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後者的新婚伴侣卢立本也来了,还给江扬带来了一张江铭亲手画的贺年卡,上面贴了一朵紫黑色的干花,写著:“‘死不了’开花了,有黑色,可是二哥不会回来了,对吗?”
江扬是多麽难过啊,关起门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好久,所有人都不敢打扰,後来苏朝宇带著端著一杯滚烫的养胃茶的苏晨上楼,过了大概过了五分锺,江扬牵著苏晨的手和苏朝宇并肩走出来,镇静地环视一屋子亲人挚友生死兄弟,微微一笑。
没有一句话,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神一样的指挥官始终在,於是可以觉得安心。
开席之前,江扬举杯:“惟愿明年今日,风波过尽,岁月静好。”
这话平淡,此时听来却幸福得那样遥不可及。慕昭白悄悄握住了程亦涵的手,秦月朗和卢立本默默对视,凌寒侧头去吻林砚臣的嘴唇,苏朝宇则搂著他儿子的肩膀,握著他弟弟的手,一条腿和江扬的紧紧纠缠。一时谁也不说话,最後还是秦月朗先站起来,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切羊腿之前,我还有一句不吉利的话──未来那场大风波,请尽量幸存,万分不得已的时候,自救便是互救。”
江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赞许的光,苏朝宇拎著苏暮宇的耳朵嘶嘶威胁:“瞧人家那觉悟!回去当炮灰之类的傻主意想想就算了哈,记著,乱跑没好结果!”说著还趁机使劲蹂躏苏暮宇的脸。
还好苏暮宇的手机响起来,才让蓝头发的副官能够顺利逃出双胞胎哥哥的魔爪,在他远远躲到楼梯那边接电话的时候,秦月朗开始用娴熟优雅的动作给大家分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不过块肉才撒上调料送到江扬手边的时候,却被匆匆回来的苏暮宇打断了,後者神情严肃:“元帅请您立刻回电,很急,务必马上。”
江扬二话没说放下筷子就走,秦月朗顺手就把那碟子肉塞给苏朝宇,把分肉的银刀交给卢立本:“你来,我上去看看。”
程亦涵神情凝重地看著他们俩的背影,苏朝宇直接倒掉杯子里的半杯屠苏酒,叫勤务兵给大家添饭:“都先吃饱,今晚八成要通宵。”
杨霆远闻到抹茶和柠檬的清香,感觉到自己半躺著,盖著柔软而温暖的被子,他忍不住想:“这就是天堂吗?还真不错!”
他满怀期待地睁开眼睛,指望著看到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的父母,可是事与愿违,一双湖水绿色的眼睛近距离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眨巴眨巴:“阁下,您醒了?”
杨霆远吓了一跳:啊,难道是一枪没有杀死,还要再来一次吗?或者这其实是地狱而非天堂?
那年轻的中尉敏锐地捕捉到了杨霆远眼睛里的困惑和疑虑,於是……他居然笑起来了,眼睛弯弯的,鼻子皱起来,配上那张漂亮的脸,简直像是个孩子。
杨霆远那双在帝国军界被誉为“宇宙般浩瀚而深不可测”的黑眼睛里次露出惊惧──难道这是那个冰雕般的孩子的同卵双胞胎吗?天哪,这也太玄了吧!
有个熟悉的声音哈哈大笑:“喂,被一个孩子吓成这样,太逊了!”杨霆远悚然回头,华启轩少将挑帘走了进来,径直到床边轻轻吻了一下杨霆远的嘴唇:“再过四个小时,我们就安全了。”
杨霆远为这个吻红透了脸颊,脑子里也一片浆糊:喂,不是死了吗?不是眼前这个孩子亲手射杀的吗?杀死之前还吃了几口难吃极了的酱鸡腿汉堡,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华启轩笑得很坏,显然已经知道了全过程:“小猴子演得那麽卖力,你居然到最後都不肯说爱我,‘很抱歉’是什麽,啊?”
被叫做“小猴子”的年轻中尉侯锦保持笑嘻嘻的样子,华启轩揉了揉杨霆远的脸颊,终於给他解释:“小猴子是我的女婿,呃,你知道。”杨霆远确实知道,那姑娘叫张枕书,是差不多二十年前,华启轩收养的阵亡战友留下的孤女,不过杨霆远跟华启轩认识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读寄宿制的高中,大学毕业後又去了国外,所以跟杨霆远并不算熟悉。
他点头表示已经了解,於是华启轩接著说:“小猴子是帝国军校的高材生,军委会直辖的别动队的分队长,因为长得太像孩子了,所以工作上不得不作出一副异常冷漠残忍的样子。你被抓之後,我就让他‘主动争取’沦为看守,正巧其他分队长都不确定你会不会东山再起,因此多有顾忌,他只是不说话就得到了这个‘美差’。当然,最重要的是枕书去年办了移民,国内连档案都销毁了,我跟她本就不是法律上的父女,她和小猴子还没正式结婚,於是军委会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谋杀,是假的?”杨霆远狠狠地瞪了华启轩一眼,那张永远都温暖温和的脸上不掩饰的怒意:“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就这麽逃了?”
华启轩一点也不害怕,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侯锦敛去笑容回答:“不,是真的,不过时间是明天凌晨五点,会让您瞧见新年的缕曙光,并且留足时间给您准备您点的菜肴。”
杨霆远不知道应该笑还是应该哭,被自己奉献了半生忠诚的国家背弃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勉强勾起嘴角:“哦,那真是谢谢他们了。”
“不客气,阁下。”小猴子用那种冰雕般的神情语调回答,弄得杨霆远的後背凉飕飕的,年轻人变脸般露出笑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说:“不过给您打麻醉针是华长官的主意,他说从军委会出来一路上诸多不确定,如果您是醒著的,只怕还得照顾您,会出漏子,所以……”
对於体能类科目完全没有心得的杨霆远纵然生气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狠狠地瞪了爱人一眼。华启轩的表情难得认真严肃,假装完全没听见没看见,走到窗边去拉开窗帘,给他看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四小时後我们就会到达典锐少将的防区。你还不知道,在获知你被军委会逮捕之後四小时,他扣押了派去接替他职务、‘押解’他回首都‘接受调查’的司法小队,然後赶在最高军事委员会宣布这个消息之前,先宣布现在临时代理首相的卓缜是‘伪政权’,最高军事委员会的六位元帅是叛国贼,然後……”华启轩眨眨眼睛,侯锦非常严肃地补充:“他独立了,阁下。”
杨霆远无奈地望向他最爱的防卫指挥官,华启轩压低声音:“我们现在正混在至嫦湖湾执行护卫任务的舰艇编队里面。周围都是自己人,除了你的嫡系部队之外,还有四千名第四军旧部的精锐,带队的是彭少将最器重的团长。典锐少将说补给足够,让我们务必多带人。”
肆意剥夺民权、制造冤狱、谋杀和爆炸早已挑衅了杨霆远的底限,他从来不是那种要用屈死来佐证忠诚的人,他尊重生命和信仰,因此更加反对没有意义没有价值的愚忠,面对卓家收紧的网,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反抗。杨霆远苦笑著看著华启轩:“於是?”
华启轩摘下军帽,优雅地施了个宫廷礼:“於是,我们私奔了,长官。”
杨霆远舔舔嘴唇,终於认命地把脊背放松在靠背椅上,那双温润的黑眼睛凝视著他的爱人。小猴子早已知趣地悄然离去,华启轩也在凝视著杨霆远。终於,黑发的指挥官先沈不住气,他长长地一声叹息回答:“很好,谢谢,启轩。”
华启轩向前进了一步,得寸进尺地半跪在他的床前,杨霆远仰头微笑,淡色的唇看来极其美味而适合亲吻。经历了生死一线,经历了只差一点点的天人永隔,所有相爱的人都想要紧紧拥抱,这与智慧高低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不由自主地被彼此吸引,就在嘴唇相碰的瞬间,华启轩看到杨霆远用口型说:“我爱你,启轩。”
海涛阵阵,海鸟声声,纵使此刻起便要亡命天涯,也永无遗憾。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108
布津帝国陆军总司令杨霆远一级上将和他的挚友情人、首都防卫总指挥官华启轩少将“私奔”後五个小时,江扬收到了相关的消息。结合之前送来的“典锐少将独立”的消息,“真是太热闹了!”苏朝宇摩拳擦掌,蓝眼睛里闪著兴奋的光,弄得江扬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提醒他“认真严肃”,於是苏朝宇就凑过来,特认真地蹭他的额头,揽著他的腰,温柔地拍他的後背:“喏,他们要再欺负你,我也带你私奔!”
江扬扬眉,手腕一翻,闪电般拎著苏朝宇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办公桌上,另一只手恶趣味地捏了捏苏朝宇的屁股,在他耳边吹著风低声威胁:“小混蛋,你想要二十下结结实实的藤杖做你的新年礼物吗?”
苏朝宇才不怕他呢,奋力侧头咬了江扬一口,磨著牙说正经事:“话说,杨总司令是真跑了?反了?”
江扬骨子里的敬业因子呼呼地冒出来,放开苏朝宇,在大扶手椅里面转了转:“跑是一定的,拐走第四军放在首都的那几艘军舰和好几个团的精兵也是真的,至於反……”他笑起来,“……确实有人要反,可惜不是老师,也不是你我。”
苏朝宇翻身坐在江扬的办公桌上,长腿像小朋友那样晃来晃去,样子十分可爱,那双澄净的眼睛盯著江扬瞧:“喂,你是不是知道……其实……我……有点……”
江扬要仰著头瞧他,眸子里都是笑意,好像在欣赏自己亲手培植的小苗开出的美丽花朵,那麽欣慰那麽慈祥。苏朝宇被他看毛了,忍不住踢了他一脚,红著脸咬著嘴唇生气地说:“好啦好啦,你又不是天知道我有时候很幼稚!不至於啊!”
江扬多麽想亲吻他的爱人!他深深地了解苏朝宇要说的是什麽──作为一个帝国军人,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小老百姓,苏朝宇始终对於政治倾轧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没有江扬,他大概会满足於军区某个实战部队中队长之类的职务,在度过了十数年的热血的、战斗的生涯之後,正常地退役转业,带著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去。从某种程度上讲,团级是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性格的军官的极限,这与他个人的极端优秀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尽管苏朝宇现在已经是统领万余精锐部队的狼牙师长,尽管因为庄奕因为苏暮宇因为江立,卓家已经成为苏朝宇一家三口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某些时候,那种诸如“谁当皇帝都是一样”、“打仗最惨的还是军人和老百姓”之类的想法,还是会像雨後春笋那样冒出来,让苏朝宇觉得特纠结又特不好意思。他很清楚这类想法不至於影响他的行为和判断,可是在江扬面前,他忍不住要说出来──这些年,江扬在他们相识之後的这些年,作为爱人、长官、兄长甚至父亲,都从未让他失望过,他不仅仅是爱他,还会不由自主地依赖他,信任他。
江扬张开怀抱,苏朝宇立刻像小动物那样扎进他的怀里,琥珀色眼睛的长官揉著他的蓝色短毛,半晌才说:“‘趋利避害’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面对挑衅,我们永远别无选择,保全自己消灭敌人是动物本能,无需为此感到羞耻。对於那些无辜卷入的受害者,我会一直抱有最深刻的歉疚,但是退让绝对不会解决问题,就算我们引颈就戮,那些人也不会心慈手软。‘一个最英明的皇帝也不如一群平庸的议员’,明白吗,亲爱的?卓家要的不是做首相做元帅,他们也不会满足於做一个没有实权只有尊名的皇帝,做为军人,我不可能坐视这种历史的倒退,这不是谁当皇帝的问题,而是做公民还是做奴隶的问题,所以……”他轻吻苏朝宇的嘴唇,凝视著那双宝石般璀璨纯净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也会宣布独立,就像老师一样。”
苏朝宇心里都明白,可是他就是要听江扬说出来,然後就觉得非常安心非常放心。他热心地回应著江扬的吻,嘴上却不饶人:“皇帝和皇後对你那样好,我才不信你没有私心!”
江扬笑出声来,手指不规矩地伸进了苏朝宇的家居服下面,恶趣味地揉著苏朝宇光滑的皮肤和下面线条优美的肌肉,语气却那麽认真:“真有那麽一天,我也没兴趣搞什麽‘复辟’,就干脆变成普通的民主国家算了,皇室贵族什麽的,能吃吗?好吃吗?”
苏朝宇的眼睛都亮了,两下剥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条腿蜷起来踩在办公桌上,抱著膝盖,咬著嘴唇,歪著头瞧著江扬微笑,充满情欲地挑逗:“能吃吗?好吃吗?”
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在一起,苏朝宇又难得这麽乖这麽诱人,江扬当然不肯错过。他打横把苏朝宇抱起来,深沈地凝视他完美的身体:“唔,这个麽,我要品尝一下才能得出结论……”
新年之後,议会次正式会议就推选了新的首相,不出意外的,现任的财政部长、卓家的小儿子卓缜成为了新一届政府的领头人。他上台件事就是削减军费用以改善民生,各个军区的经费都有不同程度的减损,而对於东北边境宣称独立的典锐少将,卓缜并没有派兵清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