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易,当年的大商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宁江山也比不过一杯清酒得我心意,陛下,我洛宁渊就用这江山和你做笔交易吧。”宁渊站起身朝船下走去,慢行几步缓缓回过头道:“我绝不介入天下之争,储位争夺,但洛府的一切事由,我说了算。”
面前的女子挑高了眉眼,头微微昂着,声音清冷无比,她淡漠的朝封辛和封显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回转到宣和帝身上:“至于皇室中人……日后见我退避三舍。”
若不是宣和帝心心念念着她的婚事,她才不会趟这趟浑水,提出这么个要求来。
满座俱惊,席上坐着的人看着洛宁渊转头便走,愣愣的说不出话来。皇室中人,不止是他们这些亲王,甚至还包括……当今天子。
只是一个玩笑般的赌注罢了,洛宁渊居然敢提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
“朕答应,只要你不介入天下之争,自此皇家人,皆退避三舍。”冷硬的声音在案首上传来,深沉威严,仿若约誓般笃定郑重。
走到回梯处的女子没有转身,只是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算是回应。
喧嚣退去,船板上静的落针可闻,几位王爷乖乖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动都没动。
“今日之事,若是谁传了出去,就算你们是朕的亲子,也是死罪。”
“儿臣遵旨。”
宣和帝冷冷的朝席下逡巡了片刻,看着一起跪下的儿子拂了拂衣袖,淡淡道:“起来吧。”
他走到了船舷边,朝下望去。
漆黑的马车静静的等候在安静的涞河边上,白衣青年握着马缰,站得笔直,背在肩上的铁剑反射出冷冷的寒光。一旁蹲在地上的洛家丫头和百里家的小子扭打得正欢,青衫少帅缓缓的朝这边迎来,眼底满是释怀和惊喜。
最后,他的眼神落在了那道明黄的背影上,步履不快不慢,就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能让她动颜一般。
如此这般之人,大宁五百年的历史里,唯有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留毛,留毛啊
48无题
大宁立国之前,天佑大陆群雄并起,鲜于一族盘踞祁东,为天佑东部霸主,与中原封家对峙时久,堪为死敌。
天佑798年,太祖于南苍山伏击鲜于大军,双方损伤惨重,虽擒获鲜于族幼子鲜于北,但太祖重伤而归以致封家战前失帅,士气大跌。
正当天下群雄以为封家大势已去之时,隐迹封家的隐山之主墨宁渊临时挂帅,斩鲜于北于闵阳城下,震慑鲜于家族和蠢蠢欲动的诸侯。不过十日,易守难攻的闵阳城破于墨宁渊之手。
三千鲜于族人全部埋骨灵山,传了几百年的祁东第一世家烟消云散,自此一战,东部无一家敢与其争锋,大宁正式踏上立国之路。
天佑799年,正值大宁开国之际,百废待兴。传闻西北沙盗却频频肆虐边城百姓,更仗着沙漠波谲的气候为依托肆无忌惮。大宁边城守将一筹莫展,只得上奏天听,却正好被闲极无聊的墨宁渊和百里瑞鸿看见,墨皇后一时兴起和弟子百里以隐山密酒‘微醉’打赌,一月为限。
一月后,大宁未出一兵一卒,沙盗却从此绝迹。只是曾有人恍惚瞧见一黑衣女子背负长枪入过大漠,模样举止像极了传说中的隐山之主。当然,这个是否属实无人得知,只不过百里家主却在开国之际被太祖莫名呵斥,甚至被困于其府数日,直到外出的墨皇后归来后向太祖求情才得以出府。
天佑800年,大宁立国之时,墨宁渊入东海寻宝,自此未归,行踪成迷,但数百年间却无一家史言敢以‘殇’来记载元后墨宁渊。
大抵这般的历史人物都会留下广为人知的传奇事迹,但符合实际的其实一向很少,百姓喜欢将这些英雄画上传奇色彩,以传承一些睛神来证明自己的国土乃为上天庇佑。
传于青史的墨氏宁渊端庄雍容,堪为一国之后,享世代尊崇。可只有经历过天下之争的大宁开国重臣才知道,墨宁渊能在大宁拥有不亚于太祖封凌寒的地位并不仅仅只因为她是隐山之主或是她被封为元后,更源于她本身所带来的震慑和手腕。
尽管大多传奇为虚言,可是封禄知道,所有记入秘史的关于墨宁渊的事迹没有半点虚假,这一点在他登上皇位时便比谁都清楚。
就像极少有人知道当初斩尽鲜于一族三千族人的绝杀令,是当时挂帅的墨宁渊力排重议亲自颁下的。一夕间血染闵阳,幼子妇孺无一幸免,哀嚎遍野的惨状就连征战沙场的将军都为之侧目。
入阁拜相,手握三军,出入沙场,仗剑江湖,全凭那人一时喜好。
肆虐边城的数千沙盗,半月覆灭,也只是源于墨宁渊一时的心血来朝罢了。
公理,道义,在那个时代,只有得到墨宁渊选择的人才会拥有,或者说,只有得到了隐山选择的人才有资格拥有。
封凌寒,如此大幸,但亦是大不幸。
从藏书阁搬出来的秘史摊开在页隐隐发黄,述说的文字就像封尘的过往一般沉重。凝滞的气息缓缓蔓延,御书房里盘旋的熏香曲曲折折的在房nei旋转。房里灯火通明,封禄端坐在御椅上,看着这几日快被自己翻乱的秘史,撑着额头神情有些恍惚。
就算这一切他都能接受,甚至连神鬼之说都能说服自己。可是,大宁王朝这么多代皇帝,为什么偏偏是他等到了如此荒谬的……
安四小心的领着百里正朝御书房的方向行来,他朝后瞥了两眼,压低了声音小声的劝道:“百里大人,陛下这几日睛神有些不济,您还是顺着圣意些吧。”
百里正挑挑眉,摇了摇头并不做声,只是沉默的跟在安四身后,但轻佻的步子却明显正经了不少。
安四舒了口气,眼见着已经到了御房的方向谦了一礼,退了下去。
封禄听到门口的声响,抬上眼便看到靠在门角一脸困倦模样的百里正,没有往常的呵斥,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道:“来了。”
百里正下拉着的眉眼微微一动,这样的宣和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当初还是他弑兄夺位时才摆出过这么一副神色,当即也不再装模作样,径直走到下面的座椅上坐下道:“陛下,明日就是公主大婚,北汗三皇子定会在朝堂上见礼,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御书房里半响没有声音,百里正朝岿然不动的宣和帝又瞧了瞧,端着桌上早就奉好的浓茶,翘着腿嗑起了家常:“转眼间孩子们都大了,等公主办完了婚事,我家的小子也就近了,听说您刚给宣王定了两门亲,不如陛下和臣定个好时辰,说不定还可以好事成双……”
“怎么?百里询的婚事你现在还有决定权吗?”
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百里正的即兴演说,十足的嘲讽意味。他叹了口气,朝上望了一眼苦笑道:“恐怕还真是没有了。”
神情冷淡的帝王僵硬的坐在上首,垂着眼声音有些疲惫,他指着桌上的东西缓缓道:“百里,这些东西朕这几日一直在看,想必你应该还记得?”
百里正看着桌上发黄的书页,把翘着的腿放下,神情有些缅怀:“当然记得,臣幼时跟着两位殿下偷偷进过重兵把守的藏书阁,臣还曾经说过这些史册妖言惑众,夸大其词。世间哪有什么隐山,哪有什么墨……宁渊!”
他声音微涩,宣和帝听着有些堵得慌,忙转移了话题。
“那现在你觉得如何?还这么认为吗?”
“从臣继承百里家的那一天开始,就不这么认为了。”百里正灼灼的看着宣和帝:“陛下如今不是也知道了吗?只是臣很好奇,陛下是怎么确认的?臣当初猜了很久,也是在隐山中人入京后才堪堪相信,陛下呢?难道真的只是见一面就足矣?”
宣和帝看着眯着眼的百里正,暗骂了一声老狐狸,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数月前,北汗探子闯进了渊阁,是她拦下的。”
“陛下,您确定……?”
“庄哲那日虽然未见其人,但听到了她的声音,和洛…不…墨……”宣和帝踌躇了一下,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最后哼了声道:“和她的一模一样。”
“就凭声音?”百里正拖长了腔调,不可思议的站起了身,他还以为宣和帝等了这么几日应该是有点凭借了才会宣他入宫,结果——只是因为声音相似!
“你以为呢?你觉得谁还会懂隐山的阵法?谁会以渊阁的主人自居?谁会把皇家赐下的东西全摆到当朝首辅的宗祠里去?谁敢在朕面前穿着明黄的朝服?谁会和当年的开国元后长得一模一样?最重要的是谁又会在朕面前……坐得这么心安理得,还让整个皇室对她退避三舍!”宣和帝伸长了脖子朝百里正吼去,脸色涨得通红,似是要把这几日所有的不可思议全都发泄出来一般。
饶是他当了皇帝几十年又如何,没有哪个皇帝会遇到这么憋屈的事。明明是一个早就死了五百年的人,现在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面前,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的确,这世上确实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为何洛宁渊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她是洛家遗孤,也不是她可以做下这些大逆不道的事的借口。
可是,如果她是墨宁渊,上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甚至说起来,她对于现在的朝廷还过于迁就了。
当然,作为大宁的天子,宣和帝绝对有憋屈和愤怒的理由。
百里正慢悠悠的坐下,轻飘飘的来了一句:“看陛下这么吼着,中气不是十足吗?干什么在臣面前病怏怏的?”
宣和帝气急,把桌上的史册扔了下去,拉长了脸道:“你自己看看,整个大宁的孤本、史籍里从没有一个地方提到墨宁渊亡于何时何地,甚至就连‘薨逝’二字太祖也严令禁止,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寄情而已,如今才明白太祖是真的知道墨宁渊没有亡故,可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是不是再过几日有个和太祖长得相似的人出来,我还得供到宗庙里头去!”
封禄显是有些混乱,连许久没有用过的‘我’也给冒了出来。
但百里正听到最后几句话却是眉毛一挑,暗自压下了心底的惊异,道:“陛下不是等了几十年了,现在好不容易隐山的人出来了,您何必计较这么多?”
“朕想要的是现在的隐山之主,不是500年前的大宁开国元后,幸好她让皇室中人对她退避三舍,否则朕日后见到她是不是还得三跪九叩称呼一声‘老祖宗’才对?”
百里正想到宣和帝嘴里的画面,打了个寒颤哈哈一笑,连着摆了好几下手:“陛下,您可别开玩笑,我看……她未必会卷入天佑之争,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到如今都不曾踏上云州的地界了。”
宣和帝听到百里正的话,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你这回还真是猜对了,她确实不想卷入天下之争,甚至还告诫朕不要把她扯进来,否则……”
百里正有些错愕,看着宣和帝紧缩的眉头,呐呐的问道:“陛下,难道墨皇后还威胁了您不成?”不会吧,封禄如今好歹也是大宁的君王。
“没有。”封禄摇了摇头,抬起手拂了拂桌上的书籍,指着道:“如果你还记得这些书籍的话,自然也就没有忘记当初墨宁渊做下的事,如果惹恼了她,必会为大宁带来灭顶之灾,若是她真的将太祖的情分记在心底,也不会对皇室如此不留脸面了。况且她如今对叶家的小子青睐有加,若是她帮助叶韩,朕又要如何?”
百里正摇了摇头,犹疑了一下道:“陛下,隐山中人明显是为了墨皇后而来,他们的事我们就不要掺合了,也掺合不起。”
若是宣和帝强行将墨宁渊卷入天佑之争,到时候,整个大宁都难存其一,更何况,如今的隐山隐隐有插手北汗的迹象,局势更是混乱。
宣和帝眯着眼朝百里正看了一眼,摆摆手:“这个朕自有主张,你就不用管了,等明日瑜阳大婚后,朕会把立太子的事正式在朝堂上提出,百里家一向不卷入夺嫡之争,朕希望这次也是如此。”
在隐山中人出现在京城的时候立太子?这么敏感的时期,恐怕京城真的会风起云涌了。百里正暗想,摸了摸胡子点点头,向宣和帝行了个礼朝门口走去。
“百里正,你来告诉朕,为什么五百年前的太祖和百里世家第一任家主会给后辈留下这种遗旨和交代?”
宣和帝站起身,慢慢走到了窗户边上,外面的月色隐隐绰绰,明黄|色的龙袍沉蕴下来,刚劲凛冽。
宣和帝苦笑了一声,既像是询问又向是自言自语:“难道他们真的能预见墨宁渊还会出现在天佑大陆?隐山,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百里正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宣和帝的询问,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
若是他知道,这些年来也不会如过往五百年的百里家每一任家主一样,困于大宁京城一生了。
说起来,墨宁渊,她已经来得有些迟了,太过……迟了。
第二日,瑜阳公主大婚。
公主在金銮殿拜别宣和帝和皇后后,在大宁侍卫的护送下,一起和北汗迎亲使团离开了京城。
两国联姻,誓约之牢更甚从前,宣和帝为此大赦天下,大宁举国欢庆。
与此同时。
莫西站在湖岸边,看着湖中心坐着的两人,神情微微有些不安。
青衣男子安静的握住鱼竿,神情淡漠,他转过头,看着坐在对面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慢慢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闪走。。
49风起
墨玄玉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朝湖里扔去,平静的湖面被敲碎,荡起一圈涟漪。她瞧着专心垂钓的男子皱起的眉角,拖着下颚扬起了嘴角:“司宣阳,既然你出了隐山,我怎么会不来见你。但是你不是说过永远也不下山的?现在为什么会来大宁?”若不是他出现在涞河上,她还真的不知他居然会来到大宁。
墨玄玉的声音挑衅而高傲,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愤懑和委屈。
当初她下山之际苦苦哀求,换来的也只不过是隐山隐在天佑的一点点势力而已,这三年来他对她不闻不问,如今终于下了山,却是为了另一个人,这口气怎么想她都觉得咽不下去。
棱角分明的青年没有搭理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湖面,隔了半响才遗憾的轻叹一声:“可惜了,湖里的鱼儿都被惊散了,玄玉,你这急躁的性子若是改不掉,天佑的掌控权还是不要肖想了。”
墨玄玉看着司宣阳淡漠的神情,脸沉了下去:“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想必你也知道,北汗的权柄早已握在我手,假以时日,天佑必为我囊中物。”
听到这话,司宣阳只是摇了摇头,他拾起手中的鱼竿,抓起小桌上的棋子摆弄起来。
“你说的是你用北汗三皇子当靶子,暗自扶植六皇子元离登位吗?”
墨玄玉挑了挑眉,眉宇一肃:“不错,我也不瞒你。元硕刚愎自大,不足以为王,但元离不一样,他能忍,够狠,只要我给他机会。假以时日,他一定能为北汗改写历史,称霸天佑。而我,到时候自然是天佑的无冕之王。”
司宣阳听到这话倒是一愣,颇有些玩味的挑了挑眉:“你在暗谷中抽到的不过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罢了,如今看你在北汗的所为,倒有问鼎天佑的架势,为什么?”
“墨宁渊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她不过只是罢了,何必值得你每日念叨。作为隐山的主人,你不觉得她太过无用了吗?明明能够统一天佑,成就旷古烁今的伟业,可她居然拱手让人,最后还为了寻找玄铁失踪在东海之滨,简直可笑!”
墨玄玉慢悠悠的说出这番话,神情里满是不屑。她初进隐山时,除了修习阵法外,从司宣阳嘴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墨宁渊的事迹。少时她还觉得墨宁渊是个巾帼英雄,可随着年岁见长,却越来越不能理解墨宁渊的选择,既是拥有颠覆天下的能力,为何还只是蜷缩在隐山之中当个闲散山人?隐山定下的规矩又有何不能打破的?抽中的试题为辅佐,她居然真的放弃了这大好山河!
既然出了隐山,就要证明给司宣阳看看,她墨玄玉绝对比当年的墨宁渊强!墨宁渊不能打造的天佑盛世,她绝对可以做到。
‘咻’的一声急响,黑色的棋子自墨玄玉眼角边划过,墨玄玉避之不急,摸了摸眼角处,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转过头怒喝:“司宣阳,你居然对我动武,难道你还敢杀我不成?别忘了,我姓墨!”
司宣阳抬起头,神情极淡的扫了墨玄玉一眼,他看着手里握着几粒棋子,冷冷道:“如果你不是姓墨,你以为刚才的棋子只是划过你的眉角吗?墨氏一族的功过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别忘了你的身份,你已经不是隐山的继任者了。”
“为什么?”墨玄玉抚着眉角,面带愤怒,神情里隐隐含着几许悲愤和失落:“自我进隐山开始,每一日都潜心修习阵法,从不曾让你失望。你不是说过,我是五百年来隐山最厉害的修习者吗?即是如此,三年前你为何要褫夺我的继任者身份?”
“这个你不用知晓,作为隐山的司执者,我既然有挑选继任者的义务,自然也有褫夺的权利。但我没有资格罢掉你的姓氏,这也是你到现在还能姓墨的原因。如果你不姓墨,三年前你企图强行下山的时候就没命了。还有,你以为北汗的玄禾真的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吗?你真正属意元离的事他岂会不知,元硕是他的关门弟子,若是元硕出了事,以他在北汗的根基,到时候你恐怕会焦头烂额。”司宣阳淡淡的瞥了墨玄玉一眼,不慌不忙的卷起了衣袖。
“哼,区区一个玄禾,有什么可惧的!我选择的人,一定会是天佑的霸主。”
“你以为玄禾现在听你的只是因为……你吗?”
“你什么意思?”墨玄玉听到司宣阳话里有话,眯着的眼沉了下去。
“如果不是你来自隐山,让玄禾误认为你选择的人就是整个隐山的选择,你以为只用三年的时间就可以拿下整个北汗吗?”
“你……”墨玄玉死死的盯着对面神情冷淡的青衣男子,握在船板上的手慢慢执紧,细长的指节苍白起来。
他还是一样,对她所有的努力不屑一顾,即是如此,当初何必要让她姓墨?
“与其说是你掌控了北汗,还不如说是玄禾在用北汗的权柄对隐山投诚,他想借助隐山之力来称霸天佑,简直是个笑话。你妄自将隐山阵法修习术外传,已违了隐山的铁律……”
“那又如何?”被司宣阳的话气得脸色苍白的墨玄玉截断了他的话,有些嘲讽的开口:“别忘了,只要隐山新的继任者不出现,就没有人可以定我的罪,就算是那些快埋进棺材里的长老也不例外!你启动了隐山的护山阵法,若是没有人回山修补,半年后,隐山的面目整个天佑大陆都会知道,到时候,可是你自取灭亡。不过……若是你求我,我一定不计前嫌,看在你曾经悉心教导我的份上帮一帮你。否则,我敢担保,半年后隐山一定会从天佑消失。”
半年时间,若是筹划得当,整个天佑都会成为她的囊中物。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以这么一副淡然的样子对着她。
“至于新的继任者,应该是洛家的小姐洛宁渊吧。她识得隐山的东西,想必祖上和隐山有些渊源,更何况她和当年的墨宁渊取了个一模一样的名字,想来性子也猖狂的很。不过如果这就是你选择她的原因,你绝对会后悔。不懂隐山阵法的人,根本没有继承的资格。”
“墨玄玉,现在隐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以后会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草心。到底师徒一场,我提醒你,不要靠近洛宁渊,也不要试图去惹怒她,否则,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他一生还真是没做过什么错事,除了十二岁那年妄自决定将墨玄玉带回山。
“哼,师徒?如果你真的记得当初十年陪伴的情分,又怎会将我继承隐山的权利剥夺,司宣阳,不用你在这妄作好人!”
司宣阳对墨玄玉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站起身看向了湖岸边。
小船极快的朝岸边划去,青色的身影立在船头,一如往昔的刚硬冷漠。
墨玄玉看着这情景,握住船舷的手更是紧了几分。以气御行,他的功力比三年前更可怕了。
只是,就这样结束吗?三年来第一次见他,居然连一句和气的话也说不了吗?司宣阳,你为什么不能回头好好的看看我,我到底是哪里比不过洛宁渊?
船很快到达了岸边,司宣阳走下船,莫西把手上的酒壶递上前去,朝后面的墨玄玉担心的瞥了一眼,但又在司宣阳的注视下极快的缩了回来。
看她这幅模样,司宣阳定定神,停了下来。
哎,算了,莫西自小便只有这么一个玩伴,就当是做件善事也好。更何况,当初本就是他把墨玄玉带入隐山,如今,也算是最后给她提个醒了。
“玄玉,你知道为何在隐山的书阁里找不到五百年来任何一位隐山之主的藏书典籍吗?”
隐山承袭千古,每一代主人都有旷世之才,留下的书籍心得更是隐山最大的财富。墨玄玉当然疑惑过,她听着司宣阳缓和了不少的语气,睛神一震,急忙站起了身回道:“为什么?”
“因为……”站在湖岸边的男子微微回过头,眼底闪过几许意味不明的坚持和笃定:“自墨宁渊之后,隐山再也——无主。”
墨玄玉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墨宁渊之后……难道五百年来就没有一个人配做隐山的主人吗?那当初,墨宁渊难道没有留下继承的人吗?
看着司宣阳眼底隐隐闪过的光芒,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墨玄玉想说的话全堵在了陡然升起的委屈和愤怒里。
又是这样!她进隐山十年,无论什么时候他心里永远只会记挂着早就死了五百年的墨宁渊。就算她再厉害,如今也只是一副枯骨罢了。隐山书阁里最辉煌的一笔,必须由她来书写。
既然把她从绝境里救了出来,既然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为什么又要亲手毁掉她拥有的一切?为什么宁可选择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洛宁渊,也要无视她十年的努力?
司宣阳,我一定要得到天佑,毁了隐山!让你后悔曾经如此轻剑于我!
莫西回转头瞥到墨玄玉神情里的愤怒和音狠,轻轻叹了口气。
在北汗迎亲使者离开大宁的第二日,宣和帝正式将册封太子之事在朝堂上提出,允许朝中大臣举荐太子人选,并宣布三月后会正式册封大宁太子。
此言一出金銮殿,便惹得京城人心浮动。宣和帝素来执政强硬,再加上二十年前他的帝位是从前太子手里夺过的,是以一直以来便极不喜人提起册封太子一事。朝中大臣、皇室宗亲俱都以为太子之位必不会在宣和帝有生之年揭晓,却不想北汗求亲使者一走,这皇储之争便被宣和帝亲自摆在了台面上。
如今大宁的成年皇子里,林王、南王资质平庸,根本不敢肖想太子之位。唯一有可能的便是皇长子封辛和皇九子封显。一方得文臣拥戴,一方得武将尽忠,虽说封辛在朝堂上扎根已久,但封显也逐渐站稳了脚跟,再加上瑜阳远嫁北汗,他更是得了不少老臣的赞扬,一时间双方实力倒有些不分伯仲。
太子册封之事立下三月之期,一直保持中立的赵卓和方文宗也暗自开始在皇子中走动,朝堂上党派之争势如水火,而宣和帝对九皇子封显的赐婚更是惹得整个京城猜忌不断。
安国公府和户部尚书的嫡女,居然只是为宣王侧妃,若是洛宁渊为其正妃,这婚自然赐得极是妥当。可如今,并无任何迹象表明洛宁渊会嫁给宣王,这婚约就有些尴尬了。
安国公府在大宁除了皇室宗亲,还真没几家可以比得下去。嫡女只为侧妃,那宣王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若真有登顶的一天,这皇后之位又有何家可以匹配?
正当朝野笃定宣和帝属意宣王时,宣和帝却偏偏将京城禁军守卫交给了平王封辛。这些举动着实有些两相矛盾,一时间让观望的大臣宗亲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尽管大宁京城如此热闹,也还是有两处清净之地的。一处是从不插手储位之争的百里世家,而另一处,便是被宣和帝撤了禁军守卫的洛家了。
花会之后,宣和帝撤了封锁洛府的禁军,一直登门拜访的平王和宣王也不再踏足洛府,既不降罪也不奖赏,在这奇怪的氛围里,洛府便被京城的各大世家选择性的遗忘了。
洛府后院的竹林葱翠碧绿,打磨得光滑的石桌置放在竹林中,清河蹲在石墩上,念着封皓从漠北写过来的信,朝右边的草地上瞧了瞧,眼眯成了一条缝,这么个景况,好像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吧!
宁渊盘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闲手抓起地上的石子放在手里把玩,叶韩坐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底带着浅浅的疑惑。
宁渊皱了皱眉,自从花会之后,这都一个来月了。这家伙每日必上洛府,话倒是不多,只是这么一副温吞吞的样子,倒真是不像他。要是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可这都一个月了,要是再这么下去……
她站起身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斜着眼朝叶韩望去,慢悠悠的道:“说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不管是问她为什么会撤掉洛府的守卫也好,还是问她为什么能在宣和帝面前全身而退也好……她都不准备照实回答。
墨宁渊早就是应该掩埋的过去了,比起追忆前世,她倒是更加享受现在的闲散人生。若是知道她是墨宁渊,恐怕叶韩也只会想着如何利用隐山的势力来夺得大宁吧。毕竟,就算是当初的封凌寒,也未必能将她当作纯粹的挚友来看待。
清河竖着耳朵朝这边凑了凑,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里面满是好奇。
“你……觉得……”叶韩的神情有些苦恼,吞吞吐吐了半响才继续开口:“那日送你到涞河的顾易如何?”
宁渊一愣,眼底头一次泛起了几许诧异,疑惑的瞥了瞥叶韩随便答道:“尚好。”那青年正直儒雅,倒是个难得的忠厚之人。只是,这问题怎么和她想得有些出入,作为南疆的实际掌控者,他该关注的绝对不是这个吧……
“尚好?”叶韩眼底露出警惕的神情,急忙站起了身,又凑近了几分:“那是有多好?”
自花会之后,这个顾易在宁渊嘴里至少出现了三次,这可需要他好好琢磨一下了。以她的性子,要不是放在了心上,倒还真不是个可以记住人名的。
朝叶韩占着灰尘和枯草的衣摆看了一眼,宁渊叹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她弯腰凑到叶韩的脸边,看着青年陡然变得有些呆楞的神情,斜着眼撑着下颚‘啧啧’了两声:“当然不及六月楼前为我献上《凤求凰》的南疆少帅了!”
‘咚’的一声,清河攥着信函跌在地上,愣愣的看着挑着眼的自家小姐和一脸呆滞的南疆少帅,‘哇’的一声大喊,飞快的朝竹林外跑去。
“年俊,你快来,小姐梦魇了!”声音到半截就被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止住,年俊飞快的从竹林笼罩的上空落下,敲着清河的头鄙视的看了她一眼:“清河,安静点,观之不语。”说完提着清河腾空飞起迅速隐去了踪迹。
叶韩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漆黑的眸子一眨一眨的,隔了半响才陡然站直了身朝一旁走去,喃喃自语道:“老头子来京了就是有些麻烦,府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走了两步才发现走错了方向,急忙回转身看着懒洋洋插着双手斜视着他的宁渊,尴尬的‘哈哈’一笑,垂着眼便朝竹林外走去。
宁渊瞧着片刻就不见了的身影,舒了一口气,看来瑞鸿那小子交的方法还真是管用,只要是想避过什么麻烦事,凑这么近逗人绝对行。当初封凌寒那家伙她倒是没试过,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叶韩走出了竹林,脚步慢慢停住,回过头朝深深浅浅的竹林看了一眼,大红的身影在里面尤为打眼。想到刚才那女子微微扬起的唇角,无奈的叹了口气。
连这种法子都使出来了,那日在官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撇撇嘴,垂下了眼角,算了,若是不想让他知道,就不必再提及了。
无论如何,她只要是洛宁渊就好,甚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如此笃定,那人,只要还是洛宁渊……就好。
一个月后,宣王大婚。
婚礼盛大无匹,因着这夺嫡的盛事,王府门槛都有踩破的趋势。再加上赵然和方文宗隐隐表示了对封显的支持,攀附讨好的人更是不少,不过一月,宣王的风头就彻底压过了平王封辛。
宣王大婚第三日,边疆八百里急报入京。
北汗迎亲使团在归国途中遇袭,三皇子元硕遭人追杀亡于北汗的幽冥沼泽,尸骨无存。被抓住的刺客供出乃是大宁宣王指示,北汗王闻之震怒,将大宁公主瑜阳送往边疆战场示众,国师玄禾挂帅,陈兵十万于漠北,势要为爱子讨回公道。
战报传来,震惊大宁上下,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朝臣俱都认为这只是北汗王挑起战争的无稽之言。瑜阳乃宣王胞妹,他何致要刺杀元硕,陷瑜阳于险境?就因为事情太过奇怪,一时间扬言开战迎回公主的话语充斥着整个朝堂。但不论如何,北汗重兵压境下,宣和帝只得暂时将封显禁在王府里。
面对如此好的机会,平王一面打击封显的势力,一面极力鼓动朝中大将请命开战。而掌管漠北的洛家,却一直悄无声息,既无人请愿奔赴漠北,也没有谈合之意,弄得京城百官有些坐立不安。毕竟若是洛家执意不肯出战,大宁上下将无一将是北汗国师玄禾的对手。
就在满京忐忑的时候,战报传来的第三日,关闭了数月之久的洛家终于打开了府门。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闪人,迟了一天,抱歉了,所以分量足点。。
50云涌
方紫菲端着托盘在书房外站立良久,神情恍然,直到身旁的小丫头担忧的拉了拉她的衣角才回过神来。
算了,迟早是要解决的,还不如让他安安心心的无后顾之忧。方紫菲嘴角噙着一丝笑容,定了定神,走进了书房。
赵然正伏在桌上聚睛会神的看着面前摆着的硕大地图,听到门口的声响,瞧见方紫菲手上端着的东西,脸一摆小声的斥道:“都说了这些事不用你亲力亲为,叫伏香送过来就行了,你好生修养便是。”
看着赵然满脸心疼,方紫菲红了红脸,走上前了几步嘟囔道:“我哪有这么娇贵,再说了,听母亲的意思,这几日你的派令就要下来了。你成日的呆在书房里,也不多歇歇,那地方可不是京城这样的繁华地,去了不知得受多少苦。我炖了点雪梨,给你润润喉。”
听见妻子的埋怨,赵然摸着鼻子不做声了,他朝方紫菲突起的小腹看了看,眼底升起几抹不安来,成婚没几月,他就要跑到战场上去,让家里的老母娇妻挂念,着实有些愧疚。
但总归是大宁的男儿,赵家的子弟,家国前程都是他应当做的。
赵然朝跟着的小丫头摆了摆手,小丫头会意退了出去。他接过方紫菲手里的托盘,拉着她坐在一旁的软炕上慢慢道:“紫菲,漠北的战争已成了定局,等洛家的掌帅人选出来后,我也会随大军出征。”
本来这些事不应该跟家中妇人相商,但方紫菲如今怀着身孕,未免她忧极伤神,只得宽慰宽慰。
听见赵然提起洛家,方紫菲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但又瞬间压下,强撑着笑脸道:“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父亲母亲,你只要在那里顺顺当当的就成,要……记着孩子还等你回来取名呢。”
看着妻子强挂着的笑脸,赵然把她的手拢到怀里捏了捏:“你放心,漠北战争一起,陛下肯定是会派监军的,洛家素来行军勇猛,监军只是个虚职,不过走走样子罢了。但若得胜,分到我身上的军功却不少,父亲年事已高,待新帝登位,虽会荣养,可赵家势必不如往日,我得为整个宗族谋划谋划。你在家中安心养胎便是,等我回来好好为咱们的孩子取名。”
方紫菲红着眼眶‘嗯’了一声,靠在赵然怀里轻轻问道:“还有几日呢?我听你这样子倒是还不知道出发的时间?”
“几日?”赵然失笑的摇摇头:“什么时候洛家的那场架打完了,什么时候我就要出发了。”
听着赵然的这声叹息,方紫菲也生出了几许愁闷来。她真是不知道该希望洛家的那场闹剧永远都不要结束的好,还是希望赵然早些争个功劳安全回来的好。
两日前,洛家府门大开,翘首期盼良久的满朝百官倒是好一阵兴奋。毕竟洛家几百年的勇猛忠心之名摆在那里,漠北局势一触即发,想必洛家人请将是板上钉钉的事。虽说洛宁渊一介女流,可洛劲松却早已在二十年前就威震漠北,由他出战,定是无忧,再加上洛清河武艺直达宗师境界,若是为辅,定能胜了这场战争,大挫北汗锐气。
可洛家的府门开了两日,也就安静了两日,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更别说洛家人请见圣颜了。
这次大宁王朝的百官倒是头一次无比齐心,就连宣王和平王所属派系也是一样。宣王是急着救回妹子,平王是希望借由这场战争坐实了宣王刺杀元硕的罪名。
是以当洛府大开着府门安静了两日后,不少大臣急得抓耳挠腮的前往洛府相继拜见,却又接连不断的被里面震天的声响和打斗给吓了出来。
不过半日,托各位老大臣的口,洛府里面的的景况就被传了个十成十。说是洛清河和年俊争相请命挂帅,洛家小姐实在无法便许下了谁先跨出府门谁便入云州的话,结果一场争斗下来,洛府被毁了十之**,打斗倒是一直无人得胜。
流言传来,惹得百官面面相觑,暗自感叹,上战场杀敌这种掉脑袋的事,也只有洛家那群缺心眼的才会抢破头的争着上前了。
可两日过去了,轰炸声倒是不断,却偏偏比不出个结果来。
洛家执帅之人一时争论不下,皇城里的帝王也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百官无法,也只得暗自祈祷洛府里的那两个怪胎早些决出胜负了。
剑气、轰炸声不停地在花园里响起,往日安静威严的洛府近两日被喧嚣声占领得彻底。不少家丁凑在园子外观望,‘啧啧’称赞声此起彼伏。
洛凡翘着两撇花白的胡子朝硝烟四起的园子里看了几眼,定了定神抱着一壶酒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软榻上罕见的没有那袭黑色的身影,他想了想,回转身朝后园的湖边慢慢行去,那里隔前边的花园最远,要是想躲清净,最合适不过了。
果然,一进后花园就看到拿着本书眯着眼小憩的宁渊,洛凡定定的沉吟了片刻,抖擞起睛神走了进去。
宁渊听到声响,睁开了眼朝这边往来,眼底闪过几许笑意,又一个曲线救国的来了。
“小姐,禹山的酒又送来了一批,这次可以坚持到入冬了,下一次让他们年轻人去干这些跑腿的事吧,我一个老人家,跑不动了。”
宁渊弯着眼一笑,接过洛凡手里的酒壶,看着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