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到这个令他梅恨一生的凶手……
凤蝶衣有时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去东京,或许她就不曾遇见尉迟术;如
果当初她没有看到他灿烂的笑颜,或评她就不曾陷入自伤与伤人的错误之中。
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所以她遇上了,受上了,在最错误的时候…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要尽可能好好活着,活着实现尉迟巧多年来的心愿,
让他逮住这个如他心头刺一般、整整折磨了他六年的罪犯……
她要努力地活着,活着看尉迟术再度绽开笑颜,让他在失去挚爱六年后的
今天,生命因彩云姑娘的出现而再度散发出七彩光芒……
而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平素宁静约吹雪轩如今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与
急切,因为今日已是凤蝶衣落入李究明手中的第六日了t.
尽管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尉迟珩等人依旧追查不到李究明的踪迹,找寻不
到凤蝶衣的下落。
「不好了……不……太好了!」
就在所有人忍住心中痛意,看着西京城地图讨论还有何处未曾搜索到时,
突然有一人大喊大叫地踩过荷叶冲进吹雪轩。
「贝贝,怎幺了?」望见来人,花吹雪愣了愣,急急迎上前去,脸色苍白
地问,「难道……」
「刚……刚才有人到我店里点了、点了……紫米莲花包!」就见凤蝶衣的
好姊妹、隆升客栈总主厨苗贝宁手持锅钟、眼眶含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何意?」听到苗贝宁的话,尉迟珩霍地站起身问道。
「那是我店里根本就没有卖的一道菜!」苗贝宁对着无双门一干姊妹又哭
又笑地叫道,「你们都忘了吗?小时候蝶衣生气想揍人时,总会说……」
「赏他一记紫米莲花包!」众多姊妹一同叫喊出声。
「那人还点了什幺?」眼中闪过一抹狂喜,尉迟珩稳住内心的情绪波动继
续问道。
「他还点了一道……」苗贝宁连忙回答,「霸王别姬,不加七里香!」
「霸王别姬……不加七里香?」眼眸缓缓地瞇了起来,尉迟珩瞪着屋外的
池面,脑筋急速地转动起来。
霸王……西楚霸王……项羽……垓下……乌江……自剐……江东……
虞姬……虞美人……虞妙弋……十四岁……
不只是这些,一定不只是这些!
尉迟珩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而后突然想起他初到西京的年,有
一回,看完这折戏后,凤蝶衣领着他到城西凤江畔,坐在木船上,仰着小脸凝
望远处那棵参天垓树。
「那会是什幺样的感觉呢?」那时她这幺喃喃自语,「为一人而生,为一
人而死……」
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绝美侧颜。
﹁美是美,可是好孤单哪……﹂而后,她赤着脚踢着江水,转头望向他,
眸中满是促狭之色。﹁虞姬,霸王我可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所以你千万别一
不开心就自刎了啊!﹂
回想起前尘往事,尉迟珩紧紧闭上眼眸,双掌握成了拳,然后一个字一个
字地说着:﹁西京城西,凤江江东七里,咳树下!﹂
是的,霸王别姬--西京城西,凤江江东七里,垓树下,这就是凤蝶衣留
给尉迟珩的线索,也就是她如今所在之处!
在那副透明的水晶棺之中,凤蝶衣不知道日与夜,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里面
躺了多久。
她只知道自己之所以至今还存有一口气,全因李究明在棺木上开了个透气
小孔,让她不至于过早气绝身亡,以及她那股只愿生、不愿死的执着。
李究明不太跟她说话,他通常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满眼痴迷地望着她,无
论她是昏迷抑或是清醒,无论她是木然抑或是流泪……
但有一日,他开口问她最喜欢的是什幺。
凤蝶衣张开干枯的唇,告诉他,她喜欢东城的泥人偶。
一等李究明欣喜若狂地离去后,凤蝶衣便开始在心中数数儿,由一开始,
有规律地、不间断地数,直到他回来为止……
当东城的泥人偶、西城的紫玲花、南城的玉葫芦、北城的玉金暨都摆放在
水晶棺前时,凤蝶衣终于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因为由李究明往返那几处她熟悉店铺的时间,就算他中途一定会找人代买,
她仍可判断出自己有可能的所在地与那些店铺间的距离。
「妳平素最喜欢吃些什幺?」
而这一日,李究明这幺问着。
「隆升客栈……的紫米莲花包,以及……霸王别姬……」
隐藏住心中的狂喜,凤蝶衣这幺回答,然后在笑容中,昏厥。
因为她明白,尉迟巧一定会知道她在哪里,一定会……
「蝶衣姑娘,妳最爱的紫米莲花包以及霸王别」
当李究明提着食物由洞外走入时,突然间,几声响箭声响起,洞内满是白
雾,而几道如闪电般的身影由他身旁闪过!
待烟雾消散之后,李究明身上的任一致命之处,已全被他生乎所听过最知
名、最凌厉的武器一一指住--
「怎幺可能你们不可能找到这里的……」李究明低头看着自己,无法
置信地喃喃说着,「没有人会知这在这树干深处有洞穴…难这…难道……」
没有人理会李究明的喃喃自语,除了制伏住他的人之外,所有的人全挤到
水晶棺的所在地,将棺木小心翼翼地运出树洞。
阳光下的水晶棺木闪闪发亮,但印在棺壁上的每一处挣扎血手印,却看得
所有人心中泣血
「蝶衣,我们来了,妳没事了…」
「蝶衣,我们马上就带妳出来……」
「蝶衣,再等一会儿就好……」
一声声哽咽的轻语,一句句温柔的呼唤。
眼眸已经疲累得睁不开了,口唇也已干裂得渗出了血滴,但听到那阵阵呼
唤,当水晶棺木被打开的那一刻,当新鲜空气整个围绕在四周之时,凤蝶衣还
是努力地睁开双眸,然后望见了那张比以往更老上十岁、憔悴得不能再樵悴的
面容。
「上苍啊……」
「抱歉……」听着身前传来的粗哑嗓音,凤蝶衣气若游丝地说道,「又给
你……惹……麻烦了……」
「别说抱歉……妳做得很好……很好……」
「是吗……那就好……」凤蝶衣想微笑,但她的脸庞早已僵硬得无法动弹,
「我总算……来得及……来得及对你……说……」
「妳别说了、别说了……我都知道!」
「祝你们……幸福……一定……要幸福……」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凤蝶衣再度缓缓地合上双眼。
因为她终于说了,所以她也终于可以……安心的入睡了……
「蝶衣!」
但就在凤蝶衣整个人陷入恍憾之际,她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吼。
那会是尉迟珩的声音吗?
不,不会是的。
因为她知道的他,声音绝不曾如此苍凉、绝不会如此惊恐、绝不曾如此凄
怆、绝不会……带着如此毫不掩饰的……哭泣声……
四个月之后,吹雪轩的走廊上,有一名面容清瘦的女子倚在栏杵旁,对着
水池上的阵阵涟漪发呆。
这名女子,便是已渐渐由身体与心理双重创伤中康复的凤蝶衣。
这几个月以来,探望她的人不少,但她终究没让尉迟珩来探过她一回。
因为她实在没办法见他,没办法在被他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模样之后,再次
面对他:
所以她只请花蕊代她向尉迟珩表达过谢意与祝福之后,便在花吹雪更改过
结界的吹雪轩中疗伤及休养。
两个月前,她听说尉迟珩为她的凤蝶寿木馆找来一个很称职的掌柜。
一个月前,她听说尉迟珩回东京了,与彩云一道回去的。
是吗,他们两人终于相守了吗?
那很好,真的很好……
不舍难免、心痛难免、心伤难免,但这却是她所能预见的最好结局
再不必相见,再不必依恋,再不必想念,再不必……内疚与心痛。
可这真是最好的结局吗?
如果是,为何她还是想念,还是至今不敢回到她真正的住所,而日日待在
这不属于她的地方……
「蝶衣妹妹。」
当水中的涟漪逐渐扩大时,凤蝶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姊夫,怎幺有空在这个时候来看我啊?」偷偷拭去泪,转身望着上官若
叶踏进吹雪轩,凤蝶衣终于露出今日以来的个笑容。「你偷懒哦!」
「那个……」就见上官若叶尴尬地搔了搔头,然后红着脸傻笑。
「姊夫,你该不会也是当说客来了吧?」睨着上官若叶微红的俊脸,凤蝶
衣故意长叹一口气,「我还当你是专程来看我的哪!」
是啊,说客,来说服她同意到东京去「交流」的邀请。
说来也怪,这两个月来,不知是否因为连环杀人案破了之后,她的声名由
西京传遍东京,以致于东京许多不同单位都发出了邀请信,邀请她这位西京呛
辣女仵作兼凤蝶寿木馆老板至东京讲述、切磋勘尸之术,甚至是交流一下如何
挑选寿木材……
有必要吗?开棺材铺的不知道怎幺挑棺材,那还开什幺棺材铺?不如开客
栈去算了!
更何况,东京已有彩云及尉迟珩在了,他们在勘尸方面的造谙也是数一数
二的高手,干嘛非要她去不可:
「我当然是来看蝶衣妹妹的,连吹雪要我为妳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上
官若叶急忙解释,「当说客只是……顺带的,毕竟受人之托,所以妳就当我
「姊夫,行了!」好气又好笑地对上官若叶摇了摇头,凤蝶衣娇嗔道,「我
知道了啦!」
「那就好……」像松了一口气似地又露出笑容,上官若叶连忙将手中的东
西全放在桌上,「我做了妳最爱吃的琼瑶玉柱。」
「姊夫你最好了……」望着上官若叶那充满关怀的真心眼眸,凤蝶衣的心
突然有些痛,因此半晌后,她低头问道,「那个……姊夫,你会送我去吗……」
是的,她决定了,她不能再这幺封闭下去了。
她何苦为了那段早该拋下的心事将自己束缚住,以致于到现在都整天愁眉
不展,甚至断绝了许多原本属于她的生活方式,让上官若叶这些真正关心她的
人担心、着急?
更何况,心病还需心药医,一味的逃避根本不是办法,她还不如勇敢地去
面对,去做自己该做的事,然后等到哪一天,她与他在某处不期而遇时,以最
诚挚的心向他道上一句祝福,让自己彻底死了心,也让自己彻底解脱:
「我?我最近着实抽不出空,不过蝶衣妹妹放心,有人会送妳去的,」一
听到凤蝶衣的话,上官若叶简直是大喜过望,一双眼都笑瞇了,他回身对着池
畔用力地挥手大叫,「尉迟兄弟,蝶衣妹妹答应去东京了,你别待在那儿等,
还不快进来帮着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