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明白,用一根食指揉鼻子:“我知道,但我们不能赢了眼前的这场战斗却输掉整个战争,虽胜犹败是可耻的。”
徐雅慧的眼睛亮了,彭耀压低声音:“兵不厌诈,今儿我要苏朝宇看看,‘彭耀’这两个字是如何唬人的!”他说著就有些得意洋洋和不服不忿,但命令却那麽严肃正经:“叫技术参谋和气象专家模拟计算一下未来一小时的天气状况,找出适宜飞行的时间。通知飞航大队实时准备,即刻起,每五分钟派一架无人机沿山体盘旋拍照。另外,我要见高淮南准将,速度。”
徐雅慧立刻著手去办,片刻以後,通讯灯亮起,通讯参谋说:“高淮南准将无法赶回,请求保密通话。”
彭耀面无表情地回应:“接进来,标识位置。”
“对不起长官,我不能一个人躺在朱雀王城的大床上。”高淮南准将的声音还是那麽稳定有力,充满了令人安心的力量:“指挥车的条件不错,我习惯离我的士兵尽可能近。”四十多个小时以前,这个男人刚刚中了一枪,子弹贯穿後背,只差三公分就会伤及肺脏,但是现在,他居然在前线?彭耀凝视立体沙盘上刚刚亮起的那块绿色,似乎要用目光把它穿出一个洞,却毫不吝惜真心实意的感动和赞赏:“您是真爷们儿,但请停在现在的位置指挥接应,否则,作为您的直属长官,我不得不动用军法。”
“对不起,长官。”高淮南相当认真,然後汇报战况:“我军主力已完成泅渡及翻越,距离敌军主阵地不超过十五公里。”这是战斗开始以前,江扬和彭耀议定埋伏的奇兵,用以接应城内和城外的战斗。彭耀点点头,在刚刚发来的区域地图上随手圈了些位置打叉,然後发给高淮南:“通知一线战斗人员远离标识地区,未来一小时内我军可能会空袭这些区域。”
高淮南相当疑惑,但却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长官。”
“派尖刀战斗小组继续潜入,主要战斗目标是击毙敌军中高层军官,破坏通讯装备。”彭耀相信高淮南准将的指挥水准,因此并不废话,挂断通讯以後又叫来了陈书强和黎祁两位心腹参谋:“通知前哨转变战斗队形,化攻为守,做一场漂亮的紧急撤退戏。”这两位都是稳重人,擅长的是部队操控和协调,对於用兵诡道不过粗通,他们相互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却绝不会质疑彭耀的决定:毕竟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次又一次奇迹的创造者。
正这时,指挥车外忽然一阵喧哗,警卫兵在外面报告说飞航大队的任海鹏上校来了,要见长官,立刻马上,“速度”。於是彭耀一挥手,陈书强和黎祁便敬礼退出,任海鹏已被雨水浇透,进来句话就是:“这样的天气,百分之二十五的飞机可能回不来,您需要给那些注定的牺牲一个理由。”
彭耀抬起头。他确定眼前这个总是微笑著却比谁都倔的男人根本不会畏死,一旦命令发出,哪怕是让他冲进龙卷风肆虐的灾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但他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敌军的阵地依山临水,易守难攻,我们时间不多。纳斯的航母已经出动,嫦湖湾的全部海军可以撑四小时,之後,如果国家防卫系统还不能展开,高精度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将会毫无遮拦地打击我国全境。我必须在一小时内入城支援江扬,唯一的机会就是让敌军自乱阵脚。暴雨夜的山谷,完全可以重现查克达达完胜。”彭耀言简意赅:“这就是我的豪赌。”
任海鹏脱口而出:“这是不可能的,长官。与查克达达山谷不同,这个地区的山脉结构未经破坏……”指挥台的七八个屏幕不停变幻各种数据,彭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著诡谲的光,压低声音:“是,空城之计。”
任海鹏完全明了,苦笑说:“您是奇才,长官,我会尽力,只要有一线机会。”彭耀起身,十分严肃地给任海鹏敬礼,任海鹏同样用近乎自虐的严肃还礼。他们再没有一句话,却知道这一次豪赌,赌上的不仅仅是彭耀的荣耀和飞行员们的生命,更是整个国家的命运。
十五分钟後,技术中心确定了适宜的飞航时间,又过了数分钟,架轰炸机及其护航僚机腾空而起。
已过午夜,首都郊外s773附近大雨渐停,能见度较之前略有好转。刚刚被混迹在自己人中的第四军旧部狠狠啃了一口的首都军区守军正趁著炮火间隙进行补给和休整,没有人注意到一些装备服装与他们毫无区别、身手却明显敏捷太多的士兵正在悄悄潜入。现在前线的总指挥官胡前进少将只是个宣传出身的文职干部,始终完全按照卓缜的遥控进行战斗。但五十分钟前,来自首都的通讯突然消失,卓缜似乎人间蒸发,胡前进徒然地坐在指挥车里一次一次地呼叫著“全军待命,请指示”却无人理睬,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几乎站不稳坐不住了。
这种状况下,参谋们提交的情报变得无足轻重,胡前进努力阅读,发现自己认识每个字却无法分辨它们组合起来的意义。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懂战略,如果让心理医生江立分析原因,翡翠色眼睛的小江中将一定会相当不屑一顾地立刻得出结论:“暂时性阅读障碍,纯粹是吓的!”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23
大量的无人机突然不顾战略雷达和大雨天气出现在山体周围这件事,起初并没有引起胡前进少将的注意,他还是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卓缜身上,毕竟,从开始到现在,卓缜几乎料到了每件事——他告诉胡前进,朱雀王彭耀是战神般的存在,绝不可贸然出击;必须进行富於流动性的防守,在彭耀展开擅长的集中攻势时及时避其锋芒,在敌军短暂退避的时候进行精确打击;由於己方兵力占优,相似战损的情况下,彭耀必败。他还告诉胡前进,第四军旧部必须被随时调动调整,千万不可以把己方的少量兵力放在彭耀的第四军和彭燕戎的第四军之间——正是这未被彻底的一点执行导致了整个战局的逆转,胡前进现在想起来,後悔得肠子都青了。想到自己可能会战死,家里老婆孩子无人照顾,他就觉得心惊肉跳,只想乖乖执行命令,平安回家。
总参谋长馀敏上校和他的长官一样慌慌张张。他被提到这个职位不过是这一两个月内的事——卓家借由杨霆远的案子牵连了数十位中高层军官,其中一些被迫退役,而另一些至今仍然被关押在最高军事委员的特别看守所内。与此同时,无论是野心勃勃的卓淳、心思缜密的卓缜或者接替了杨霆远位置的岳群都没有能力在这麽短的时间内选出足够的高素质战斗员。但他们不能让军队职务表上出现太多空白,否则,看起来仿佛因为敌对势力被驱赶之後,自己反倒一片七零八落的样子,因此,卓家短时间大面积地提拔、调动了相当多的中层军官,只要年限、军衔看上去合适,根据战时特别规定,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送去前线。这项工作在开始一两周里,还是尽量选择资历合适的军官调入战斗部队,但逐渐的,他们很难再找到完全匹配的人,可用顶梁柱越来越少,最後干脆凭感觉和军官简介随意搭配——本来相当严肃的调动和替补工作变成了笑话,以至於原来主管部队文娱活动的高级参谋官馀敏上校因为从未在杨上将的班子里得到任何重用而暂补到“代理总参谋长”这样的作战位置上。这几周以来,馀敏上校一面祈盼著新的真正懂打仗的参谋长上任,一面兢兢业业地研究了江扬和彭耀过去的每一战,结果不太让人满意——那两个人就像是天生的战场机器,用兵的方法在教科书里找不到,绝大多数作战数据看起来都过於完美以至於像编出来的,但他们每一次都赢得惊世骇俗,尤其是彭耀,还喜欢搞得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更可怕的是,数小时以前,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馀敏等到的居然是一封火线调令,正式任命他为首都军区总参谋长,协助胡前进少将进行战斗。馀敏被迫在烧红的铁轨上走路,痛苦却不敢懈怠,只因为下面是烈烈火海,一失足就只有死。
这个谨慎有馀魄力不足的总参谋长首先注意到无人机异常的动向,并且认为这是彭耀采用奇袭的前兆,理由十分令人信服:“无论雪伦山或者查克达达山谷战役,彭耀都大量使用无人机进行地理侦查。”胡前进被“雪伦山”和“查克达达”这两个恐怖的名字震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情报,临时指挥部的地板忽然开始强烈震动,门外的士兵们大声喊著“空袭”、“卧倒”、“注意隐蔽”等等不吉利的词。尽管知道现在的能见度和天气条件并不足以完成精确引爆和投弹,馀敏还是两腿发软,脑子里唰唰地划过刚看过的资料——边境基地飞航大队曾经在西南沿海台风灾害抢险中立下一等功……
没有炸弹落下来。等到远程监控系统传来消息,已经是两分钟以後了,远方传来闷雷般的轰响,屏幕滴滴乱叫,把一张标注了敌军轰炸点的地图传了过来,光点显示,每一发火箭弹都砸进了山体,可见并非巧合。馀敏脑子里那个装满查克达达山谷战役的恐怖现场图片的文件夹立刻唰地展开了,令他冒了一头冷汗,对绝望地抱著通讯器的胡前进少将说:“他这是炸山呢!”胡前进完全不明白地看著馀敏,後者只能近乎哀求地解释:“下过雨,轰炸山体以後,会造成泥石流……”
一个年轻的技术参谋快步跑进指挥室,敲门报告:“敌军前线主火力开始撤退,请问是否追击?”胡前进少将一下就蹦起来了:“撤了?完了完了,他们真要炸山,这可怎麽办……”
始终埋头作业的助理参谋员赖希文中尉凝著眉。他才二十五岁,跟前任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年轻的时候非常相似——都是战史系的高材生,都有一头短而乱的黑发,都擅於思考和用旁人预料不到的角度解决问题。虽然他也是在动荡中被忽然胡乱增补进入总参谋室的,但是不像馀敏或者胡前进那麽傻或者那麽怕死,他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敬礼:“长官,我认为敌人只是在故布疑阵,或许有什麽事让他们不能再等,我们只要严守战斗位置……”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年纪轻轻懂什麽!”胡前进少将仗著自己三十年的军龄,肆无忌惮地骂著:“彭耀是死神附体的鬼,活鬼,都说他能招山神作法,我的老神仙这可怎麽办……”馀敏上校十分同情地看著赖希文中尉,却一点也不赞同他的意见。彭耀过往的骇人战绩压倒了他脆弱的心理平衡,他现在只想跑得越远越好,於是使劲摆手,让赖希文闭嘴。
但这个黑发的年轻人却不肯放弃,甚至展开一张地质分布图:“爆炸点并不是山体薄弱位置,散落、没有规律,与查克达达山谷战役中的精心选择截然不同。无人机从一小时以前才开始出动,显见这次行动并非预谋已久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山体和植被……”
“够了!滚!”胡前进少将有点口不择言了,甚至开始拍那个再也不响的通讯器,一面喃喃地念叨著“首相阁下首相阁下”一面呵斥赖希文中尉:“立刻开始撤离作业,再有动摇军心者,以通敌论处!”
赖希文的黑眼睛里有团火在燃烧,手心都被自己抠出血来,他真想冲过打倒这两个胆小又愚蠢的指挥官,却知道这样的举动除了让自己被以通敌罪击毙以外不会产生任何结果。他终於坐下,重新开始敲击键盘,没有“对不起,长官”,甚至没有垂下他那双酷似杨霆远的黑眼睛。
机械的编队调配作业中,赖希文忽然有了个想法。他推上护目镜,飞快地敲入了一行又一行的额外参数。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224
十五分钟後,战斗机的轰鸣声中,海军陆战队的参谋长崔达上校带领队员开始了次冲锋。先遣组对守军指挥部的测绘非常准确,以至於发火箭弹就引爆了总通讯机房。这个时候,整个阵地的士兵都乱了,胡前进和馀敏转移到了前线指挥车里,准备趁乱逃走。赖希文中尉因为之前的“顶撞”被留下来殿後,但他对此一点也不抵触,说“是,长官”的时候甚至嘴角有笑意。胡前进和馀敏早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带著亲信卫队就直直向首都方向奔袭,竟然把馀部全丢在一片混乱、“随时会被泥石流淹没”的战场上不管了。
彭耀的主力部队只是佯装撤退,在海军陆战队用次冲锋搅乱了敌方阵营之後,立刻重新集结推进。从第四军旧部的指挥官那里,彭耀算是相当了解这支守军的混乱和指挥员的庸碌,因此无论是之前的空城计或者现在的推进都信心十足,甚至为了防止敌方撤退後重新集结反攻,他已决定尽力在这次袭击中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
向来战无不胜的彭耀没想到,这一次,他做好了恶战、血战的准备,过程却顺利得有点像做梦。
没有抵抗,守军几乎是以潮水般的速度向两侧山地散开,大量辎重都扔在公路上,却并不是为了阻挡追击,而是简单彻底的遗弃,对比守军井然有序的快速撤退,实在有些可疑,但前锋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