪邪一笑。“小妞,晚上洗好了等着大爷。”杨木瞧着某人佯装的惊慌模样,哈哈大笑,这才真的高兴了。
想想距上次见面也是好几周之前的事了。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杨木近来回家里吃饭的时间少的几乎没有,每每大晚上的回来,轻手轻脚的也没吵到人。就连爷爷也说杨木这混蛋在外面鬼混个什么,直叫子衿把他抓回去好好教训一顿。
今日正好无事,子衿便开了她的小i往盛林国际驶去。电梯上到76楼开门出来凑巧碰见盛林现任总裁林楠。
“林伯伯好。”子衿乖巧同他打招呼。
话说这盛林总裁本人真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三头六臂雷厉风行。只见他带一副细金边眼镜,一身休闲西装的样子就像是大学里头有文化的教书老师。
“程小七来了。”林楠看子衿一眼,脸上也无其他情绪,说话的声音浑厚润泽。
“林伯伯近来可好?我来看看杨木和夏天他们。”说到夏天,自从年节那次子衿到是再也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那事被他家里人知道没有。
林楠点头,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说了让程子衿好好玩的话便进了电梯。
程子衿直等到电梯门关上才转身。说来盛林也是商界一个传奇,原本盈利可观的家族企业到了林楠的手里直发展成世界五百强,盛林每年几百上千亿的资金流入真是让京都其他家族看得艳羡不已。
但是在羡慕的同时,他们又在嘲讽。盛林国际唯一太子爷林夏天,花边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追他的狗仔队真是比大牌影星都多。没办法,林家这一代嫡系子孙只有他林夏天一人,虽然林老爷子平日里打骂吓唬他,到却也真是疼爱。
而盛林的股票就随着他们家太子爷高兴不高兴了呈波浪状高低起伏,开始也有人在林楠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来去好多回被林楠直接忽视之后就再也无人说了。于是媒体就给了林夏天一个天朝公子的称号,为此林夏天还冲去那家报社把总编给打得头脸不识,只因为他觉得天朝公子的名号不足以显示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非让人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不可。
这都是后话了,总之,林夏天这厮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件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谈不尽。曾一度,程子衿真是非常想见识夏天的母亲,这么多年过去,却也真是没见过本人。
子衿直奔杨木的办公室而去,秘书室里出来一个高挑美女,上下打量着子衿。几日不来,到也真是像模像样的请了秘书。
“总裁办公期间不见客。”秘书用颇为傲气的语气说着。
子衿笑了一笑,不温不火的回她。“你去告诉杨总裁,就说程小七来过又走了。”
高挑秘书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但看子衿一脸的认真,不得不去通报。
“混账,那是总裁夫人,还不快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