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去,神情微微一怔。
一匹白马慢慢从队伍尾端行了过来,坐在上面女子一身纯白长袍,浅浅挽着个双髻,墨黑碎簪弯在黑发上,远远望去浅淡而明媚。她对着叶韩说了几句话,眼神纯澈,但却静美大方,给人一种高远出尘之感。
只是,却不知为何在宁渊看来有些怪异感觉。
像是有感应般,本来应付那白衣女子青年眉色轻皱朝这边看来,眼神陡然焕发出炫目神采,宁渊看着已被撞见,轻轻点了一下便垂下了头。
“走吧。”宁渊轻声吩咐了一句,年俊正准备掉转车头,和北汗迎亲使者在一条街道上相遇,还是躲开好,免得途惹事端,他抬起手却在看到对面骑在马上青年手上动作时停了下来。
宁渊闭着眼隔了半响也没感觉到马车在行走,她抬起头,睁开眼便看到清河一脸呆滞望向窗外,她挑了挑眉重新朝外看去,合着书卷手一顿,唇角缓缓勾了起来。
安静街道上,一身戎装青年独立队前,单手挥向右侧,领军统领向右一闪,整个仪仗队瞬间被分成了两半,尽管他们其中不乏北汗军士,但却因在进城前被告知暂时听从大宁统领指挥也只得循着大宁将士退了开来。等坐在马上元硕察觉到不对准备号令时却是有些迟了,他转头朝叶韩望去,却看到马上青年根本无暇顾及于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宁渊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年俊,过去。”
年俊扬了扬手里缰绳,声音轻快答道:“是,小姐。”骏马陡然长嘶声音都压不住他嘴里轻笑,清河放下了帏布,摸了摸下巴朝宁渊看去,见宁渊仍是一副淡淡神情,便眯着眼睛不再做声。
漆黑骏马神气从长长官道上慢慢走过,金灿灿黄金马车夺目晃眼。有些猜到详情百姓已经开始凑成堆小声议论起来,眼底全是愉悦高兴之色。
元硕静静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盯着叶韩危险眯起了双眼:“叶将军,里面人到底是谁?你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本王躬身让路!想必大宁皇帝陛下也很有兴趣知道。”
他刚才瞥到里面隐隐像是坐着一个女子,就算是大宁公主,也当不起他北汗皇子让开这条路。叶韩若是敢欺瞒他……
叶韩朝走远马车看了一眼,隔了半响才转过头勾起嘴角笑眯眯说道:“齐王爷,马车里人姓……洛。”
36现迹
宣和帝在迎亲使团进京当日准备了盛大宴会,并于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一个月后瑜阳和亲北汗。日子一定,朝堂上大臣都松了一口气,自从瑜阳公主和亲北汗圣旨颁下后,宣王近半个月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再加上本就音鹫低沉平王,大宁近日朝堂就如冬九腊月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宣王因胞妹即将和亲北汗脸色不愈倒是可以理解,而平王周身气压低沉缘由就更是颇为让人玩味了。自从数月前围场一战后,洛家名声扶摇直上,甚至比当年满门皆在时毫不逊色,平王数次求见不得其门而入传闻也闹得街知巷闻。
是以为了不触平王霉头,最近朝上大臣大多是能躲就躲,但也有例外,譬如平王妃父亲——安公郑刚则是对平王吹胡子瞪摆到圣驾面前了。
安公一门虽说承爵祖上福荫,但近些年来家中子弟颇为争气,安公郑刚胞弟更是一品封疆大吏,胞妹早就位列四妃之一,颇得圣宠。
这一门在整个公爵世家多靠祖荫过活现状下可是极出挑,当初平王为了娶到安公府嫡长女费了不少心思。再加上郑刚幼时曾是宣和帝伴读,与天家情分就更是不一样,这些年来一直富贵满门,但安公是个聪明人,安公府也一直谨守臣子本分,是以颇得宣和帝倚重。
如此强大外戚本就难求,平王居然还要染指洛家兵权。如今他一日三次朝洛府跑,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要说家门,安公府也不低于洛家,自家闺女沦为京城笑柄,一向性子耿直郑刚看这个皇子女婿那真就是横竖不对眼了。
但君臣有别,这一口气咽不下去,就只能病了,虽说不知道这病到底是真是假,但样子倒是做了个实成。太医是一个接一个被请进公府,成效倒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不,才刚过七日,宣和帝赐下赏赐就如流水一般进入了公府,平王闻讯之后更是连洛府门口都绕着走,平王妃也赶回了公府侍疾。也因为这样,洛府门前车水马龙倒是真淡了下来。
“爹,林太医说您肝火旺盛,脾胃不好,这都什么天气了,您还喝这么烈酒?”平王妃朝坐在炕上老者娇喝了几声,神情有些埋怨。
“哎,我这不是为你出气嘛!现在出又出不去,躺又躺不下,找点乐子还不成啊!”睛神看起来倍儿棒安公捋了捋胡子,满脸不乐意。
“您要不是装病,哪来这么些麻烦事,陛下送来补品都快把库房给堆满了,您这病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再者王爷也是为了大位着想,他是知会过女儿,您这么一来,到让女儿难做人了。”
郑刚看着面色倨傲长女,叹了一口气:“哎,当初我以为他是个敦厚,又是当朝皇长子,你嫁过去就算不能坐拥后位,至少也能夫妻和睦,如今看来我还真是看走眼了,我这还没死呢,他就把念头动到洛家小姐身上去了,真当我们安公府是面揉。”
“爹……”平王妃垂下了头,手心锦帕握得死紧,隔了半响才翘着眉道:“您也甭瞒我了,我想您这次装病是陛下意思吧?”
郑刚一愣,看向自家闺女神情有些惊愕,眼也眯了起来:“这是谁告诉你?平王爷?”
“我猜。”平王妃拂了拂额边头发,慢慢道:“陛下这么做也就是变相告诉了王爷他对您重视,逼得王爷不再或是不敢去洛府,对吧?”
郑刚朝平王妃瞥了一眼,含含糊糊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好好当你平王妃就是了,我这个做爹还能坑你不成。”
“爹,我听母亲说三妹已经到了议亲年纪了,您给她说是什么人家?家世低了可不行。”
郑刚握住酒杯手一顿,望向长女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他慢慢放下杯子道:“你觉得……九王爷怎么样?”
“爹!”平王妃脸色有些惊惶,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她长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拂开膝上裙摆淡淡道:“您自有思量,九弟素有雅名,三妹嫁过去也好,只是不知道是正妃还是……”
“九王爷选妃势在必行,你三妹被陛下选中,为侧妃人选。”郑刚抿了口酒淡淡道。
平王妃有些心惊,虽说在世家当中以赵家为首,可公卿之家安公府一直独具鳌头,安公府嫡女居然只能为侧妃,那正妃人选……
看到女儿面色惊慌,安公叹了口气道:“熙柔,无论怎么样你都是安公府女儿,你放心,将来不管如何,爹定当护你周全。”
平王妃勉强挤出个笑容朝安公行了一礼:“爹,时辰不早了,平王府还需要人打理,我就先回去了。”
郑刚摆了摆手,看着大女儿迅速消失在门口叹了口气,看来她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这件事了。权利纠葛,就连亲生父女也只能各用心思。因着这场婚事,他势必要放弃其中一个。
公府能在大宁历百年而不衰,掌舵人真只有耿直怎么能行,只不过这样假象更利于得帝王信赖罢了。
叶韩骑着马慢慢朝洛府行去,想着昨日元硕脸上青白交加神情,眼愉悦眯了起来,这一回她要怎么谢他才成。
天下皆知,若说是比起大宁王朝,北汗更加痛恨绝对是云州洛家,这此元硕在大街上当着满京城百姓为洛家小姐让路,恐怕一旦传回北汗,他绝对不止是被北汗王训斥这么简单了。
只是,那个跟在元硕身边女子到底是谁?叶韩摸了摸下巴,神情略带不解。那个女子身上居然让他有一种熟悉感觉,但又像怎么都看不清一般,正在想着,身后马蹄声已经近到了身边,叶韩眼一眯,转头朝后看去。
“叶将军,慢走……”
一队禁军迅速来到叶韩身边,叶韩看到领队人,眼中暗光一闪而过,打了个谦慢慢道:“安公公,什么事把您都给劳烦出来了?”
安四笑呵呵行了个礼:“还不是为了少帅您,眼见瑜阳公主就要嫁到北汗,陛下念着叶老将军十几年都没有入京了,这次盛会怎么着也想着和老将军聚聚,陛下给您下了口谕,让您在公主大婚前亲自把老将军给接进京来。”
叶韩面上一顿,握住缰绳手紧了一下又松开:“安公公是说由我亲自去接?”若是真要接父亲进京,只要一旨宣召绝对足矣,何必由他亲跑一趟。
安四笑眯眯接了一句:“岭南离京城可是不近,少帅,要赶在公主大婚前着实不易啊!”他朝叶韩挥马前行方向看了一眼道:“少帅不如将这些个琐事放下,现在就启程如何?”
叶韩朝近在咫尺洛府大门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意味难辨,感情还真是算准了他会来,居然在这里堵着他。
皇城里那位做事素来极重章法,让人抓不到半点痛脚,这次行事倒是有些匆忙了,这么急着把他弄出京,到底想干什么?不过,他倒是乐意看出好戏,也许封禄还真以为那里面只是个不谙世事大家小姐!
他调转马头朝安四挑了挑眉道:“那我回府准备一下,即刻启程去岭南,安公公,多谢告知了。”说完他便挥着马鞭朝叶家在京城别院行去。
安四一愣,本来以为要大费周折,怎么好像和他想不太一样,他看着叶韩已经跑远身影,弹了弹衣摆心里多了几分考量。
年俊走进书房,把房里火炉升起,温润光洁颜色一下子便红艳起来,宁渊像是突然醒了过来一般,坐在地毯上看着外面天色轻咦了一声。
“年俊,清河去哪了?”
“百里公子下午赶去城门那送叶公子,今日来不了了,清河在院子里放鞭炮。”
放鞭炮?宁渊挑了挑眉,把腿盘了起来,淡淡道:“送叶韩?怎么回事?”昨日大街上青年得意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不来她面前显摆?
“说是陛下念着十几年没进京叶老将军,想在公主大婚之前让他来热闹热闹,叶公子下午就启程了。”年俊把身上披风抖了一下放在了外面木檐上,躬身朝宁渊回道。
“你也去了?”宁渊挑挑眉,眼底便带了几许笑意。
年俊点点头,想了想回禀:“小姐,前些时日安公府闹得这么大,现在叶公子又被陛下遣出了京城,我猜陛下应该是想做些什么了。”
“你说说……”头一次看到年俊说了这么多话,宁渊还真是来了些兴致。
“小姐婚事陛下一直放在心底,前些时候因为叶公子胡搅蛮缠和公主亲事让陛下挪不开手,现在陛下连平王都告诫了,我想……他应该已经为小姐选择了赐婚人选。”手握三十万铁血将士,她家小姐能嫁人只有……
“小姐,你有应对之法了?要不我们直接回云州,陛下就算是再想左右您婚事也没辙了。”
看到青年隐隐有些着急模样,宁渊温润眸子里闪过几许笑意,挥了挥手径直问:“他还说了什么?”
年俊意识到宁渊问是谁,摸了摸腰间别着铁剑有些疑惑:“叶公子让我告诉小姐跟着北汗三皇子一起来那个女子有些奇怪,让小姐您查一查。”
宁渊挑了挑眉,想起昨日在大街上看到那个女子,摸了摸下巴没有出声。
“对了,小姐,这是瑜阳公主送来请帖。”年俊拿出了一张烫金请帖摆在宁渊面前,慢慢道:“瑜阳公主一个月后和亲北汗,陛下准了她近月来能便宜行事,这场宴会在半月后举行。”
宁渊朝年俊挑了挑眉,她素来不喜这些事情,年俊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事。
“北汗三皇子和宣王也在受邀之列,长春殿管事太监亲自来洛府,说是瑜阳公主静候小姐。”
宁渊拂了拂垂到腰间黑发,指尖在毛毯上弹了弹,突然笑了起来,茶墨色眸子里甚至有些戏弄。
先是让齐王歇了入洛府心思,再是派人把叶韩调出京,这次甚至连瑜阳宴会也不放过,宣和帝这是铁了心要把她和宣王凑在一起,他到底想干什么?拉郎配?
估计也是顾及着洛家三十万将士和清河强大武力,赐婚圣旨才没有向当初一样直接颁到洛家来。
他凭什么认为她就一定会瞧得上封显,或是为什么他那么肯定封显一定会是最合适皇储人选?
“年俊,给瑜阳回个信,就说我会出席她宴会,对了……这次宴会是在哪里举办?”
“东来楼,听说是为了让北汗三皇子多了解大宁风土人情,所以把宴会设在了那里。”年俊想到请帖里提到地点,神色也有些不解。
宁渊摆了摆手,眼底倒是生出了一些兴致:“你和清河明日到长公主府走一趟,就说半个月后封皓必须要回来了。”
年俊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突然想到刚才被宁渊叉过去话题,挠了挠头道:“小姐,若是陛下颁下圣旨……”
“急什么?叶韩从岭南回来至少要大半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会做什么。”
深夜,一辆黑如沉石马车慢悠悠从城郊驶来,兰临城是离京城最近一个城池,自来城禁一向极严。这辆马车一进入城门边便受到了守城将领陈冲注意,毕竟看那架势也不像是赶着夜路进城商人,倒是颇有些挑衅意味。
他沉吟了一下亲自朝那辆马车迎去。
片刻后,陈冲拿着一方墨盒从马车边上躬身退了下来,手毫无意识朝后挥了一下。城门被缓缓打开,他看着马车缓缓进入城nei,立在原地隔了半响神都回不过来。
城门口小兵凑近他身边轻声喊了一声:“将军,进去到底是什么人啊?”
看到陈冲无动于衷,小兵只好拍了拍陈冲,哪知陈冲陡然一惊,猛地嘶哑着嗓子朝城门上副将喊道:“点……点红焰,给我备……备马。
他神情惊慌,隐隐带了几丝颤抖。
副将一惊,红焰一出动千里,古来不起战事绝对不能轻燃红焰,否则必诛九族,这兰临城焰池都已经熄了两百多年了。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
副将看到陈冲赤红双眼,打了个哆嗦不再迟疑急忙点燃了红焰。能当上一方城池大将,绝对不会简单,陈冲平日里看着和气好说话,但这么几呼几喝间,周身气息都肃然了起来。
是夜,兰临城红焰燃了一宿,等皇城里帝王收到消息时,那辆沉黑马车已经慢慢游荡在了自兰临城进京城官道上。
“莫西,离京城还有多久?”儒雅声音自马车里传来,还带了几分刚睡醒慵懒。
坐在马车上少女朝远方看了一眼,低声朝车里人回道:“先生,还有半个月路程。”
37偶遇
宣和帝迈着四方步走在御花园里,龙纹黑绣锦袍极有规律慢慢朝两边甩着,他神情倨傲,面上挂着些许怒意,听着后面循规蹈矩一步一步跟着小碎步,皱起眉头紧了紧又重新松开。
百里正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完全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丝毫没有被前面走着帝王越来越冷神色所影响。
他跟着走了半天似是也有些乏味,居然转过头对着后面安四挤眉弄眼起来。
安四咽了口口水,头缩了缩勉强对着百里正挤出了一个笑容,还来不及摆手示意便听到前面走着帝王极冷一道哼声,心一咯噔朝百里正递了个讨饶神情便退后了几步。
我百里大人啊,不是谁都有你这种顽强抗压能力!
百里正怏怏回转头,看到站定在湖边怒视着他宣和帝,摆正了神色走上前去低头站好。
他神色睛神,比起满脸愤懑帝者而言完全是个极端。
宣和帝眯着眼看了他半响,突然一脚踹了过去,这脚踹又猛又狠,若是寻常人就是有心也不敢躲,但偏偏面前站这个也不是个正常,他偏过身一吸气就躲过了这一脚。
宣和帝袖子一摆,一双龙目都斜了起来,音森森开口:“这是谁啊!百里大人金贵很嘛!朕三请四请都不进宫,还以为你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怎么,这次又有什么事赶着来麻烦朕了?”
百里正也不恼,摸了摸胡子笑道:“这不是赶着来见陛下,要给拾掇拾掇嘛。进宫时辰就给耽误了。”
宣和帝大怒,出口便喝:“一拾掇就拾掇了三年?”说完后看百里正神色毫不尴尬,甚至还一副理所当然样子,知道磨不过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问道:“说吧,你今日进宫来干什么?三年前你家臭小子逃婚,你给他求了三年时间,这次倒好,直接就把婚事给推了。你百里家就这么不待见朕女儿?”
百里正敛下了眉角,正色道:“婉阳公主端静芳华,是询儿配不上,更何况我已经替他寻了一门亲事了。还请陛下看在两家交情上……”
安四急忙又退了两步,脸色有些扭曲。这个老大人,居然和陛下谈交情……这到底是哪个草莽江湖做法?
百里正这话说得虽是陈恳,倒也有些淡,但一下子却把宣和帝话给堵在了嗓子眼里,宣和帝眼一横,就只差对他吹胡子瞪眼了。
“说吧,你今日来见朕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必也不是为了你家臭小子事专门跑这么一趟。”宣和帝撇了撇嘴,朝安四招招手,安四会意把一旁候着nei侍全都带了出去。
“陛下您日理万机,我也就直说了,洛家小姐婚事还希望陛下能缓一缓。”
百里正话一出,倒是让宣和帝愣了下神,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三年没踏进皇宫一步老家伙居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事倒确不是小事,但根本就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才是。
宣和帝瞅了百里正半响,神色不愈怒道:“百里正,朕给你脸面,你也莫要顺杆子往上爬,婉阳事朕不计较,百里询选了洛清河当媳妇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真当朕是给洛家那个丫头面子?”
看着百里正一脸温吞,宣和帝话锋一转挑起了眼:“原因呢?你要朕不去过问洛宁渊婚事,总得给朕一个因由吧?难不成你家小子娶了洛家丫环,你就连人家小姐婚事也一起包办了?”
百里正朝一脸愠怒帝王摇了摇头,盘着腿直接在湖边草地上坐了下来:“陛下,原因我还真是说不出来,您要是铁了心把洛家小姐许给宣王,臣还真是没辙。”
“朕还没下旨,你就知道了?”宣和帝看他一副耍赖样子,也不忌讳跟着一起坐了下来。
“您动向满京城都看着呢,再说您真决定好了?”百里正端正了神色,慢慢开口。
要是真想让宣王继承皇位,又岂会让他在这种时候站在风尖浪口、成为众矢之?若说是属意平王,洛家小姐又怎么能当宣王妃?
帝王心术就算是不可琢磨,但也太反常了。
帝位之争百里家从来都不掺合,只不过现在隐山入世,北汗、南疆蠢蠢欲动,他就是想躲也没有办法了。
宣和帝但笑不语,缓了缓神色道:“昨日兰临城守将陈冲进京了。”
百里正眼底泛起些许疑惑:“可是前几日兰临城红焰引起……出事了?”
宣和帝点了点头,从衣摆里淘出个小木盒来:“就算你今日不来朕也会传你入宫。”
他把木盒递到百里正手里,脸色有些意味不明:“他们来了。”
百里正听得有些诧异,打开木盒,眼沉了下去。
“这一方墨石是他们故意留下,探子回报他们朝京城方向来了,由日程来看,想必也不远了。”
“陛下有什么打算?”百里正敛低了眉角,暗叹了一口气,难怪会轻轻揭过百里家弃婚一事……
“打算谈不上,到时候若是他们出现,朕希望百里家能置身事外。”
百里正神色一凛,眉色转了几下才道:“谨遵陛下谕旨。”这句话说格外郑重,刚才还其乐融融氛围立时变得沉闷严肃起来。
宣和帝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接话。当初变乱后,不愿意进这皇城并不止皇姐一个,面前坐着人也是一样,这些年来能躲就躲,都快在百里府发霉了,偏生还走不出去……
“陛下。”安四从小径处走了过来,小声回禀道:“喜妃娘娘在园子外候着了。”
要不是看这边气氛有些僵,他还真不敢在这个时候走进来。
宣和帝舒了口气摆了摆手,笑骂道:“让她等着,没看到朕有正事在处理吗?”
百里正摸了摸鼻子起身行了个礼:“陛下,臣还是不打扰您温香暖玉了,臣告退。”
他说完便朝外走去,行了两步回过头看到正要起身宣和帝补了一句:“陛下,您是大宁祚之本,郑太医行药温和,只能治标,林太医虽说进太医院时间短,但是善用猛药,您不妨试试他。”
宣和帝神色一冷猛地抬头朝百里正看去,沉下双眼里漆黑一片。安四闻言也是心里一惊,看向百里正神情里就带了几分不可思议。
竟然敢窥探天子之症,还不知死活给说了出来,百里大人是不是真嫌自己命太长了。
“哈哈……哈哈……百里正,你这个臭脾气还真是改不掉,管比谁都多!”坐着帝王陡然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宽慰。
百里正混不在意宣和帝脸色,拍了拍沾上土衣摆:“您要是有时间不妨见见洛家小姐,会让您意外。”
他说完转身就走,倒真是干脆果断,留下后面两个人若有所思。
隔了半响,安四才听到坐着帝王平静无波声音:“安四,把喜妃宣进来。还有……召林太医进宫。”
安四应了一声,眉宇渐渐松了下来,看来还是百里大人话陛下听得进去……
喜妃站在园子入口处,听到里面大笑声着实一愣,陛下居然也会笑成这样?里面到底是谁?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看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不修边幅老者。那人朝她颔了下首便面色如常走过,别说行礼,甚至连招呼都不算打了一个。
喜妃神情不悦,正准备呵斥却被身后女官给拉住。
她心下一沉,不动声色看着老者走远了才回过头淡淡扫了一眼:“冬梅?”
她身边素衣宫女急忙行了个礼回道:“娘娘,奴婢三年前在上书房伺候时候曾经见过这位大人。”
“哦?那你是知道他是谁喽!到底有多金贵,居然见了本宫也不行礼!”
“奴婢倒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听见安公公曾经唤他‘百里大人’。”
喜妃眼底嘲讽还来不及划过便僵在了脸上。百里?那个传世五百年大宁第一世家?她虽然家世不显,但能爬到这个地位,进退倒是学极好,当即也不在在意那老者无礼,脸上浮起了一丝温婉笑容便朝园子里走去。
京城最出名食楼当然是东来楼,但要说最有特色茶楼那就非书客居莫属了,这是间老字号茶楼,是祖上传下来产业。书客居遍布大宁上下,就连北汗和南疆也开了不少分店。
京城这一家开在了最热闹长云大街上,这里茶是一等一好,但要硬说是一间茶楼倒也有些言不符实,因为这间独特茶楼只设一层,并且没有包厢。据传创建这间茶楼第一任掌柜打便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口号,并规定无论是达官贵人或是平民百姓都只能在同一层楼里品茶,无分高低贵剑。
尽管这规矩有些不合常理,但每日前来人却是络绎不绝,不为其他,只因为书客居每日都会免费提供一份一品灵茶千叶红来招待一位客人。当然,这也不是没有条件,只有在书客居每日出试题上拔得头筹人才有这个特权。
千叶红虽说不是极品,但在市面上也很是罕有,是以不少寒门子弟都喜欢每日到书客居来碰碰运气,更因着每次题目都千奇百怪,所以不少世家子弟也爱到书客居来找找乐子,近些年来书客居名头是越来越响,光顾客人也越来越多。
但毕竟是京城繁华地,真正贵人并不是没有,要真齐坐一堂也有些将就。书客居老板虽然恪守古训,但也并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为了不惹事端,便在书客居东角里置放出两间竹坊来,隔着大堂也只是一帘竹叶,此举一出便让京城里贵人颇为满意。也因为如此,每日书客居只会招呼两位贵客,并且先到先得,这便成了不成文规定。
宁渊懒懒坐在竹坊里,拖着下颚昏昏欲睡,自从叶韩被宣和帝派到岭南后,清河就天天拖着她往外面跑,一日都不曾歇过。比起前几日郊游外行、舟车劳顿,今日只是这样躺在茶馆里还真算是正常了。
她朝外面瞥了一眼,端起桌上清茶抿了一口,年俊陪着清河去逛街顺便到长公主府接封皓,算着时间也还有一会,想到此宁渊便朝外面招了招手。
门口候着小厮似是时刻注意着里面动向,宁渊手还没放下,他已经走了进来。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这小姐生好生俊俏,偏偏又和平日里来那些大家贵女完全不一样,小厮朝宁渊瞅了两眼,脸一红头又低了下去。
“你们这有什么上好茶?”宁渊装模作样问了一句,她倒不是不想点,只不过对于品茶她还真是一窍不通,说是牛嚼牡丹都已经算是好听了。
“咱们茶楼可是京城里独一份,小姐应该是头一次来吧。银针桑雪、墨飘香……本店那是应有尽有,就连上贡瑞血……”
宁渊摆摆手,打断了小厮不正常激动,淡淡来了一句:“全都上一份吧。”
小厮一愣,手打了个哆嗦,诧异开口:“小姐您是说全来一份?”
这可是品茶,不是在酒楼里点菜啊!
宁渊点点头,看向小厮眼神就有点不善了,她声音说也不小,难道还听不清?
小厮心一惊,急忙低下头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心里早没了刚才进来时激动。这位小姐看着性子高雅,怎么行径跟土财主差不多!
这也不怪他,因着书客居平日里接待客人三教九流,像那些只有银子附庸风雅商人一掷千金各种好茶都上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坐到竹坊里还这般行事还真是头一个。要知道每一个进竹坊客人都是掌柜亲自允许,家世差点倒还真进不来。
小厮颤颤巍巍走出去,隔壁竹坊里已经有人笑出了声来,那人声音低沉沧桑,很是有些沉淀感。
“小姐还真是性情中人,老头子囊中羞涩,不如小姐做东,如何?”
宁渊闻声朝隔壁竹坊看去,模模糊糊看不清人影,她拂了拂手心里光洁瓷杯,颇为豪迈摆了摆手:“当然没问题,老丈是不是独自一人,若是如此,不如来和我作个伴?”
正好可以打发清河他们回来前这些时间。
还没听到隔壁竹坊人回答,书客居大门已经马蚤动起来,而堂nei则是一阵诡异安静。
“掌柜,你们书客居好大排场啊,居然敢把我们三皇子拒之门外。”
宁渊闻言眼一眯,抬头朝大门口看去,一身常服元硕在侍卫簇拥下慢慢朝竹坊这边走了过来。
宁渊手里茶杯轻晃,慢慢溢了点水出来,她看也不看站在门口紧张得直冒汗小厮,慢悠悠对着隔壁竹坊道:“老丈意下如何?”
有些钝意轻笑声慢慢传来,宁渊只听到隔壁老人无限哀怨嘟囔了一句:“小姐美意当前,只怕老头子我无福消受喽。”
38对峙
诺大个书客居,整个大堂情况入目可见,元硕既然铁了心想进来,自然是直奔看起来最为别致雅静竹坊,店里小厮不敢拦他们,只得眼看着他们大模大样走了进来。
前面打头阵侍卫撇着嘴傲慢朝四方抬了抬眼,伸手就朝竹帘拉去,却被一双手给拦了下来。
一个身穿儒服、看起来极具市井气息中年人不知何时闪到了竹坊面前,他朝元硕方向行了个礼,面带难色恭声道:“齐王殿下,小人是这书客居掌柜祁征,实非本店不懂礼数……只是小店也有规矩,每日竹坊只招待两位客人。今日客已满,若是您不介意,改日定为殿下您空置着。”
“哼。”元硕身边侍卫朝中年人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喊道:“咱们殿下来这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要赶我们出去,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话就说得有些胡搅蛮缠了,驱赶别皇子——一个小小茶楼掌柜又怎么担得起这么大罪过。祁征朝元硕看了一眼,见他神色不动,便堆了个笑容又行了一礼道:“殿下,本店规矩传了几百年,实乃情非得已啊。”
他面色也有些发苦,如果这里面两个人是好相与,他怎么也不会得罪北汗三皇子,可偏偏……他哪头都得罪不起!
元硕见堵在竹坊外掌柜格外坚持,脸色微沉没有出声,他也不过是在大宁京城随意走走,哪知随便进了一间茶楼都会惹出这种风波。但现在他还真是对里面人有了好奇之心,居然在知道他身份后还能不动如山坐在里面,大宁王朝不知死活人难道就这么多?
想到前几日居然在叶韩算计下给洛家孤女让了路,他心里火头顿起,声音也一并沉了下来。
“祁掌柜,本王在漠北素闻大宁上下极是好客,这次本王远道而来,难道还不及你店中这点规矩重要?更何况这竹坊有两间,腾出一间来想必不是难事。”
元硕说得极是有礼,倒也让祁征接不下话来,毕竟是北汗皇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真把元硕扫地出门,更何况那些满是煞气侍卫也让他冷汗直流。
祁征接不了口,只得转过头朝身后两间竹坊看去。一时间书客居里格外安静,平日里喜欢高声肆谈仕子也停住了声朝这个方向看来。竹坊里人不只是让元硕不解,也勾起了他们好奇心,毕竟也不是谁都敢和北汗三皇子叫板。
“老头子没别嗜好,就是喜欢占着大地儿饮茶,掌柜,再上一壶墨飘香。”透着浑厚和嚣张声音从其中一间竹坊里传了出来,祁征一愣,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出声,只是朝傻愣在一旁小厮摆了摆手。
大厅里人俱是一愣,看向竹坊眼神里都带了些许不可思议,尽管不喜北汗人,可这是不是也太大胆了!
元硕怒急反笑,抬手朝满是怒色准备拔刀侍卫长打了个手势,眯起眼朝第二间竹坊看去,他倒是要看看,第二间竹坊人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但是竹坊里却长久安静了下来,一直到大堂里看着客人脖子都望得发酸,里面还是悄无声息。
祁征看元硕渐渐开始不耐烦,急忙转身对着竹帘行了一礼,轻声唤道:“小姐……?”
他这声唤得极是郑重,让人听来更是错愕万分。难道里面是一个女子不成?书客居老板一向极会做人,可对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倒真是头一次见到。
“祁掌柜……”如罄竹一般悦耳优雅,但又好似带着十足漫不经心,沉寂了良久,祁征才听到里面悠悠响起声音,忙不迭走上前两步。
“我点茶呢?”
这句话一出来,就让祁征打了个踉跄,弄了老半天,里面这位小姐压根就没把北汗三皇子挑衅放在眼底。他抬眼朝旁边看了一眼,果然瞧见店里小厮端着满盘茶盅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祁征眼一沉就喝道:“还不快给小姐上茶。”
小厮面色有些发苦,只得顶着无数道诡异视线朝竹坊这边走来,天知道他现在只想从那些侍卫恶狠狠怒视下尽快完成这莫名其妙命令,可是他一双腿却该死使不出半点力来。
等他端着满盘茶盅走到竹坊门口时,甚至听到一连串不约而同呼气声。
竹帘一掀,虽只有一瞬间,但里面光景也落入了众人眼底。
简洁利落纯白色常服浅浅自竹椅上散落在地,端着茶斜背着门口女子全身素朴得找不出任何可以证明身份配饰,但偏偏头上挽着黑发簪玉却在不经意间折射出静美高雅,她细细把玩着手里瓷杯,光洁白瓷印得手腕肌肤晶莹剔透,大方高贵。
看不清里面那女子模样,但是她举手投足之间却有一种隔世悠远和深沉。这两个词本不适合用在一个大家闺秀身上,但满堂人却硬是觉得无比契合。
里面瓷器磕碰声音不停传出来,祁征朝脸色不善元硕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却被里面响起声音陡然打住。
“祁掌柜,你刚才为何事唤我?”
这声音虽说听着散漫,但让祁征是打心眼里高兴,有啥事还是让他们双方去解决好了,他一个小小茶楼掌柜,可担不起这么大责任。
“洛小姐,外面站着是北汗三皇子,他希望我们能给他让间竹坊出来,老头子我一向喜欢宽敞地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倒是可以和他合计合计!”
祁征还来不及开口,隔壁竹坊里那老者声音又给岔了出来,他这声如洪钟一般,不仅让满座客人脸色大变,就连元硕脸也立马给沉了下来。
“老丈,这可不好说,桌子就这么点大,我叫茶盅都摆不下,可没地方招待贵客。古话说得好,陋室乃是德馨处,齐王殿下要是真有雅兴,不妨去离书客居十步远空地上试试品茶,也许会别有一番风味。”
离书客居十步远地方,不就是叫花子聚集地吗?一听这话,众人看元硕眼光都带了点戏弄意味来,满京城里姓洛小姐除了云州洛家洛宁渊,倒真是不作他想。而洛家和北汗恩怨,就更是……罄竹难书了,也难怪人家洛小姐会故意刁难到这种地步。
元硕盯着面前小小竹坊,眼中幽光一闪而过,他朝前走了两步,竟然径直坐在了离竹坊最近一张桌子上。
众人都不解其意,却见他朝祁征招了招手:“祁掌柜,既然你们书客居有规矩,那本王就入乡随俗。不过……”元硕话锋一转,朝台上看了一眼慢慢道:“听说你们书客居规定谁若胜了当日试题,都会有些彩头,今日你不妨把这彩头换一换。”
祁征一愣,朝元硕拱了拱手低声道:“殿下意思是……”
“就以你这书客居竹坊为彩头,本王若是赢了,书客居接下来一个月nei都不能接待任何客人,当然……”他朝宁渊所在竹坊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道莫测笑容:“也包括今日。”
就是因为洛家和北汗血仇不共戴天,他才不能在洛宁渊面前落了面子,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不等祁征搭话,元硕便径直问道:“你们今日试题是什么?”
祁征朝高台看了一眼,眉宇有些纠结:“今日试题是凭色彩和香味猜出茶叶种类。”他说完神色有些迟疑,这北汗三皇子摆明了就是和洛家小姐争个输赢。可是从刚才洛家小姐点茶行径来看,根本就是个不谙茶道,这么一来,洛家小姐必输无疑。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洛小姐,本王今日有幸和你同处一堂,倒也是个缘分,小姐不如凑个热闹?”元硕这话倒是直直对着竹坊里女子开口而说,他神色更是倨傲张扬,想必也从洛宁渊刚才点茶里察觉到了里面人不善茶道。
但他敢肯定,洛宁渊绝对不会在他面前说‘不’,对于洛家一门倔强过去这些年来他也领教得不少。
“齐王殿下相邀,洛宁渊……却之不恭。”
竹帘后低沉韵雅声音传了出来,让大堂里一干仕子齐松了口气。若是洛家和北汗皇子对峙,就不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茶楼竹坊这么简单了。
“那好,殿下您先来。”
祁征一挥手,隐在高台后少女端着一个托盘娓娓走了出来,少女碧绿长衫,姿颜脱俗,硬是让满是紧张大堂多了几分柔和气息。
“今日第一件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