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礼给他看手里的照片。
那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年轻男子,俱是西装革履,一派斯文俊秀模样,肩并着肩坐着,一双手交握着放在膝头,对着镜头露出羞赧笑脸。
白成礼笑中带泪,缓声说:“照这张相时,我二十岁,他二十二岁。现在我六十三岁了,一晃四十多年过去,却觉得那些快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徐洛闻把手放在他膝盖上,希望能给他一点安慰。
白成礼拍拍他的手,把信纸和照片装回信封里,笑着说:“我没事,都这把年纪了,生老病死早看开了。吃饭吧,菜该凉了。”
徐洛闻回去坐好,沉默半晌,说:“您要不要去看看他?我可以陪您一起去。”
白成礼摇摇头,说:“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有什么好看的。等到了地底下,总归会相见的。”
徐洛闻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白成礼说:“我累了,上床歇会儿,你不用陪着我,觉得无聊就出去玩吧。”
徐洛闻一点都不觉得无聊,他喜欢呆在这里。
为了不吵白成礼休息,他带着三个小家伙到院子里堆雪人,就堆在枣树边上。咩咩和阿黄绕着枣树转圈,六耳则麻利地爬上枣树,攀着树枝摇晃,树枝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了徐洛闻一头一身,他便团了一个雪球去砸它,但六耳太灵敏了,根本砸不中,他也不再白费劲,专心堆自己的雪人。
院门忽然被推开,邵绮敏走进来。
徐洛闻忙招呼问好,邵绮敏笑问:“老白呢?”
徐洛闻答:“屋里睡觉呢。”
邵绮敏说:“我得进去把毛线拿出来。”
然而邵绮敏进去后却没出来。
徐洛闻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然后是压抑的哭声。
六耳在枣树上攀来跳去,飘扬而下的雪屑落在脸上,有冰凉的触感。
徐洛闻把滚好的小雪球放到大雪球上,默默地湿了眼眶,为了别人的爱情。
第47章
向老友倾诉过之后, 白成礼心里好受许多。
邵绮敏沉默半晌,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题:“老白,我昨晚上闲着没事儿, 在电影频道看了一部外国电影,主角是一个外国老头和一个外国老太太。老头是个鳏夫, 老太太是寡妇, 俩人是多年的邻居。一天晚上,老太太上门拜访,问老头愿不愿意陪她一起睡觉。她太孤独了, 尤其是晚上的时候,她想找个人一起躺在床上聊聊天, 聊着聊着然后慢慢睡着。”
说到这儿, 她停下来, 抬眼看着老友苍老的脸, 却透过这张脸看到了他年轻时清俊儒雅的模样。她局促地笑了下,说:“老白,我也想东施效颦问你一句, 你愿意在以后的每个晚上陪我一起睡觉吗?”
白成礼一脸吃惊地盯着她, 张了张嘴, 却没发出声音。
邵绮敏侧过身,似乎突然失去了面对白成礼的勇气。她继续说:“结婚前, 我为父母活着。结婚后, 我为丈夫活着。可惜我遇人不淑, 嫁了一个无恶不作的坏男人, 过得生不如死。后来生了女儿,又为女儿活着。现在丈夫死了,女儿也结了婚生了孩子,我不想再为别人活着了,我今年已经六十了,还能再活十年就已经很不错了,剩下的日子里,我想为了自己活着。”
邵绮敏顿了顿,接着说:“人老了,就总会想起年轻时的人和事。我最近常常想起咱们刚认识那会儿,我那时对你一见钟情,完全不顾姑娘家的矜持,主动追求你。虽然你从未回应过我的感情,但那段时光依旧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老白,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想和像你这样的好男人一起生活,彼此陪伴着度过晚年。我一个月有两千四百块的退休金,有一套在我名下的房子,还有一点微薄积蓄,我不需要子女赡养,我只需要一个贴心人,像电影里的那对老头老太太一样,在每个孤独的夜晚,聊聊过去的人和事,聊聊这一天的琐碎,聊聊明天要干点儿什么,然后一起睡个安稳觉。老白,你愿意成为这个人吗?”
白成礼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可我除了一条瘸腿和一身病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会拖累你的。”
邵绮敏转回身,面对白成礼,脸上带一点笑意,说:“到了咱们这个年纪,谁身上还没点毛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是灵魂,你能给我的远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白成礼摇头失笑:“敏敏,你还是像年轻时一样大胆。”
邵绮敏被这一声“敏敏”弄红了眼圈。白成礼以前都是这样唤她的,听在耳中,只觉无限温柔。已经许多年没有人这样温柔地唤过她了。她微红着眼笑起来:“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白成礼叹口气,说:“你容我考虑两天,行吗?”
邵绮敏说:“好,想明白了给我打电话,白郎有我的手机号。”
邵绮敏拿上织了一半的围脖走了,出来的时候见徐洛闻正拿着手机对着堆好的雪人拍照,便笑着说:“要不要阿姨帮你拍一张合影?”
徐洛闻忙说好,把手机递给邵绮敏,自己跑到雪人旁边半蹲下来,很没创意地比了个剪刀手。
拍好了,邵绮敏把手机递给他:“看看拍的怎么样?”
徐洛闻接过来看,照片拍得很好,午后的阳光给他加了一层天然滤镜,而他脸上的笑比阳光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