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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样强迫我,难道是你们家世子爷的意思不成?”

    徐青或是怕额头的血吓着窦昭,低着头闷声道:“小的不敢。只是想着世子爷一片诚意,于心不忍。”说着,又磕起头来,“求小姐成全!”

    素心不忍看徐青的样子,别过脸去。

    窦昭叹气。

    徐青也是奉命行事,她又何必为难徐青。

    “你跟你们家世子爷说,明天就在田庄见吧!”她淡淡地道,“不过,只此一次,下步为例。”

    “四小姐!”徐青又惊又喜,忙道,“小的再也不敢了……”一句话没说话,人摇摇晃晃倒在了地上。

    “真是的!”窦昭直跺脚,转去了崔姨奶奶那里,把徐青丢给了素心。

    祖母奶知道窦昭要去田庄见陈先生,笑着问她:“你那笔墨铺子的生意如何?”

    “能够维持开销。”窦昭笑道,“这次去田庄,也是想和陈先生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有什么好办法让铺子赢利。”

    祖母点头,问起那个在窦昭及笄礼上给窦昭送锦鸡的田富贵来:“十三把他要了去,他没有给您惹什么麻烦吧?”

    老人家觉得人既然是崔十三要去的,若是不好,这责任就全在崔十三的身上了。

    窦昭不由抿了嘴笑。

    这个田富贵,还真就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去了京都没几日就上了手,比崔十三做得还要好。

    “你就放心好了。崔十三引荐的还有错。”

    “那就好!”祖母听了很高兴,翌日亲自送了窦昭出门。

    晴朗的秋日,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澄静中透着高爽。

    窦昭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马车在进村的拐角处被人拦了下来。

    “四小姐,”向她抱拳的是她上次见过的陈核,“世子爷后山的河边等您。”

    那里曾是她和父亲垂钓过的地方。

    山下有条小路通往后山,却不适合走马车。

    路很近,拐过山头就到,窦昭由素心扶着下了马车,旁边停了辆软轿。

    陈桃上前撩了帘子。

    窦昭上了轿。

    轿子晃悠悠地上了小径。

    平日里寥无人影的树林此时却每隔几步就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锋芒,隐隐截住了通向后山的小路。

    窦昭走在平日熟悉的小径上,却仿佛走在深渊峭壁边。

    -------------------【百六十五章后山】-------------------

    后山的小河,河水清澈,河底的白色鹅卵石清晰可见。

    宋墨站在河边,静静地注视着潺潺流水中倒映的树影。

    石青色的锦袍,碧玉簪子,挺拔的身姿,静谧的气息,他仿佛化成了他身后那片树林里的一棵树,融入那清风碧空之中,寥寂苍茫中透着秋高气爽的澄净。

    下了软轿的窦昭不由脚步一滞。

    宋墨闻声已转过头来,笑道:“你来了!”

    他的目光温和,笑容真诚,窦昭却骤然失声:“你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原本精致无暇的五官因为削瘦而更加分明,让他纵然面带微笑也显得肃穆冷峻。

    “是吗?”宋墨笑道,“我怎么没觉得?”

    窦昭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管是谁遇到他这样的事恐怕都要辗转反侧寝食难安,何况身上还带着伤。他能站到她面前,已实属不易。

    她不由道:“你的伤,怎样了?”

    “还好!”宋墨显然不太愿意谈及,简略地道,“让顾玉帮着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都说不能心急,只能慢慢地调养。我这些日子就躺在床上混吃混喝的,哪里也没有去。”然后笑着问她,“听说及笄礼很热闹,可惜,我不能来道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遗憾,倒是真的觉得可惜。

    窦昭却忍不住腹诽。

    就算是你没遇到这破事,就算你身上没伤,你能来吗?你以什么身份什么借口来?

    念头闪过,又觉得自己多虑了。

    宋墨想干什么还有干不成的?!

    说不定他不能来道贺还是件好事。

    若是让他找到了借口和自己正大光明地来往,那以后宋家的事她怎么能避得开?

    然后想到了纪咏。

    怎么她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性子?!

    然后又想到邬善和魏廷瑜……只觉得宋墨和纪咏都叫她头痛。

    她索性什么也不想,左右看了看,指了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对宋墨道:“我们过去坐坐吧?”话音一落,就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据说宋墨的伤很严重,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又忙道,“算了,还是站着说话吧?”心里不禁嘀咕,也不知道他这样站着吃不吃力……

    宋墨望着窦昭笑,笑意一直从眼底深处流淌到了眼角眉梢。

    他轻轻地道:“我没事。外伤早就好了,内伤……我大舅觉得学外家功夫过于霸气外露,我们宋家是皇上近臣,我学这个不太好,早年特意寻了师傅告诉我练习内家养生功夫,这功夫本就如小火文茶,要慢慢地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那就好!”窦昭想到段公义次见到宋墨时就说宋墨好像学过什么特殊的武技,想着蒋家和宋家都是百年旺族,肯定有外人不知晓的防身保命之术,就随口应了一句。

    宋墨微微地笑,道:“你上次跟我说,田庄有野菜,是不是就长在这后山上?我怎么一株也没有看见?”

    窦昭忍不住道:“你认识野菜吗?”

    “认识啊!”宋墨笑道,“我从前不认识,回去之后让人采了些回来……很稀有的不认识,一般的都认识了。”

    不至于吧!

    窦昭眨了眨眼睛。

    宋墨却很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

    窦昭朝四周望了望,拔了一株长着椭圆形叶片植物折了回来:“这是什么?”

    “这……”宋墨没见过,顿时额头冒汗,喃喃地道:“应该……是……叶蓼?”

    还真是用过功的!

    窦昭心里嘀咕着。

    “不对!”她肃然地道,“这是酸模。”

    酸模和叶蓼长得十分相似,不过一个的叶子长窄长些,一个的圆润些。

    宋墨窘然地擦着汗。

    窦昭哈哈大笑。

    那笑容,带着几分促狭几分狡黠,因而有种恣意的飞扬,明亮了宋墨阴郁的心。

    他不由跟着笑起来。

    笑容让宋墨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显露出些许少年的昳丽。

    窦昭在心里暗叹可惜。

    这么漂亮的一个少年,宋宜春却硬生生把他变成了个杀戮者。

    “这也叫酸溜溜。”她摇晃着手中的酸模,“是长在夏天的野菜,摘下来之后用清水洗干净,放入滚水中略微焯一下,捞出来就可以吃了。有清热凉血的功效。”

    宋墨接过窦昭手里的酸模,笑道:“上次吃的是秋葵,你好像很懂这些似的。”

    “嗯。”窦昭抬头望着河对岸的三株野桃树,笑道,“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小时候常和村里的孩子一起上山摘野菜,还下河摸鱼,”她指了小河边的一处拐角,“看到没有?到了夏天,那里就会有很多的野鱼……”窦昭回过头来,笑着问他,“你走得动吗?”

    “嗯!”宋墨点头,“走得动。”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窦昭笑着朝前走,道,“你要是觉得吃力,就说一声。”语气微顿,道,“不要硬撑着,那样没意思。”

    “我知道了!”宋墨笑着,跟窦昭踩着石头过了小河。

    窦昭手脚麻利地爬上了野桃树。

    宋墨没有犹豫,紧跟着爬了上去。

    他看到大片的庄稼地和两个村落,东边那个是窦昭的田庄,一座青砖瓦房立在村子中间,一些低矮的泥草房围在旁边。另一个却很陌生。两个村落的大小、布局都差不多,他甚至能看清楚在田里劳作的农人和青砖瓦房中走动人的影。

    窦昭指了那个让他觉得陌生的村落,笑道:“那是郎家的田庄。郎家的人很少到这里来,打理田庄的是个瘦瘦的老庄头,他有个白白胖胖的老婆,很喜欢喝酒,每次喝多了酒就追着老庄头打,老庄头一边骂,一边往田里跑,田庄里的人就都跑出来看热闹……”

    宋墨忍俊不禁。

    他仿佛看到小小的窦昭,眉眼儿弯弯地趴在这里看郎家的庄头夫妻打架……那种可笑的喧闹,如同股暖流,漫过了他冷漠的心田,温暖了他的心。

    窦昭的神色却突然变得很凝重。

    她凝视着宋墨的眼睛,沉声道:“我不知道令尊为何要陷害你!”

    宋墨的笑容凝结在嘴角。

    窦昭转过头去,目光重新注视着两个看上去相隔不远的村落。

    “你知道我母亲是投缳自尽的吧?”上一世,她常站在这里眺望两个村落,这一世,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我常常想,她为什么一定要投缳自尽?难道我就不值得她留下来吗?这世上,有谁会把我放在心上?有谁会不计生死地维护我?我难道连村头的赖三也不如吗?他每天在外面被人欺负他娘还把他当宝贝似的……”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有时候我想得快要疯了,就会在山上乱跑一通……有一年的中秋节,三伯父给我送来一匣子京式月饼,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乱,待三伯父一走,我就跑到了山上,猛地抬头,看见这三棵野桃树……当时我穿了件新衣裳……我就像村里的孩子一样,爬到了树上,衣服被挂破了,却看到郎家的老庄头被老婆追打……”或许是想到当时的情景,窦昭翘着嘴角笑了起来,然后指了郎家庄最西头的一户人家道,“那屋里有两个女儿,她们的父亲每到农闲时节就会挑着杂货挑子走村串户,回家的时候总会给她们带两个烧饼回来。”接着指了另一户人家,“那家的婆婆很厉害,媳妇手脚略慢一点就会站在屋檐下骂,可有一次她媳妇病了,她立刻去城里请了大夫,还帮媳妇熬药……”窦昭凝望着宋墨,目光炯炯有神,“你看,这世上有不好的,可也有好的,若是多见识些人或是事,就会发现,还是好的比不好的多!”

    她是在劝自己不要把父亲对自己的陷害放在心上吗?

    宋墨的视线有些模糊。

    不知道是为了窦昭所说的那些话,还是为了她对自己的用心。

    “我只是不太相信我自己的父亲,”窦昭的声音时高时低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听说严先生和徐青被人追杀,就留了个心,让段公义和陈晓风他们进京去打探一下消息。如果你真如我所料的被令尊陷害,就伸把手,如果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就当我杞人忧天多此一举好了!”

    宋墨笑,笑得苦涩:“还好你多此一举,不然我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窦昭没有说话,她朝山下的两个田庄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