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零年元旦,顾青城与程子衿去机场接杨木。
那天正是京都下雪的天气。程子衿在车上一路行来,她说真好,木木一回来就见着了下雪。她总是能为细微的事欢喜。顾青城一边开车,看她笑颜清平温暖,不由得心生一阵怅然若失。
杨木终究回来了。
他们等在机场接机口边,顾青城细细观看程子衿笑容如常,忐忑的心稍稍放下些许。青城感觉自己比任何人都紧张杨木回国,暗中也骂自己小心眼,但是就是无法不去设想杨木回国后的各种可能性。
随着人潮声响起,出口陆续有更多的人出来。远远的顾青城就看到了杨木,此时程子衿也是看到了,掂起脚尖笑着挥手。
杨木在人群中搜寻的眼立刻定在程子衿身上,肃萧的脸也柔和了下来。他看到身边站着的顾青城,毫不意外的朝他点头招呼。
杨木变了。变得内敛,原本璀璨的光芒被他一点点收起。认识他从前再见他现在的人大概都会这样说。但是他人没看到的是,杨木仍旧是那个光芒璀璨的杨木,只是以另外一种形式体现罢了。
“子衿。”杨木抱住她,那像是遗失了一个世纪的想念就连身旁的青城都能感受得到。整整三年未见,虽然网络快捷,但是他知道那远远不能够代替亲身感受。
温度,气息,少女清香,笑颜……
“杨木。欢迎回来。”顾青城是真心的。从小一个院里长大的伙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都真心欢喜。
回程的车上,杨木和程子衿坐在后位。
程子衿笑嘻嘻的说。“木木变了,变得更帅了。”
杨木听程子衿这样说着,眉眼飞扬。“那子衿有没有爱上我呀?”杨木笑问,那眼神分明是让程子衿回答。
“爱了爱了。大院里谁人不爱我们木木来着。”
杨木爽朗的笑声在车厢内回荡。顾青城听着他们的玩笑默默开车。此时天色更暗了下来,黑沉沉压下来他要开了车灯才能看到路。
从小他就听惯了他们之间的玩笑,可是尽管听了这么多年他也还是心有不甘。为何程子衿在杨木面前就能肆无忌惮的玩笑?
顾青城把行李自后厢拿出来,此时雪已经下得愈发厚了。程子衿不知与杨木说了什么,杨木脸上的笑愈发的深。
“杨木,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聚!”
“上去吃晚饭再走吧!”杨木提过行李说道。
“是呀,青城。吃过晚饭再回去也不迟,不然爷爷又要说我了。”
“那……好吧!”
自中学时代起,杨木开始跟着程子衿爷孙俩住。都是一个军委大院的,谁家什么情况那是知根知底。
杨木父母在他童年时候离异,这与程子衿到是极相似。那段时期大院里同龄孩子多,哪个不是这家那家串门的。在杨木祖父母相继过世后,程老爷子金口一开,杨木就顺理成章的搬了来同他们一起生活。这么多个年头过去,这里已然是杨木的家,虽然出国三年未归,但那叫人上去吃饭的随意语气都还是跟以前一样。
“喂,青城。下午来家里看电影吧,老爷子出去见战友了,正好我们三闹腾闹腾。”十四五岁的杨木桀骜不驯,尽管命运对他多有不公,但他却笑得比阳光灿烂。
程子衿曾说过杨木是温暖的人。而你,青城,你是温柔的人。
顾青城当时就想问,你会选择一个温暖的人还是温柔的?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是啊!正如她所说的,青城是个温柔的人,而他从不做让她为难的事。
“小木头回来了。”门后程老爷子一脸慈祥,笑着打量三年不见的孙儿。在他心中已然把杨木当成了自己孙儿。
“爷爷。”杨木放下行李拥抱住他。“木头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好,好。快进屋里来。”此时一生峥嵘的老爷子声音里也有了哽咽,拉了杨木的手往里面带。“青城也来了,留下来吃饭,可不许走。”
“我这不就是来蹭饭的么。”青城心中也是高兴,连带说话都轻松了起来。
“木木,换这双鞋。”程子衿从鞋柜里拿了拖鞋给杨木,直看着他穿上,“合不合脚?我估摸着买的。”
杨木眉眼里都盛满了笑意,顾青城能感觉到他每个毛孔里都叫嚣着喜悦。“合脚,子衿买的怎么敢不合脚。”
“小木头除了长高长壮了之外,还是没变,这嘴贫的哟。”老爷子在客厅里高声道:“就等你回家吃饭了。”
此时老保姆薇姨已经开始把菜一盘盘的往餐桌上放,全都是杨木平日里爱吃的。
“谢谢爷爷。”杨木听着这样说,面上到是不好意思起来。
“洗把脸再吃吧!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怪憋闷的。”程子衿递了帕子上去,毛巾上冒着热气,蒸在杨木脸上一阵虚幻。
顾青城再次感到自己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是外人,看他们说笑,看程子衿的无微不至。他仿佛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但是让他此刻抽身而去,又谈何容易。十年并不是一刻,他怎能轻易释怀。
一顿饭吃下来,欢笑声不断,杨木巧舌如簧,直把平日里严肃的程老爷子逗得眉开眼笑。
饭后三个小的聚在阳台上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杨木尽管坐了长时间飞机却依旧神采奕奕,他开怀的说起国外的事,言语间轻松自如。
他说一次去爬阿尔卑斯山,上到半山峰顶,周围树木白雪,置身其中仿佛天地间只有他自己。
“子矜,那个时候我想呀,纵然千山暮雪,也不如与你一起的寻常景色。”杨木幽幽说着,一双眼里透亮似有星子。
程子矜扭过头去只轻声“嗯”了一下。
顾青城隐在灯火暗处的脸上看不明神色。他看杨木眉眼闪烁,毫不在意这里还有另一人,他再次感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外人。
“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顾青城饮完一杯茶,站起身来。“好好休息,明晚有得你闹的。”
杨木也从藤椅上起来,嘴角噙着一抹笑。“小爷我还怕了他们不成。”说着便摆出从前杨四少的款来。
“那可好,明个你就等着看吧!”顾青城抿嘴一笑,并不点破。
“子矜,我走了。”顾青城倚在门边朝里喊了声。
“哎,你小心着点呐……”程子矜追出来的时候已然没了他们的身影,她又悻悻走回藤椅上坐下,今晚的碧螺春她尝来尝去也不是从前的味。
杨木送顾青城下去,电梯里干净明亮,顾青城的侧脸印在玻璃上温润清俊,低头的样子自有一派安静的气息在他周围环绕。
俗话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他这般模样罢。
“青城……我一直没说,高三那年的暑期我跟子矜两人离开,这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你……别介意。”杨木低头说着,声音渐渐沉下去。尽管他不愿提,也知道程子衿不会说,但是有关她声名的事,他一定会个跳出来澄清。
那年的暑假似乎同样是顾青城最不愿回想的一段记忆。放榜看分数的那日他在校门口左右等不到程子矜,打了好多通电话也无人接,最后终于接通的时候,他兴冲冲说我们的分数相近,去了南方可以读同一所学校。那时候他心脏砰砰跳动着,以至于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
“青城,对不起,我恐怕不能跟你去南方了。”
现在的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挂电话的动作,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身边看榜的同学哭了笑了,风吹动树叶的响声……这些都如电影慢镜头般在推拉。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去南方了。他俊秀的眉头深锁起来,原本温润的面孔这时也带了阴郁。他想抓住程子矜问一问。为什么?不是说好一起的吗?
电梯已然下到停车场,杨木开口打断他的回忆。“青城,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我回来,我要重新开始追求子矜了。”
原来,他方才饮茶时说的话是对他宣战。
“我,不会放手。”顾青城终于恶狠狠的回了他,可在他一向清润的面上看来,却是少了那么一分气势。
杨木开着他三年前的兰博基尼载了程子矜一路呼啸着就到了聚会的高级pub门前。
程子矜下车打电话问顾青城到了没,在哪间包厢里。她听得电话里嘈杂的吵闹声渐渐远去,想到顾青城在那边避过人群绕到走廊的身影。嘴角不由得上扬成一个令杨木倾心的弧度。
“青城你当心点呀,我们就到了。”她低声说着,珍宝一样嘱咐着。
杨木心里不是滋味,到底离开的三年使程子衿和顾青城更近了。
就在杨木蹙着眉头把车钥匙随手抛给服务生泊车时,一辆银色宾利从入口处直冲而来,眼看就要和兰博基尼来个亲密接触时却生生停了下来,看那距离,一公分都不到。
杨木挑眉望向那辆宾利,好整以暇的抱臂立在那。程子矜同样看向那辆线条明快的宾利,笑着摇头。
从宾利上下来一个同样身穿银色套装的少年,大冬天的,他却只薄薄穿了几件衣服。少年抬手扫过额前刘海,露出来的眉眼同他的车一样明利亮眼。
“哥……”少年极兴奋的喊杨木,眉角都是飞扬。
杨木愣了下,转而也笑了起来。“原来是林夏天你这小子。”他说着就去揉林夏天的头发,直到把他精心整理好的发型弄到七零八碎才罢休。
“哇,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夏天的尖叫声极为夸张,躲来躲去也躲不开比他高一个头的杨木的魔爪。
“子矜姐,也不看好你家木头,我这偏偏少年,祖国花朵,不能被这么摧残呀!”
程子矜笑看他们打闹,也不说话。果然在林夏天一声你家木头之后,杨木结束了对他的戏弄。
“撞坏我的车,就把你拖去卖了。”杨木一手搭在林夏天肩上往pub内走去,嘴上威吓他。
“卖了我抵不了几个钱,明儿个弟弟就让人送辆最新款的过去给你,这都三年前的款了,哥你也能开上路来。”
杨木哈哈一笑,呸他。“林夏天,你真是个败家子。”
“别呀!哥哥回来我是真高兴。”林夏天仰首作无奈状感叹。“我爹是个只会赚钱不会花的主,我这不是替他享受人生嘛!”
杨木和程子矜瞧他那贱样,对看一眼,忍不住的想揍他。
“小心你爸揍你。”程子矜打趣道。
林夏天歪着头想了想,极其惋惜的回程子衿。“就是神也不会让我爹生半分气,子矜姐,这些年你可没瞧清白。”中学时候,他胡乱捣鼓化学实验品,把一整栋实验楼烧了也没见他爸皱一下眉。
“林老爷子会让你掉两层皮。”杨木不咸不淡来一句,就把林夏天逼得闭上了嘴。
林夏天的思绪从实验楼事件拉回来,想到被他爷爷胖揍的惨样。瞬间他便觉得这pub内暖气开得不足,怎么冷叟叟的风直往他身体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