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窦明在她面前显罢过,所以她才特意点了这些。
纪氏心里淌过一丝心痛,拉了窦昭的手:“不过你放心,我会一样不和地帮你把东西给拉回来的。”
除了冷着脸的纪咏,大家哈哈地笑。
窦政昌理是难得的和窦昭开着玩笑:“四妹妹,你要不要衣裳首饰?我听人说,京都东大街都是卖这些的,我还没去逛过。你不如也让娘给你带几件衣裳首饰吧,娘少了搬东西的人,肯定会让我们兄弟跟送一起过去的……
屋里的气氛十分的温馨融洽。
尽管如此,窦昭对纪咏的置若罔闻,纪咏对窦昭的冷峻面容还是给这份暖流平添了丝诡异的味道。
何煜看了看窦昭,又看了看纪咏,眼底闪过一丝盎然。
十三岁的解元,纪家的嫡支,父亲夸了又夸,知道他进京,还专程在家设宴款待他。
学识渊博,谦和文雅,如冬日之日,温煦暖人,不管是学问还是风仪,都倍受京都士林胜赞的纪见明纪咏,竟然会因为窦家的这位小姐对她视若无睹而气极败坏,说出去谁会相信?
何煜嘴角微翘,低下头来喝了口茶,脑海里却闪过他次见到窦昭时的情景。
晨曦照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晶莹剔透,如露珠般璀璨,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明亮有神,整个人像朵恣意盛放的花儿,比漫天的霞光还要耀眼。
他心头不由闪过一丝恍惚。
何煜不由自由地拿窦昭和家里的几位姐妹作比较。
何家从前朝起就显赫一时,到了今朝更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煊赫一方。论起衣时住行,少有人能他家比肩。家中的姐妹也都格外娇贵,春兰秋菊,各有风采。可和窦昭相比,好像总少了些什么。认真地说起来。窦昭虽然漂亮却也称不上是绝色,衣饰大方,却也称不上匠心独具。甚至比不上纪咏——他身上那件看似普普通通的青色布袍纹理匀细坚洁,仿佛带着层绒,那是嘉定特产的斜纹布,寻常也要三两银子一匹,染成了真青色,只怕比他身上的这件遍地金还要贵,这才是那些家有底蕴的世家子弟惯常的打扮。只是他不喜欢这样的装腔作势,不屑为之罢了。
可不知道为才能,窦昭身上却有股他那些姐妹没有的气质。
就像她不想搭理纪见明,她就可以不搭理他,不勉强。不敷衍,不佯装。可他的姐妹中,有温婉的,有刚强的,有聪慧过人的,有善于审时度势,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是心中再不喜欢,怕被父兄责怪。怕失去母亲的喜爱,不管怎样委屈,也会应付一二,没人能像她这样理直气壮的,坦诚率真地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
念头闪过,他心中微震。
他的姐妹们。更像一尊插花,一副佳画,虽然让人赏心悦目,却始终少了几分生命力,窦昭却像一棵树,一丛竹,挺拔葳蕤,顺着四季更替,自生自零,恣意自然,无人能撼。
“四小姐,”何煜突然打断了窦政昌的话,很诚恳地邀请窦昭,“你明天不如丢下琐事和我们去大慈寺吃顿斋菜如何?忙里偷闲,更有乐趣啊!”
窦昭当然是婉言推辞。
没有拒绝了纪咏答应何煜的道理。
纪咏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何煜脸上逝过失望之色。
窦昭想着窦政昌他们赶路辛苦,进了门连和纪氏说两句体己话的功夫都没有,起身告辞:“我去给二太夫人问个安,随便也看看九堂哥家的铭哥儿。”
铭哥儿是窦昌环的儿子。
纪氏想到家里还有何煜这个贵客,叮嘱了她几句“有空就过来玩”之类的话,让采菽送了她出门,然后和何煜说了几句闲话,就各自散了,回房休息不提。
她却和王嬷嬷关在内室说话。
“你看到韩家的小姐了,”纪氏难掩眉宇间的喜悦和好奇,“性情如何?长得怎样?”
窦政昌今年十七岁了,早过了说亲的年纪,纪氏不大瞧得北直隶的姑娘,一心一意想从纪家的姻亲中给他找门亲事。
湖州韩氏是她的嫂嫂,也就是纪咏母亲的娘家,也是世代官宦,不仅出过进士,还曾进出状元和榜眼,也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而且和他们纪氏世代通婚,关系十分的亲密。
她几次写信求嫂嫂帮着给窦政昌做个媒,她嫂嫂因没有见过窦政昌,每次都很婉转地拒绝了。这次窦政昌和窦德昌进门,实际上是去给韩氏相看。
纪氏乍听窦政昌说窦世横让她开了春带着两个儿子去京一趟,就知道这门亲事有着落了,这才迫不及待地拉了王嬷嬷问情况。
王嬷嬷抿着嘴笑,曲膝叉手给纪氏福了福:“恭敬太太就要做婆婆了。”然后笑道,“难怪您将这件事托付给了七舅太太,七舅太太办事真是没话说,介绍的韩家十小姐,性格温柔敦厚不说,长得十分端庄,待人处事更是四平八稳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我还曾私下打听了一下,据说韩家十小姐自幼痴迷书法,一手馆阁体写得比韩家的公子还好,只是女红上不大精湛。可七舅太太说的也对,人无完人,金无足金,我们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女红都不打紧,打紧的是能帮扶丈夫,教养儿女……”
纪氏不住地点头:“嫂嫂这话说的不错。人无疵不真,我最怕那十全十美没有一点毛病的人,这样的通常都是装出来的……”(未完待续)
-------------------【百零二章 春联】-------------------
在回西府的马车里,窦昭显得有些沉默。
素心和素兰都回真定州为父亲举行周年祭去了,跟在她身边的是比较活泼的甘露。
她笑着问窦昭:“四小姐,您怎么了?”
“哦,没什么事。”窦昭心不在焉地道,“我在想从前的一些事。”
四小姐这才几年,还从前的事呢?
从前能有什么事?
甘露学着纪氏屋里的丫鬟抿了角笑。
窦昭根本没有注意到甘露的异样,想着自己的心思。
上一世,六伯母就是在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进的京,而且很快在静安寺旁的猫儿胡同买了个二进的宅子给窦政昌成了亲。
窦政昌娶的是六伯母嫂嫂娘家的侄女,姓韩,江南大户人家出身,主持中馈略有不足,学问却十分好,窦政昌每写一篇制艺都会和这位十一嫂讨论,后来窦政昌成了闻名遐尔的制艺大家,只要是他点评的时文,立刻畅销南北,夫妻两人志同道和,十分的恩爱。
也正因为如此,六伯母为了照顾六伯父和窦政昌夫妻的生活起居,之后就寓居在了京都,直到她重生前都没有回真定。
难道她这就要和六伯母分别了?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连着几天,窦昭的情绪都有些低落。
祖母只当窦昭累了,嘱咐她多休息:“……横竖只有三个人过年,就是缺点什么、少点什么也不要紧。”
窦昭嘻嘻笑,趁机偷懒。把事情交给回府的素心打理,自己躲在屋里做针线活。
她这一世是决不会再回京都了,六伯母若是寓居在了那里,两人以后恐怕再难有见面的机会。六伯母像母亲一样照顾她好几年。如今远行在即,她想亲手给六伯母做几件衣裳聊表寸心。
家里就有了她身体不适的传言。
窦明在窦昭门前徘徊了好一会,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窦昭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涌起淡淡的失望。
她从来觉得人本善,可惜窦明运气太不好。
先是碰到了王映雪,拿着她来对付父亲,多了些许的功利,少了母亲的慈爱;后是碰到了王许氏,一个她当成个宠物似的养着,只知道溺爱。不知道对她未来负责的人;现在跟着自己——自己并不是个擅长教育人的,前世自己的三个女子就是佐证……她的苦就只能她自己咽了!
东府那边听消息,纪氏立刻赶了过来。
窦昭只好安慰她:“……不过是天气冷,想多睡会!”
纪氏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知道她不是敷衍自己,笑着和她闲聊了几句就打道回府了。
尽管如此,二太夫人还是派了柳嬷嬷过来探望,二太太、三太太则亲自来了,二堂嫂、三堂嫂带着仪姐儿、淑姐儿、大太太的儿媳黄氏、窦繁昌和窦华昌的媳妇、窦启俊的媳妇戚氏一起来的,热热闹闹,把内室挤得没个落脚的地方。
窦昭只得不停地解释自己无大碍,不过是偶感身体有些累,但窦世横还是派了身边的管事送了药材过来。
继续这样下去。窦秀昌、窦玉昌恐怕都要派人询问了。
窦昭不得不“好了”。
惹得别氏姐妹私低下笑个不停。素兰更是道:“我可知道皇上不好做了——皇上若是哪天想偷懒不上朝,先不说后宫的那些嫔妃了,就是内阁的那几位相爷,也要把皇上吵得不得安生。”
素心也开她玩笑:“可见这‘忙里偷闲’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
窦昭见她们姐妹都心情很好,开玩笑道:“别馆主的小祥,赵良璧到底有没有帮得上忙?”
别氏姐妹回去的时候。赵良璧拿着她从前给他颁发的鸡毛当令箭,说什么“这原是小姐叮嘱过的”,别氏族姐妹都是女流,外面的事交给他跑腿就行了,跟着别氏姐妹一块去了真定州,
素心和素兰不知道是没有看出赵良璧的心思还是压根就没有明白窦昭话里的意思,落落大方地笑道:“怎么没有帮上忙?置办祭品,安置酒宴,招待来客,多亏了赵掌柜。”反倒让窦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前世没有别氏姐妹,赵良璧和甘露顺顺利利地结成了夫妻,两人相敬如宾,倒也让羡慕。今生赵良璧却遇到了素心。
还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变化呢?
窦昭有些茫然,也有些期待。
纪咏派了贴身的小厮子上给她送了两支五十年的老参:“我们家少爷说,将人参切片,每日临睡时含一片,能安神补气。”
纪家真不愧是百年的豪门,别人有钱都买不到的圣品,他就这样随手送给了她。
窦昭真心道了谢:“跟你们家少爷说一声,多谢他的人参,我已经好了。”想想这是能救人一命药材,并没有推辞,让素心收了起来,打赏了子上两个上等的封红。
子上恭敬地道谢。
窦昭就问他纪咏是在窦家过年还是回宜兴。
“原来我们家老太爷是让我们家少爷在京都和两位老爷一起过年的,可我们家少爷说京都不好玩,就跟着表少爷来了真定。”子上口齿伶俐,说起话来条理清楚,“等开了春和我们家姑奶奶一起回京都。”
那就过年的时候送他件回礼好了。
只是这人什么也不缺,不知道送什么好?
窦昭正为难着,纪咏派人请窦昭过去帮着写春联:“……我原本不过是闲着无事,帮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