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了按儿子的肩膀,他们一起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他与她再次擦肩而过,他还是没有看见低着头的她。
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多少回了?贺崇愚仔细地想了想,她记得是七次,但那是在佳苑的时候,现在他们同班了,次数可能越来越多。如果不记下来的话,也许真的有一天她会想不起来是多少次。
记下来?她拿起一个本子,划了一个一,可是又觉得这样不够正式,至少太潦草。于是她又写上,九月三号一次。然而这样她也不满意,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回忆起当时在那么多学生都小心翼翼走过去的那条音暗的走廊上,他肆无忌惮的脚步声,投掷石头声,还有安静恬淡的笑声都在那一刻就把她给牢牢地吸引住了。如果这些就任它那样随时间默默地流走,未免太可惜了。
她皱着眉,坐直了身体,试着写了几个字——
九月三号,流金楼非常昏暗的走廊上,我看见苏依。他在玩捡石头的游戏,外面的阳光很好,我能看清楚他,他却看不清楚我……他笑得那样灿烂,连我都忍不住想跟着笑。说起来昨天老师的介绍真的很过分,我看着他那样冷漠地走下来,以为他再也不会笑了。
可是他依然在笑,真好……
就那么自然的,贺崇愚开始记日记了,她发现自己和文字,和她的苏依,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开始,也没有想过停止或结束。
然后一切就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大概是十四岁的时候,也就是进入这所学校的第二年,她记忆中那个穿白衬衫、黑西裤的卫嘉南,就消失了。他穿牛仔服的样子在学校里虽然突兀,可是她觉得挺好看的,在清一色的黑白两色中间,那一抹牛仔蓝令人心旷神怡。细瘦的裤管包着他并未发育完全的长腿,布料贴着大腿,仿佛就是第二层皮肤。底下的肌肉蕴涵着似乎能爆发的力量。果然,他的个子噌噌噌地往上窜,比很多同龄的男孩要高出整整一个头,那些昔日以捉弄他为乐的男生,不得不有所顾忌,这次的顾忌终于是因为他本人,而不是他的母亲了。
女孩们开始有意无意地谈论起周围的男生来,卫嘉南这个名字高频率地出现,因为他在恋爱方面臭名昭著,表面上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女生们却又忍不住拿他的事迹作为彼此交流的平台,只要一提这个人,马上就会有三四个女生热烈地讨论起来,慢慢还会扩充,直达到七八个围成圈的壮观景象。
每每经过她们,或者无意中听到她们的谈话的贺崇愚看得出来,她们要么是用厌恶覆盖对他的爱恋,要么是用茫然掩饰对他的好奇。
这时有一个女孩莫凌,她表现得非常突出,莫凌绝不吝惜表达对卫嘉南的好感,她将他奉为上宾,并且鄙视一切与他为敌的毛头小子。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贺崇愚觉得卫嘉南不会笨到看不出来。
莫凌正式表示对卫嘉南的好感并采取行动是在初二的时候,应该说是下半个学期刚开始不久。她在西饼屋订做了一盒糕点,上面写着“i love嘉南”的字样,连同一封情书夹在丝带上面,走到他们班门口,想把这个交给他。她先是委托门口进出的同学叫卫嘉南出来,但是第一个男生爱理不理的样子,走掉了。她以为这人耳朵有毛病,于是委托另一个女生,那女生戴着眼镜,非常学生会的样子,看了莫凌好几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匆匆指了下她要找的人的储物箱就走开了,走出去了还边推眼镜边回头看她,好像诧异卫嘉南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朋友呢。
莫凌走进教室,发现卫嘉南并不在,于是她改变主意,装作没看见那些学生们齐刷刷投来的眼光,直接朝那女生指给她的位置走去,打算把情书从缝里塞进箱子,然后把蛋糕放到他的抽屉里面就离开。
一个家伙关上自己的储物箱,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两眼,她越过他,站在卫嘉南的箱子前,刚举起手就觉得,这个箱子没有上锁——应该说,它有锁可是没能锁上,锁被撬开了的样子。她疑惑地拉开柜门,一堆垃圾兜头掉了她一身。一瓶没有喝完的果汁,把她的衣服全毁了。
莫凌几乎是狼狈地跑掉,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贺崇愚题目做到一半,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当她抬头看见莫凌捂着脸跑出去,又一身的狼藉的样子时,她明白了过来,匆匆抽出一条毛巾藏在裙子褶皱里追了出去,装出一副有事情的样子,离开了哄堂大笑的教室。
她知道莫凌一定是去了有水龙头的厕所,果然她在那里,委屈地洗着头发和衣服。贺崇愚悄悄走过去,在她拧上水龙头的时候把毛巾递过去。莫凌怔了一怔,看向毛巾的主人,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贺崇愚心想自己是羡慕她的,她有勇气承认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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