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惊恐着黑暗,便忽然听得这马车的门处一道仅供一人出入大小的位置被人从外头打了开来,有一魁梧女子,在那处不悦的吼出声:“出来,一个一个排好队,都给老娘滚出来!”
眼中忽然刺入强烈日光,让束游有一瞬间的不适应,略合上眼,待张开便见着那些个男人挨个挨个应着那女子的话,从那一人大小位置走出去。
让她有些愣,怎的都这般乖顺?
虽然说是男子,可面对被绑票的状况,又是一人对着多人,怎的竟没有一人反抗?当真都是被驯养了,没了脾气?
束游一世虽然见过不少男子,但对于男子根深蒂固的印象,最早却是自己那个虽然温柔,但有些时候也会与母亲争执,甚至得胜的父亲,再后来,贞离,文都,即便是那个谭叹和韶儿,也不曾有一个真那般温顺的——她这般想着,倒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为了迷惑那女帝,送去过多少温柔可人的少年们——或者,在她心中,那些人都不过是影子,还算不得个人的存在罢了。
多数状况下,束游都不算得是个好人的,她自己也知道。
看着满车厢的人挨个挨个走下去,轮到她与妖鸾之时,她一个抢步上前,正欲冲出那门的位置,却忽然闻道:“阿大,你那边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些没用的男人,还能让老娘如何?不过你们这次是怎么搞的,竟然弄了个女人?咱都出海了,总不好现在把她丢出去吧!”
“唉,我们也不想的啊,鬼知道那女人和她身边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有条怪绳子牵着,砍也砍不成,只得带着罗,反正上了岛就好了的!”
束游便停了下来,状似寻常的,如那些出了门的男人一般,乖乖走了出去——她基本是只旱鸭子,此刻若是逃出去,怕是只有淹死一说,更莫说——一回首,瞪了妖鸾一眼——更莫说身边还牵着了个他!
妖鸾被瞪得莫名其妙,亦发觉得这女人怎么出了崖底以后就完全变了个样子,难不成容貌变了,人的性子也变了?
真讨厌!
不管她为何瞪自己,也瞪了回去!
出了那车厢…束游这才看清那哪里是什么车厢,那简直是——一个宽大的盒子,加了门与轮子而已,而她傻眼的望着这船上,摆放了好几个这般巨大的盒子,又看到方才他们那盒子里出来的男人们,挨个的站得好好的,几个女人守着,像是在赶着牲畜一般赶往船地板上一个开启的入口处。
待到她与妖鸾二人也走了下去,这才发现那里竟然是一条极是狭长的走道,而走道的两旁,便像是衙门里的监狱一般,一个挨着一个,只是那关着人的囚室,却极是狭窄,望不清长度,但却都不过一米多宽,而就是他们被押着走的这一路上,几乎是每一间的囚室里都有个模样漂亮的少年或者青年的男子在里边。
别人都是一人一间,但轮到她二人时,却不得不两人挤在那间小小的,小得一个人在里边都极是困难的囚室。
那押着她二人的女人,把他们关进去就再没管,径自走了。
束游一进到囚室里,便自顾自的坐下,闭起眼睛来养神,半点也不想理会妖鸾——她此刻想的,是要如何才能离开——她在战场上被抓,又与这人一道不见,这事至少也过了三五天,文都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韶儿呢,会不会哭?
她不曾想自己竟还会有儿女情长的一天,曾以为死去的东西,不想又有了心思,无论如何,她都得逃——
“喂,你好歹理一下下我吧,好难受呢,这么挤着!”
束游不想理,依旧闭着眼。
极度不喜欢被人忽略——或者是因为崖底那些年没人关注,是以妖鸾极是讨厌被人忽略——不服气的伸手在束游身上一推——
“我跟你说话呢,为什么不理我?”
因为空间太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束游的脑袋边猛得撞到了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不过也是这样,让她张开了眼——一双极厉的,冷寒的眼。
“瞪我做什么?是你不理我,又不是我的错,虽然我也不知道妻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拉,可是书上都写的是会疼人的,哪里像你这样?以前在崖底的时候——”
不服气的瞪着束游,径自说着,一愣神,待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原本只是冷寒着一张脸的女人,忽然正面脸都黑了——
“不要再跟我提崖底!”
狠利的声音,甚至带着不常显露的怨恨和浓厚的杀意。
“呃…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也不愿意那样丑的和你在一起啊?如果可能的话,当初我也想用现在这样漂亮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的,你,你当也——”
听不下去的束游,猛然起身,一伸手,便要掐上妖鸾的脖子——却不想,两人手腕间相连的那墨绿色的东西,忽然之间发出隐隐的光亮,直把她弹了回去,直直撞上墙——砰!
“唔——”
感受着被撞击后浑身的疼痛,束游却也在这一撞里面清醒了些——她太容易被这人的激怒了,不是好事!
妖鸾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只是,对于她总想着要杀自己,却也很有些不快,但——
“喂,你没事吧,都跟你说了——”
“闭嘴!”
一阵静默…
—————————————————————————————————————
到了夜里——虽然因为在船舱里,其实是不晓得时间的,但那些守卫从来了晚餐,所以束游晓得是夜里。
四周便忽然变得格外的安静了,原本还有的那些隐隐的哭泣声,也不知道怎么的便没了。
束游盯着那关着她的门,目光笔直,那牢门其实并不太结实,虽然寻常人倒也是关得住的,特别,是那些多数都是养在家里的少爷们,他们或者一世也都不会拿比碗筷更重的东西,如何弄得开这门?
但束游不一样。
半合着的眼,在漆黑的夜里猛然亮起,她站起身,并不去理会自己手腕上那条细却让人心头烦躁的东西,走到门边,“你要出去的话,不需要我的配合吗?”
冷不防的,一声不快的少年声音,带着些浑然天成的妖气,道,“你要跟便跟!”
她却并不愿意露出多少求人的意思——若要得他配合,其实该当是软一些的好的,可她如何可以?——对这天晓得是人是妖或者是旁的什么东西的家伙示弱?!
她宁可硬碰硬!
当然了,束游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那样忍耐的谋求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又或者,是南承国被灭以后,她便也没了那样多的包袱,自然做事习惯了随性。
“哼,你不要把锁弄坏了,待会儿不好回来!”
明明说着不耐烦的话,明明语气是极度的不甘心,但妖鸾还是站起来,一面挤开束游,自自己耳朵上取下一只又细又小的耳坠子,将那耳坠的钩子部分扯开,心不甘情不愿的在门外那锁上折腾了两下,‘咔嚓’一声,锁便开了!
束游立在后头,不出声,顿了一会儿才提步走出去,走在前头。
二人走在狭长的走道里,却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因为整个船舱底下,便只有她二人是没有吃那被送来的晚餐的——
“切,谢谢都不会说一声,哼!”
跟在束游身后不远的位置,妖鸾那张妖艳的小脸上露出一个鬼脸,冲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女人。
束游额头隐隐作痛,她甚至有就干脆直接拖着这该死的小鬼一道跳到海里淹死了算了的心——
但她还是往前走着,克制得不理会。
二人出了船舱,小心翼翼的躲藏,却奇怪的发现甲板上几乎没有看到一个人,查看了一圈便只在调度室里发现了一个掌舵的女子,再来便是隔壁一间像是休息室一般的屋子里四个懒洋洋歪着女人——
防备心这样低么?
心头想着,却不想身后猛然之间贴上来一个热乎乎的身子,束游一怔,差点反手便想给他一巴掌,却忽然看到他与自己两人手上那东西,猛的刹住!
“就这么几个人?这样掉以轻心啊,真容易杀掉呢!我帮你把她们杀了,你对我好一些好不好?”
黏贴在自己身后的温热身体,有种少年特有的味道,带了些馨香,却又不是太脂粉气,但那吐出的气息配着那般说起话来便浑然的妖媚嗓音,竟然束游觉得自己在此刻,这般的状况下——有了反应——
天杀的,不该有的,更是不可能会对这人有的反应!
按捺住自己心头因为这般反应又升起来的杀意——越与这该死的小鬼接触,她便愈是想要杀了他!
回头瞪了他一眼,“好吧,你不想动手,那我也不动,可是,对我好一点好不好?”
黏在自己身后的身体,竟下作的抬起腰,将他自己那似乎是有些兴奋起的小东西任由她感觉了——天杀的!
不理会少年裸的勾引,束游压下心头的怒火,一面扯了他一道,不动声色的远离了那休息室。
二人方才在床上搜索的时候,她还曾见了一个与她二人那处囚室相似的入口,若是猜得没错的话——那里还有人!
这么想着,束游扯着那半点不安分的小鬼,寻到那入口处,沿着楼梯走了下去。
一踏到底下,便果真看到了那一排排囚室,就如她二人那边的那般,一间间里都是男子,但此刻全都是没了声息,一个个挺尸一般倒在那下狭窄的囚室里。
束游闹不准,这是人口贩子窝?
专门从事贩卖男子的行当?
但是卖去海上,却是要去到哪里?
凤岩大陆上的人,都极少出海,对于大海的描写文字,那便是少之又少,是以束游也和陆地上的绝大多数女人一般,并不晓得海的另一边是什么——难不成海的另一边,还别有洞天?!
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捕猎男子,更莫说这些男子们,一看就多是好人家的出身的,怎会这样大片的消失却没有引起恐慌?
束游猜不透,但是也不需要猜透,她不过是想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正想着,却忽然听到自己与这小鬼方才走过的位置传来人踩在那楼梯上而发出的‘吱嘎’声——
不容她多想,见那走道不远处难得的有一处空着的囚室,便立刻扯了妖鸾一道躲进去!
这是一出几乎溶进了阴影里的位置,便或许是这样,所以才不曾有男人被关进来——毕竟,会害怕便会哭叫,哭叫则会引来讨人厌的噪音——束游如是想。
耳朵几乎是竖直的倾听着囚室外间那‘吱吱嘎嘎’的脚步声,便没有发现自己几乎是压在这少年身上——更没发现,妖鸾笑得一脸快意——
待到发现这该死的,天杀的小鬼,小妖怪,已经攀着自己脖子细细亲吻自己唇角面颊时——亦值得僵硬的伪装木头人!
此刻若是发出一丝声响,便是打草惊蛇了!
垂下眼睛,狠利的瞪着这几乎是不要脸的东西——不能太动弹,她只得如此,却不想——
竟让这小鬼越发的得寸进尺!
束游不知道这小鬼是从哪里晓得那样多的缠人的手法,或者,果然是天生的媚胎?
但被缠绕的身体,却的的确确的有些感觉——但心中升起的确是厌恶,极致的厌恶——无论他此刻如何模样,何等的漂亮,在她眼睛里的,总还是那干瘦枯败的老尸之体,如何快活得?
更何况,她并不是当真能够将爱欲分离的人——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多数的情况下,她并不愿意拥抱厌恶的东西——就算是谭叹,如果不是他看来也还顺眼,其实应该这么说吧——她,只是不晓得理由的喜欢欺负他——但与情爱无关。
耳朵里听到那‘吱吱嘎嘎’的声响越走越远,直到走得再没了声音,束游这才猛然之间动手,一把将这毫不知廉耻的东西扯得离开自己身体——
妖鸾一愣,本能的拽紧了她,并不愿意被随意的扯开——他并不晓得多少廉耻,也不觉得自己该晓得,没有人教过他不是?
喜欢就是喜欢,就像花就是花一般,为什么要添加上那样多的,什么这花比那花要好的规则和理由呢?
再崖底次见到她的时候,他看到眼睛里的,是那样一张漂亮得,让他挪不开视线的面孔,而那与她一道落下的那个活物,他却并不曾放到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