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常常的伤口,流血,腐烂,外表却还是那般的光鲜亮丽——
后来再看那人,看她对自己好,他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的位置,而那些爱慕她的眼睛——便再也不能像从前一般,在他心里只是笑话了。
反倒像是那些积攒在他心里头的刺,一根一根,缓缓连接成一大捆,复又一大捆,然后,变作了小山,最后,压倒了他心里头,所有温柔的情感——
决定嫁给那位死了正君的八王做续弦,母亲很高兴,哪怕他告诉她,自己早就把身子给了那人——母亲的不快,不过只有一会儿的时间,继而便全心全意去寻找能够帮助自己再在胸口点上那所谓贞洁的花儿的东西.
还给了他一些人,说是若那人纠缠,他可以自己决定如何处理她。
处理她?
他一片茫然,前一日,自己还在窝在她怀中,汲汲寻求她的温暖,则此刻决定离开她,却还得处理她?
他又该如何处理她?
胸口恍若被挖开了一个大大窟窿,他茫茫然的退出母亲的房间,缓慢而迟钝的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却在经过一处回廊的时候,看到那人与她那个所谓侍从,言笑晏晏的样子——她看了自己,绽开一朵笑花,离了那人向他走来——明明该是欢喜的,她那么坦荡,可是,为什么心却一径的往下沉?
沉到没有底的地下?
他不知道自己这般的沉重,是因为她,或者自己做出的选择。
与其守一世情爱,猜测来去,不若留下些能够长存的,例如权势——
只是,当自己穿上那一身的鲜红,隔着屏风,听着那人那般激烈的话语,心里头竟不知道是要如何,才能压制住那样多的奔涌而出的什么——
她没有在哀求,没有求自己回心转意,只是,再一次给了自己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心头软软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动摇得,哪怕她立时跟他说,要带着他一起私奔了,他或者也就这样跟着她走——
急冲冲自那屏风后头跑出来,却霎时恼怒——为什么那人,那该死的,侍从,竟然在这里?!
一瞬间,通身冰寒。
他听到自己但是声音,像徜徉在冰河里,每一个吐字,都是那样的清晰——
“一世白首不离,值得多少钱?多少权?你束游,无财无权,就只那张脸,得了男人喜爱,趋之若鹜。我本就该听娘的话,早早就除掉你,抹去我曾经的愚蠢,然,念在你我曾有轻易,我驳了娘的话,想要留下你,只要你乖乖离去——可,你愚蠢,那便不要怪我狠心,来人”——
他下意识的望着那人的眼睛,看着她在自己说出这样的话的当口,一片一片冷掉的眼睛——吞下眼睛里的酸涩——
他知道在那一刻,自己是当真起了杀心——她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待自己,那么,她的好,她的温柔,她的所有所有——他也不允许别人去拥有!
死掉吧,你死掉吧——你死掉了,我便可以,便可以——真的真的将心口那个大大的窟窿,敞开,然后随便填上些什么,堵住便好!
而后来,当真得到了那人的死讯,他坐在轿子里,满眼艳红,却不知道为什么,竟让那蔓延了的酸涩之意,吞噬了自己——有时候他想,自己或者真该感谢那与众不同的婚服,让他遮掩了面孔,掩盖了那紧合着的一双眼睛里,不住落下的泪水——
八王是个体态窈窕,甚至极有些偏瘦的女子,看得出身子骨不好,可即便是如此,她也是位十分出色的女子了,可,望着她对自己笑着的样子,他所有的感觉,却只能停驻在她的眼睛里——看着她的眼睛,透过那双眼睛,想到那个人——
八王的亲吻,与她一般,柔和而带着极深的怜惜——可自己却忍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脑海中不断翻滚出的,却是,这就是自己今后一辈子所要携手的人了么?与她一般的温柔,却不是她?!
不是她!
不是她!
如何,也不是她!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僵硬得像是石头,而那亲吻这他的女子,便也怔愣着停下——其后是怎么样了,他不知道,只晓得待到自己意识再回神的时候——眼前却只剩了一具尸体——
悠悠的出生,是他所料未及的。
他开始穿白色,纯白的颜色——所有人都说他是在为那死去的八王守护着自己的干净——只有他知道,他不要旁的色彩,不过是,在他眼睛里,所有的颜色,都会与他那一身的大红,扯上关系——更甚者,那人流出的血,死去的时候,流出的血,也该是那大红的色彩的吧!
再后来,悠悠渐渐长大了些,眼角眉梢那人的模样,却一点一滴的显露出来,他有些欢喜,便一门心思守着这孩子了,哪怕这世上有很多的猜忌,太多的猜忌——可他一个鳏夫,守着孩子,旁的心思,旁的人,都不入眼,你又当如何?
可他不知道,竟还会认识一个束游!
那位新任的乐曹,是个模样极是寻常的女子,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却总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更甚者,隐隐有些想要,喜欢,看到她的心情——
那日雨夜,小雨滴答,她为自己送暖炉来,却转身便走——那离去的身影,像极了那个人,他一霎那,便迷糊了没了心智,剩下的,便是抓住她,不要让她再离去的心——
虽然理智清楚,可心却的的确确是乱的,然后即便如此,他却不得不说——那一日的夜里,却是他这样多年以来,最快活的一个夜里——有些对不起那位箜篌公子,他知道,只是——他更知道自己是极自私的,若是不自私,怎么会在当初做了那样的决定?
第二日,天崩地裂的改变。
被关在笼子里,带到漾河边上——无尽的耻辱,让他羞愧,却不欲死——即便是‘偷人’吧,他承认这般的错误,但那又如何而?若是他在乎贞洁那两个字,便不会在当初便那样轻易的将自己给了那个人。
他只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乐曹要如此对他?
寻常女子,不该是能够得到他的欢喜,便欢乐到什么也记不得了么?
而若说,这世上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如此憎恶自己,只会是那个人,他不做他人想,可是——她不是已经死去了么?
冰冷的河水,一遍一遍浸透自己的身体,他却盲目的在一片的湿与冰凉里,寻找那个人的影子——或者,寻找那个与她相似的人的影子——
竟然真的是她!!
第五十章 天地变色
身体里那股暖流,像是渐渐扩散到了四肢百骸处,不过一会儿的时间,束游便感觉到了身体渐渐得回了掌控权,但这回潮的力气却并不足以支撑她推开这人,或者动手,是以不过只能像是有了些气力的娃娃,依旧是受人摆布。
这种羞耻与痛苦感,让她不过一霎那便像是回到了那崖底,她身上这人也不是个漂亮纤细的少年,而是那恍若枯萎一般的身体——
竟让她无法克制的回想到当初跳崖的那个时侯:当初跳下悬崖,她其实是做好了死去的打算的,也知道自己若真是到了地下,她那对她没有完成自己承诺的母亲,必然会对她横眉冷目——可她有些不在乎了,如果连那人也都背叛,还有谁会一直在她身边?
随着坠落的速度,束游浅浅合上眼,预备平静——她并不真正好心,或者,就算她有一刹那的好心的吧,可那人却也没给她好心的机会——
他自那屏风后头走出,一身艳红色,看了她眼底几乎溢出鲜血来——手中那因为听到了他或许会另嫁他人而自母亲藏起交给她的一些东西里寻出的一小瓶药东西,便忍不住的一张开,无色无味的便覆盖到了那身艳红之上——可出手,她便后悔了,后悔得想要走上前——
却得了那:‘一世白首不离,值得多少钱?多少权?你束游,无财无权,就只那张脸,得了男人喜爱,趋之若鹜。我本就该听娘的话,早早就除掉你,抹去我曾经的愚蠢,然,念在你我曾有情谊,我驳了娘的话,想要留下你,只要你乖乖离去——可,你愚蠢,那便不要怪我狠心,来人——’
便再也来不及,除去自己附着在他身上的东西——不过也好,,他害她致死,她让他得不到想要的,公平!
可当初那预备合上的眼睛,却在合上的那个刹那看到自己方才掉落的位置坠下一道身影,一道——那样熟悉的身影!
心中的颤动是没有人能够晓得的,她必然不会以为这人是随意跟在她身后,她当然晓得他喜欢自己,可她——从来并不放在眼睛里的,她看的,是旁人——为什么会跟着她跳下来?
他蠢么?
“喂,你不要分心好不好?!”
愤怒的看着这在自己身下的人像是心神不知道晃到哪里,妖鸾愤怒的扭摆了自己身体,让她一阵不适——
趴在她肩膀上的脑袋,一张口,便极是恶意的在那光滑的位置落下一口!
直到咬得出了血,让那铁锈的味道染了满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
肩膀一疼,束游不敢置信的瞪着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但那瞪着的眼睛,一对上他眼底望不清的光色流转,则奇怪的隐隐感觉到危险,但,这般的危险感,却被她心头那样多的耻辱和愤怒掩盖,令她根本懒得管这人是不是与旁人不同,或者危险。
在这同一时间,她感觉身体恢复了太半力气,便猛然身体一转,将这人压在了身下,,在同一个刹那极快的出力,一双手向雪铲一般插向那就在眼前的人的脖子!
白皙脆弱的,仿若一拧便会断掉的脖子!
束游心头冷笑起——当初落在那崖底,她便曾想,凄惨若此,竟得靠一身皮相,取悦于人——而离开时则是,今日你既死,昨日种种便一笔勾销——但哪晓得,他竟不死!不死不说,竟还敢如此对我?!
不杀你,如何消我心头之恨?!
急促落下的双手,准确无误的对着那脆弱的脖颈,眼看就要到手!
但束游不曾想,那前一刻还在自己眼前的人,下一瞬却像是一条滑溜的泥鳅,自自己身下猛然一滑,她与她便像是错开的两块板,他到了另一头,而自己在这一头——明明身体都控在她手中的,竟,能扭曲翻转得像是怪物一般!
一霎那的震惊过后,束游极快的出手,一言不发。
“你答应了对我好的,怎么可以想要杀我?!”
一面躲避着束游接连而至的杀招,一面也怒气上来——明明在崖底的时候就答应了他,做他妻子,会对他好的,当初杀掉自己,他或者还能说因为他太老了,所以她不喜欢,可是现在——怎么可以?!
怒意一起,也不管自己与这人是不是都是光溜溜的,就手操起自己静置在不远处的那柄长枪,冲身而上——
束游急退,不得不躲避了那迎面刺来的长枪,也是次,领教到了那所谓杀戮将军的长枪——她是次见人将这红缨枪耍得这般霸气的,若非是此刻这等状况,她或者还会叫上一声好!
但此刻轮不到那多想法,她急退,且退且寻着任何能够供她御敌之物,却在帐篷里转了一阵个圈,还是找不到任何东西——
而那长枪,则却已经好几次擦着自己身体划过去——她甚至能够感觉,若非这人并不真当想要伤她,此刻的她,怕是已经变成血人一个!
并不是莽妇,也知道这世上必然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打不过也是寻常,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人?!
生气的瞪着那笔直刺向自己的长枪,束游恼怒了一双眼睛瞪上那握枪的少年!
妖鸾一愣,差点手头没会过来的真伤到这人!亦恼了:“你为什么不躲?!笨蛋啊!伤到怎么办?!”
却不想自己面前这女人滑溜的跟个什么似的,只这一个愣神,一个抱怨的当口,他便见着原本还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猛然卷起一旁散落的某件衣裳,然后便是一道弧光——自帐篷顶上窜了出去!
该死!
不及多想,丢了手中长枪,也学她一般卷起衣裳,就着那被她弄破的帐篷顶,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人,哪里会那样轻易让她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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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游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