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子回报,庆王赫连卿带兵直杀到这里。
这最后一战的时候就要来临,安宗柏起身郑重的穿上金筱瞳为他准备的铠甲。
“走吧。”他扬起头转身道,片刻他带着金筱瞳出了营帐。
关nei是他仅有的几万兵力,戎马生涯四十年,临到这一刻他心中有累,却依然觉得热血沸腾,也许他天生就该在沙场。不过此时,他手中多了一份牵挂僮。
“你答应我的话可要记住。”将金筱瞳扶上马,他低声再三的嘱咐道。
“嗯。”金筱瞳同时也握紧他的手,她何尝不知,这一仗的胜负关系重大。
她已经将薰儿托付于赫连卿,她此生唯一所剩下的,便是履行当初的誓言,伴随安宗柏终生,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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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口高高耸立的黑色城墙,镇南王的旗帜飘扬,安宗柏挺身站在那里望着远方,静静等候那一刻。
姬云裳不知几时上来,白衣黑发的人眉目如画缓步走来,他沉默安静,却隐隐透着三分令人寒颤的邪冷。
“镇南王爷不接受太子殿下的兵马,是害怕外面的人混入关中,对王爷的兵马造成一定的损失。”他直言不讳的说出来,接着对金筱瞳微微点头。
安宗柏不动声色的将金筱瞳拦在身后,沉声道,“姬云裳,我是西楚的镇南王,效忠的是西楚的皇上,太子殿下的好意,安宗柏心领,不过我征战四十年,就打仗而言,在我看来,从没有害怕二字。”
“镇南王英勇,不过被自己的女婿逼到这一步,恐怕心中还是不好受的。”他抬眼一扫,却是看着他护在身后的金筱瞳。“镇南王妃,我听阿薰时常说起你,今天才得一见。”
金筱瞳笑道,“可我并没有听阿薰提起你半句。”她只觉得姬云裳仿佛是在哪里见过,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
他好脾气的笑了笑,一点没有任何恼怒的意思。
反而是安宗柏此时下了逐客令,“即将有战事发生,你是太子派遣的使者,这里危险不便留客,还是请尽快离开这里。”他示意随行的侍从送姬云裳下城楼。
同时侍从前来报,“元帅,庆王的骑兵已经离猛虎关不远。”
听完安宗柏转身眺望,姬云裳依旧顺从的接受,安宗柏并没有注意,在姬云裳从金筱瞳身边经过那一刻,金筱瞳脸色微变,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当下只以为她是在担心,没有察觉一丝异常的不对。
“没事的筱瞳。”他安慰道。
“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他见金筱瞳脸色不对,再见侍从已经送姬云裳出猛虎关,安宗柏才点头道,“小心身体。”随后命人护送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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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临城下,赫连卿却没有主动攻击,同时他瞧见一侧单人匹马的年轻男子也不顾一切的冲向这里。
那人尚且未有靠近,城楼上安宗柏却突然出手,羽箭穿梭嘶鸣,硬生生扎在那男子飞驰的马前,疾驰的马蹄腾起被安宗柏这一下逼的不得不停下。
阳光驱散薄雾,洒落在来人脸颊,逆着光看不清城墙上安宗柏的面容,而安宗柏却皱了眉头,用力握住弓箭,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那人却不顾阻拦的再次想要靠近城门,安宗柏真的再一次将羽箭搭弓。
一侧赫连卿却看的分明,顿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拉紧缰绳侧转马身奔向那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
“宝宝,你过来!”他极少动怒,如今又怒又气更是心疼,对来人动不得一下,暗自压住只得轻轻的说道。
他知道老七不一定能看住,可想不到她这么快冲到这里来。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吩咐!”对方几乎不愿多看他一眼,又急又气只盯着城楼上的安宗柏。
他不让她过去,一步不准靠近,她不分昼夜的赶来,却不能见他们一面!
“别再胡闹了!”赫连卿说着朝着她伸手过来,她个性倔强,他疼惜她,可她却一次次的拒绝,他们之间的伤痕他极力修补,对她而言,赫连卿却是束手无策。
“我没有胡闹,我和你已经和离,从此你的一切与我无关,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我的爹娘,赫连卿你言而无信,我不会再相信你!”她避开身子不准他触碰一下,眼里噙着泪。
他封锁关于战事的一切消息不让她知晓,还命赫连孝看守她,他曾经说过会对安宗柏手下留情,可赫连卿却动用了最强的铁甲军。
“我说过就是你要和离,也必须等到这场仗结束,如今没有胜负,你还是我赫连卿的王妃!”他说着纵身一跃在安紫薰身后,他料想她必然挣扎,怕伤及她,赫连卿在起身的同时,隔空点中了她的|岤道,接着将她抱个满怀。
“又想再找人锁住我吗?你的七弟被我困住,你不放开我,他就没得活,赫连卿别以为只有你才会威胁人,我同样可以做到!”
他轻叹一声,随即在她耳边轻轻道,“宝宝,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听话点别再乱动,当我求你了!”
情难舍,步步皆殇(七) 文 / 雪芽
怔了怔,安紫薰随即冷笑,“继续想骗我是吗?你很高明,上次被你骗的团团转,赫连卿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对我,你心中就舒服了是吧!”.
她好容易下定决心要留下孩子,却不知道是他暗中做了手脚,结果还连累了春水被谢陌年伤到。
“上次骗你是我不对,可这一次是真的!”赫连卿急切道,被骗一次,她不会再轻易的相信他,如今她连病了宁愿舍近求远的找东方非池,也不愿告之他一声。
这种忽略漠视的感觉,令赫连卿心中苦楚,要如何挽回她,再也不是强迫就能求得的氯。
“鬼才会信你!”她不断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相信他任何一个字。
赫连卿一定是再想蒙蔽她相信,他知道她在意孩子,所以他利用这个弱点可以再次令她屈服!
“我说过不会相信你,你就是将我带回去,我还是会离开,我和你早就没有关系了!”她嘴角噙笑,笑的连肩头都在微微颤抖。
贴在她耳边,赫连卿道,“你宁愿找东方非池,也不愿意告诉我一声你生病了,我知道你怨我很多,可是孩子的事情,我真的没有骗你,在你生辰,我们……”
安紫薰脸色一变,一双眸子不住转动,她生辰那天……
她瞪大眼眸盯着他,想起木棉曾经问过她的信期是否准确,说是王府女眷侍寝王爷后,要记录在卷僮。
“我不信,赫连卿,你又算计我!”她苍白了一张脸,连连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他知道再多的解释都起不了作用,“不管怎样,这个孩子已经有了。”
“我不会要的!”她咬紧牙关坚定的说道,nei心的痛,被燃烧的寸寸成灰。
明显的赫连卿手掌用力握住她,他隐忍怒意道,“由不得你,那也是我的孩子!”
四目相对,她眼中有泪却死死咬住唇。
赫连卿一时心中不忍,东方的话令他方寸大乱,他所爱的女人为他孕育的第一个孩子,他欣喜若狂后,却得知若想她能活命,就必须落下这一胎,若是上邪大法不能解除,就连安紫薰的性命,他都无法保住。
孩子他想保住,宝宝的性命赫连卿更是要保住!
这一战,他只能赢不能输!
转而他手指拂过点了安紫薰睡|岤,命人将她扶下休息。
安宗柏在城楼俯视这一切,他见紫薰一人飞奔而来,他不能让她入猛虎关,这里危险重重,唯有在赫连卿身边,她才能保住性命。
能为紫薰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这场仗到此,他见识到赫连卿领军打仗的本事,今次是最后一道重要的关卡,再是被他攻破,他也无需再有任何顾忌了。
“庆王还是动用了铁甲兵。”安宗柏在城楼高声说道。他曾经训练过,所向披靡,加上是被赫连卿指挥。
当年灭北燕,他用了是铁甲军,如今若是被铁甲军踏破这里,也许真的应了一句因果循环。
赫连卿仰头笑笑,下一刻他扬手轻轻一句,声音满是肃杀之气。
“杀!”
金色阳光完全跃出山谷高高悬挂,破开山中薄雾,赫连卿目视城楼上的安宗柏,无论何时他总是挺直脊背,冷傲的面容,他的心亦是如此,对待亲生的女儿,他真的可以狠下心肠,不放她入关,再见自己一面。
西楚曾经的一代战神,他的神话即将在自己的手中打破。
耳边厮杀声起,赫连卿静观全局,一时嘶喊血腥布满眼前。
他明白一将成名万骨枯,帝王的天下,皆是累累白骨累积而成。
自沙场上历练,他见惯生死血腥,猛虎关一战将会是他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庆王,如果有一天你站在你父皇的位置,你的输赢关乎天下苍生的话,你要怎么做?”安宗柏曾经如此的问过他。
“卿儿,你放不下安紫薰,注定你赢不得天下!”
妖冶的面容微微动容,却很快的笑起来,天下与她,他早就做出选择。
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若是有人企图用此威胁到她的命,他宁可负天下人,也绝对不负他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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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关外太子的增援突然撤退!”
“元帅,庆王的铁甲军已经攻到城门下!”
“元帅……”
安宗柏听着侍从不断的来报,他目光凛冽瞧着不远处的赫连卿。天边残阳似血,映衬他的红衣格外如火焰。
几千人马,力战快一天,步步逼近这里!
“将王妃先护送走,一旦关破,所有士兵不得再战!”从安宗柏口中缓缓的说出这一句话。
顷刻,立刻有人匆匆来报,“元帅,王妃不见了!”
“那姬云裳有没有出猛虎关!?”安宗柏突然厉声问道。
“属下是亲眼看着他被送出猛虎关!”
“元帅,姬云裳送来这个!”
红豆串成的手链,安宗柏身子狠狠一震,“筱瞳!”他一把抢过攥在手中!“姬云裳还说了什么!”他冷了声音狠狠的问道。
侍从猛然跪下压低了声音道,“他说,将军总说身为武将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是你的骄傲,那猛虎关一战,他就帮帮将军如了这个心愿!”
南海之殇金筱瞳 文 / 雪芽
一抹夕阳最后落向西边,猛虎关城楼上安宗柏挺身站立,他手中攥着红豆穿成的手镯,颗颗相思成泪。.
他送与金筱瞳,几十年来她戴在手腕不曾拿下。
该如何选择?
筱瞳的性命,与西楚的天下!
庆王攻下猛虎关,城破之时,他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身为武将他最终的归宿,无怨无悔。他答应过影贵妃,必要时帮助庆王一次,保住西楚一片安宁,还有他手中剩下的几万兵马。余月之战,庆王一步步逼进西楚,天时地利人和,他已经是众望所归!
紫薰有了依靠,他可以将筱瞳放心托付,他欠下筱瞳半生,今生恐怕不能弥补!
如今......
“安元帅考虑好了吗?”他身后站着姬云裳氯。
安宗柏一定要做出抉择,要金筱瞳活命就死守猛虎关,再一次为太子登基拖延时日;若是放弃抵抗,放庆王入关,金筱瞳将会命丧猛虎关。
“镇南王妃在安元帅心中难道没有守住猛虎关重要?”姬云裳再一次发问,安宗柏超乎他想象的顽固。
“你敢动她一下!”安宗柏猛然转身,他冷峻的面容狠戾,紧紧盯着姬云裳,手掌甚至慢慢上移在腰间佩刀。“筱瞳在哪里?你放了她,不然你也休想再一次活着离开这里。”
“我的一条剑/命与镇南王妃同等重要,姬云裳真是荣幸之至。”他点头笑道,那般温和的笑意漾开。“就算我放了镇南王妃,她中了离人泪也活不了几年。你当真以为三生蛊真的可以医治她一辈子?她中毒很深,靠蛊物也不过是痛苦的活着。这般活法,死了也是解脱!”
刹那,安宗柏的佩刀势如雷电架在姬云裳脖颈上,他一身杀气笼罩,咬紧牙关,刀锋侧转,划开姬云裳皮肉。
筱瞳这些年一直备受离人泪之苦,他束手无策,他征战四方,四处为她打听名医,每每都无功而返僮。
“离人泪有解。”姬云裳轻轻一声。
“你说什么?!”安宗柏眸子一沉,手中的刀刃停下。
“安元帅不要自己的性命,想以此保护镇南王妃,还有你手下人马这点无可厚非,我多加一个条件给你,只要你困住庆王赫连卿至死不放他入关,我双手奉上解药。你也不想镇南王妃失去你后,还要继续受到折磨。”
月光落下,安宗柏脸庞一半掩在黑暗里,可他眸中一瞬间的动摇落在姬云裳眼中。
安宗柏不会效忠太子,太子用赫连御风的性命来威胁安宗柏出战,而今猛虎关一破,赫连卿攻入西楚再无阻碍在前,可太子玉玺尚且没有得到,西楚传位,一定要有镇国玉玺在手。
他再是固执,还是有弱点可寻!
安宗柏握住佩刀的手微微松动,他眼角不住抽动艰难的抉择,最终他慢慢的将佩刀一点一点移开姬云裳的脖颈。
他可以死,却不忍金筱瞳再忍受折磨,可姬云裳的条件……
姬云裳微笑如常,垂落在身侧的手掌却轻微的一动。
“宗柏小心!”
一声急促的惊喝,瞬间安宗柏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银光闪动间,姬云裳急忙扭头侧转身子跃开安宗柏几步,从他手掌间发出的暗器被那道银光击中,发出细微声响,然后隐入黑暗。
金筱瞳红衣飘然如娇艳的蔷薇,她身形灵巧,足下借力轻点,不消几下已经跃身在安宗柏一侧。
“宗柏,你没事吧?!”她急切的询问他。
“筱瞳!”安宗柏见到是她,“你怎么样?!”他说着猛然握住她的手,素来严肃冷静的声音都不由轻颤。
金筱瞳轻笑摇头,“没事。”接着她转而看着姬云裳,眼眸却如冰似的冷戾。
姬云裳脸颊被划破一道细细的伤口,他抬手摸了下不由轻叹,却不见半点恼怒,甚至他比之前还笑的开心,一双眸子通透明亮的瞧了下金筱瞳。
“镇南王妃真厉害,我倒是小看你了。”
“薰儿大概没有告诉过你,我最拿手的就是暗器,尤其对付你这种人,我特别喜欢用剧毒的那种。”金筱瞳也随着他笑起来,“你命人假冒薰儿将我困住,你还敢伤我家元帅,我要你一条命不足为过!”
姬云裳只觉得半边脸麻木,却不以为然的回答道,“再毒也比不过离人泪,看来我的一番苦心白费了。”他边说着将袖中的瓷瓶拿出倾倒,药粉立即被风吹散,他啧啧有声颇为惋惜。
“姬云裳!”安宗柏见状来不及阻止,着急的眼眸一片血红。手中佩刀砍向他,姬云裳脚步有些不稳,却还是险险的躲开这一刀。
他跃下城楼时,金筱瞳高声道,“放箭!”弓箭手羽箭齐发如雨,姬云裳却瞧着金筱瞳诡谲一笑,白衣隐没黑衣,飞速的离开。
安宗柏盯着地上瓷瓶的碎片,空空如也,他颓然的慢慢蹲下。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咬牙切齿狠狠的说道。
“算了,宗柏能见到你……”金筱瞳说着正要朝着他走去,身子一软朝前跌去。
安宗柏迅速转身将她快要落地的身子抱着,骇人的冰冷,她脸色如纸苍白,金筱瞳却还是冲他笑笑,不等安宗柏开口,她道,“我没事,没事……”
喉头一抹腥甜再也按压不住,她慌忙抬手捂住双唇,可那鲜血如水般不断的汩汩涌出,从她指缝间飞快渗出,染红整只手掌,滴落在她蔷薇般火红的衣衫。
南海之殇金筱瞳(二) 文 / 雪芽
猛虎关失守,关门大开,安紫薰赶到关中军营时,安宗柏原本挺立的身影微微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多年,双鬓半百,黑色的战衣是金筱瞳亲手为他缝制,映衬他苍白的脸色,眉眼是一贯的冷,却空空无一物望着远方。.
“我娘亲在哪里?”安紫薰声音不由自主的发抖。
终于安宗柏目光移向她,张张口,却没有说话,仿佛又想起了什么,朝着一侧营帐疾步跑去,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从未有过的如此的狼狈。
身边的侍从要扶他,安宗柏却狠狠的摔开他们,站起来他身子却重重的一晃,转而跪在营帐前,身后拉扯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军医从里面出来,安宗柏听见声响忙抬头死死的盯着军医,然而军医轻轻说道:“王妃想见薰小姐。”
安紫薰听了连忙疾步赶着进去,身后随着她一同来的赫连卿停留在原地。眼前的安宗柏保持着跪着姿态,眼光始终盯着那营帐,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那般冷傲的人,却似失去了魂……
金筱瞳被人暗算伤重,安宗柏连夜开了猛虎关,命人通知安紫薰前来,眼下,看来金筱瞳的伤势,比赫连卿想象中的更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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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里点着蜡烛,春末的天气点着炭火,有种难言的闷热,空气中带着血腥味,榻上的人却仿佛怕冷死的盖着厚厚棉被,苍白无血色的脸,如墨的发散落氯。
心沉入低谷,安紫薰喉头不住发紧,血腥味令她胃中难受,她此时冷的连指尖都在发颤,一步步靠近,这里安静的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那般急迫紧张。
“娘亲,我是薰儿。”她跪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靠近了她看的更清楚,金筱瞳脸色在烛火下有一种灰败之气,气息微弱。
金筱瞳大抵听见了声音,深深陷下的眸子动了动慢慢张开,一点一点将目光凝结再慢慢的转过去寻找着。
她眸子见到安紫薰那刻,一扫之前的暗淡,变的明亮带着喜悦。干涸的唇极微小的扯动一下,艰难张口,“薰儿……”
那声音细小不甚清楚,她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去很大的气力。
伸出棉被外的手指呈现淡淡的青色,她极力的动着想抓住什么僮。
安紫薰伸手握住,将她的手掌贴在脸颊,肌肤接触的瞬间她心一冷,凉到极致的寒意,她忍住心头颤抖轻声道,“我回来了……”顿时哽咽溢满喉头。
二十余年相处,金筱瞳给了她无微不至的母爱,在世间她肯为金筱瞳平安活着付出一切代价。本想早些医治好金筱瞳才将她送到安宗柏身边,她未曾想到会有如此结果。
“不哭。”金筱瞳指尖点了点她的脸颊,提起一口气道,“哭多了,对孩子不好,如今你也是快要做娘亲的人。”她目光下移在安紫薰肚腹,目光柔和。
安紫薰点头连忙擦去眼泪,可越擦越多,她捂住唇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娘亲一直都担心你的将来,这场仗庆王与你爹爹之间,必然有一个人要输掉,你最是为难才对。你答应娘亲一件事好吗?”
“嗯,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娘亲,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她低低泣声道,心头思绪乱如麻。
她医术浅薄,也明白筋脉尽断的后果,金筱瞳身体比一般人虚弱,能撑到现在,已然是个极限。
金筱瞳瞅了一眼营帐外,她思忖好一会才压低声音万般不得已的对安紫薰道:“你爹爹固执,他若是输给庆王,也许面子上拉不下,你答应娘亲,多多体谅他,他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身为武将,他誓死要效忠皇上,可对庆王爷,他也遵守着对影贵妃的承诺,猛虎关一战,其实他早就打算在最后一刻停战,他宁愿输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手下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在关键时,助庆王一臂之力。这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你、你莫要怪他!”
安紫薰眼泪纷纷掉落,“这些我都可以不怪,他毕竟是我爹爹。纵然曾经再多的不愉快,我也不会怨他。可是,他却没有保护好你,这些年他伤你还不够吗,我不会原谅他!”
“薰儿!”金筱瞳声音提高一点,急促道,“你爹爹并不是不喜欢我们,他只是放不下过去,对北燕谢家他有很深的愧疚。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你却不能说他没有感情。你嫁去西楚的时候,他在城楼看着你离开的方向站了整夜喝的大醉,我极少见他如此。得知他快要当外公时,他傻笑了半天,就像当年抱着才出生的你一般开心。”
金筱瞳说的这些她一无所知,安紫薰道:“可他对你……”
“也许他并不是我的良人,可却是我最爱的那个人,能嫁给自己最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共度一生,也是一种幸福。我心愿已了,再无遗憾。你爹爹对我的情意,在外人看来并不会了解,只要我觉得好即可。”
惨白的脸却浮现一抹明丽的微笑,如少女般的神采在眉宇间漾开。
“薰儿,叫你爹爹进来。”金筱瞳突然说道。
安紫薰怔了怔,起身出去,营帐外,她低低一声:“爹爹,娘亲……”
仿佛做梦被惊醒,安宗柏猛的起身,从她身边掠过,疾步进来停在金筱瞳面前,俯下身子他一把搂住金筱瞳,动作凶狠,声音却轻轻柔柔地,“筱瞳,你醒了?”
南海之殇金筱瞳(三) 文 / 雪芽
明晃晃的烛火下,安宗柏记得二十多年前大婚之夜,金筱瞳一身蔷薇色喜服,如云的乌发,额间垂落一颗明珠,她低头羞涩浅笑的模样,甚至遮盖满室光亮。.
南海龙王的幺女下嫁他,世人羡慕不已。
她相伴他三载光音才成亲,成亲一年之中他们相敬如宾不相睹,他并不是故意冷落金筱瞳,那般美好的女子,他只怕以后伤她太深。
“若是我战死,你完璧之身可以改嫁,筱瞳你可以嫁一个更好的男人!”
“你若战死,我与将军同|岤而葬,此生不离不弃!”她苍白了脸,口气淡淡却决然氯。
他固执,她执着,他步步避让,她寸步不移的跟随。
“我不会是你的良人!”
“我会是你的良人!僮”
“我心中早就有一个人不能忘记,筱瞳,我也许会负你一生!”
“我说过,我会等你,等到你转身看到我的那一天,安宗柏你敢不敢?”
她随他征战,她是军师也是懂他心思的良友,从什么时候起,他眼里片刻不见她的身影,心中则开始牵挂?
不是不喜欢,他心疼筱瞳,只是他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他曾经差点是北燕谢氏一族的驸马,同样有一位出色的女子,他亏欠的太多太多。
他放不下曾经的感情,他控制自己,在未有放下前,不会再对任何人动心。
北海一战,他打了几年,最后一刻差点一错满盘皆输。他受伤九死一生,是筱瞳不顾生死的找到他,救他一命,那一刻他心里的人是她。
“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好好对你,我会……”他不知该如何说,他慌不择言,筱瞳的脸色却越发的苍白,他不知道说的这些承诺并不是筱瞳所想听见的。
“安宗柏,我不是要你因此感激我,你懂不懂!”她哭着离开,她素来骄傲,极少在他面前哭的如此伤心。
他不知再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整整好几个月。
见不到她的日子难熬,少了她在身边,仿佛缺少了什么令他寝食不安。
他可以在沙场面色无惧的奋勇杀敌,可却偏偏少了一份去看她的勇气。他担心她还在气着,每每错过机会。
直到又一个紫藤花开的时节,他才得知金筱瞳临产在即,他再也控制不住,战事迫在眉睫,他连夜赶回。
庆幸,他应该回来,筱瞳难产,她想见他,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听在耳中,他再是冷然个性的人,都不禁落泪,终于放下过往,他确定自己的心。
不是怜悯、不是同情、不是感激,而是爱着……
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不曾懂得过……
他对不起北燕谢氏,对不起谢鸿影,他可以为此去死也无怨无悔;而对筱瞳,安宗柏想活着,活下来,与她相守。
“嗯,我睡了好久,腰疼的厉害。”她笑了笑,很快的安宗柏伸手搂住她的腰肢轻轻揉着。
“筱瞳,你再不醒来可真的是吓死我了。”安宗柏声音低哑,抚着她长发语气紧张不已。
金筱瞳轻轻应了一声,扬起脸,眸光流转,突然变的灵动,脸颊飞上浅浅绯红。
安紫薰赫然一愣,回光返照吗?
她颤抖着手掌捂住唇,身子不住发抖,抖到赫连卿必须用力抱住她才可以。
“宗柏,我想回家了。”金筱瞳皱了皱眉轻声央求道,“紫藤花没有人打理,不知道谢了没有?”
“回去我帮你一起打理好不好?”他下颌支在金筱瞳头顶,她发间依稀有紫藤花的香味,她个子娇小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她总是站在他身侧,他喜欢将她藏在身后,他觉得可以保护她。
其实错了,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依靠筱瞳的力量。她帮他生儿育女,帮他打理王府,只是盼着他难得回来的几次相见。
他生性木讷不解温情,哪怕是几句情话他也难得说出口,可与筱瞳在一起她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不用他多言语就能明白。
她生下薰儿身体很差,曾经还想再为他多生几个孩子却始终不能如愿。
“有你和薰儿在我身边就好。”他不知怎么安慰,这一句又引得她哭,却是俯在他怀中又哭又笑得令他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些冷,你抱抱我吧。”她小声的又一句,“就像我们大婚那天,你抱着我那样。”
安宗柏立刻将她紧紧抱住,扯过大氅将她裹住。他记得抱着她走过庭院,到厢房,身上落满纷纷的紫色花瓣。
偎依在他心口,金筱瞳心满意足的笑道,“想起来紫藤真美,连薰儿的名字也是因此得到。”
“你喜欢就好。”安宗柏回答道。
“我的手链去哪里了?”金筱瞳眯起的眸子张开,她没有摸到手腕的红豆手链。“那是你亲手做了送我的,快帮我找找。”她语气急切。
他极少情话对她,却亲手种了红豆采摘做好手链送她。
平生不知相思,才会相思……
安宗柏从袖中拿出手链,在递放在她手掌那刻,红豆珠链突然断落,红豆四下分散,噼里啪啦的落满一地。
“我的手链!”金筱瞳急了拧紧眉头疾呼!
安宗柏立刻将她放回榻上道,安慰着,“我来捡起来,很快的,我给你串好!”他管不得旁人怎么看,俯下身子跪在上,甚至是趴着去捡散落的红豆。
一身的尘土,他一心只在那红豆上。
安紫薰哭着想去帮忙,他却冷了面容呵斥道,“不许碰,那是筱瞳的,我自己来!”
他没有为筱瞳付出多少,帮她捡起红豆这微不足道的活,他要亲手为她做。
他手掌握拳攥紧,像是宝贝似的捧着一手的红豆到金筱瞳身边,“筱瞳你看都在这里!”他将红豆放在床褥上,再轻轻掰开她的手,仔细的擦去沾染在红豆上的灰尘,再一颗颗放在她掌心。
嫣然欲滴的色泽,渐渐装满她的苍白透明的手掌。
安宗柏动作轻柔细致,金筱瞳一直笑望着他。
旁人不懂她与安宗柏,他不是不爱,只是从不会表现,他极少承诺,一旦许下,则是一生一世。
西楚的战神,无往不利的镇南王,褪下这层光环后,他也是个将自己封闭在孤寂中的普通人!
南海之殇金筱瞳(三) 文 / 雪芽
“筱瞳,我愿意为你而活,你别丢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难产时,隐隐约约听见他的声音,她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想他知道,却又怕他知道。.
她爱安宗柏,却不想他因为怜悯、感激甚至是可怜她而在一起。
她想过,若真是如此,她就带着孩子远远的走开,临到头,她心心念着他能回来见她一面。
她怕万一错过,万一她死去,这个男人眼中掩饰的孤寂将会更深。
低头她眼中滑落眼泪,无声无息坠落在他的衣衫,眼帘一点一点阖起,头轻轻滑下侧落在安宗柏肩头。
他只觉得肩头一重,安宗柏转头看去,突然的他伸手扶住她,耳边是安紫薰再也控制不住的哭声。
“娘亲!”她身子一软,赫连卿紧紧抱住她。
安宗柏却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侧过脸对她道,“紫薰,你娘亲有些累了,你别吵着她出去玩会儿,爹爹陪着她再说说话,等等给你买云片糕。”
他的口气好像安紫薰还是个孩子,她记得小时候安宗柏难得回来,会带着她买云片糕……
他低低自言自语,抱着怀中的她,小声的说着。
“筱瞳,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过几天我们就回去,我卸甲归田带你隐居,你喜欢南海我知道,我陪着你回去,种紫藤花,还有红豆,很多很多,都是筱瞳你一个人的,都给你,好不好?”
营帐外,天色骤然一变,音冷的山风四起,大雨倾盆如注,将世间一切声音湮灭,仿佛天地同悲……
------宗柏,这一次又要丢下你一个人了,对不起……
错在当年那一刻 文 / 雪芽
安宗柏片刻不离守在金筱瞳身边,当她只是睡着那般,他仿佛听不到外界说什么,只是不断的自言自语。.
“镇南王妃过世,元帅还不能接受。”军医对此也一筹莫展,安宗柏不许任何人靠近,入魔似的。
猛虎关一战,安宗柏兵败,赫连卿攻破了进入西楚帝都的最后一道重要关卡,李申与罗素大军随即前往这里会合,还有赫连孝与木棉、阿端。
案台上供奉香烛,安紫薰一身重孝守着空空的灵堂。
“小姐,你在这里整整一天,好歹休息一下,喝点水也成!”阿端苦苦的求着安紫薰,她不吃不喝不说话,就连哭也不哭一声,整个人仿佛没有魂魄一般,谁喊也不理睬。
食物原封不动的送进来拿出去,她盯着牌位上金筱瞳的名字,唯一对她关心备至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娘亲,转眼间离开了她。
天底下,母亲对子女的爱最为纯粹无私付出,这一次又是因为她的缘故,金筱瞳若不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也不会轻易上了姬云裳的当,为了不被姬云裳当做威胁安宗柏的筹码,她在逃脱间,弄到筋脉尽断,也正是因此,她在最后一刻出手,令安宗柏免于姬云裳的暗算。
她不懂金筱瞳无悔的付出是否值得,最后临终她与安宗柏的一席话,她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经无需用言语表达。
娘亲过世,爹爹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那无人能敌战功赫赫的战神镇南王,他只是一个痛失爱妻的可怜人氯。
她曾经再是怨恨,也烟消云散。
身后音影遮住她头顶一片光亮,慢慢在她身边一同跪下。
“宝宝。”他深深叹息开口喊着她。
安紫薰置若罔闻,就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她不肯说话,渐渐连眼泪都不再落下。
只怕是伤心到极处,无泪可留。
赫连卿唯有无奈,自一开始他就守在外面看着她不曾离开,一个个能说的能劝的都徒劳而功,她心里背痛难忍,他亦如此,她是在折磨自己僮。
“王爷。”
一筹莫展时赫连卿听见身边的人发出轻轻一句,他惊讶的抬头看去,安紫薰正将脸转过望向他。
“西楚最后一道重要关卡猛虎关已破,王爷不该呆在这里,西楚宫中皇上还在等着你。”
赫连卿道,“我必须留下在你身边。”
他懂得人生苦短须尽欢,他中毒时得知自己活不过三十岁,如今种下三生蛊,留的几年性命,最近的结果却是不得好死。
目睹金筱瞳身故,安宗柏的颓废,生离死别其实就在一瞬间!
“我很好,等守灵三天之后,我会想办法劝说爹爹接受娘亲过世一事。”她声音沙哑的厉害,一双眸子布满血丝,却异常的冷静。
“我不能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姬云裳太不简单,几次对安紫薰乃至她身边的人下杀手,要保护她的安危,赫连卿决心守在她身边。
“那好吧,我随王爷一同前往西楚帝都,一来我在你身边没有危险,二来不会耽误你的行程。”她说完勉强的撑住地面想站起来。
赫连卿飞快上前抱住她,安紫薰没有如往常反抗,借着他的力量起身想站直,可她早已经麻木的腿哪里听得使唤,只能完全靠在赫连卿肩头支撑身体重量。
“我们哪里都不去,就留下在这里。”她怀了身孕,他根本不敢她再乱动一分。
将她抱出回住处,她跪了良久血脉不顺畅,赫连卿轻轻揉着她小腿片刻,接着掀开她的外袍,膝盖那里已经跪破一块,渗出鲜血,将皮肉与衣料紧紧黏在一起。
他皱着眉头,出去拿了药盒,再小心的替安紫薰处理伤口。
她默默的看完他一系列动作,斜斜靠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
这个孩子娘亲尤为牵挂,之前娘亲不曾知道那是一场欺骗,如今却是真的有个小小生命在腹中。
“我口渴。”她开口道。
正在忙着包扎伤口的赫连卿立刻起身为她倒水递上,“小心烫。”他关切的嘱咐道,注意到安紫薰的手掌放在小腹,他目光一沉。
她说,她不想要这个孩子……
安紫薰也注意到赫连卿的眼光落向她的肚腹,心下明白他的意思。
“孩子的事我们稍后再说,方才我与你说的,你可答应?”
赫连卿还是不肯让步,“你想找姬云裳,我不会让你冒险!”她突然的转变,只有一个原因,金筱瞳身故,是姬云裳一手导致。
“我娘亲出殡那天,我想用姬云裳的命祭奠她。”她捏紧手中茶盏,那般用力,生生的捏碎,茶水烫红手掌,碎片割破皮肉,满手血淋淋。
赫连卿心惊,立刻握住她手腕,“要他的命根本不需要你动手!”
“我不需要其他人帮忙!”
“宝宝,我不是其他人,我是你的夫婿!”他心急的处理她伤口,又心痛她更加近乎偏执的顽固坚定。
“我们已经和离,哪里还有关系。”她清清淡淡的一句,赫连卿身子一震。
“我们自此不要再提这件事,好不好?!你娘亲过世前将你托付给我,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当我求你,也看在孩子的份上,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你不能再原谅我一次吗?!”
她当然记得金筱瞳临终的话语,安紫薰眼里噙着泪,却轻轻摇头道,“赫连卿,其实错的人是我,当初大婚时要不是我一意孤行嫁给你,如今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她突然笑起来,“不对,我错在四年前,错在那一刻的决定,彻彻底底的错了!”
“什么四年前?”赫连卿疑惑,却隐隐觉得她说的似乎与他有着莫大的联系!
卑微的爱 文 / 雪芽
她静静的凝视他,那眼神逐渐变的恍然,仿佛透过他忆起前尘往昔。.
“一转四年,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光音如水流,四年前她若是没有一意孤行的寻找三生蛊,她不会遇见赫连卿,不会结识他、不会在船爆炸前救了他,不会……
“四年前,我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金痕波,我以为和他再不会见面,所以我来了西楚嫁给了你。”她侧过脸仔细瞧着面前的赫连卿,蝶翼般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番。
赫连卿心中一震,他一直以为她心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