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就是部长本人,在迷你巧克力别墅凶案发生以後,个性张扬又相当任性的高智商儿童应该更加谨言慎行,决不能让对方抓到任何把柄。
没想到江立正在客房洗澡,只有苏暮宇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一面翻著一本很厚的书一面瞧著勤务兵收拾客厅。於是江扬干脆走过去,黄猫小扬立刻凑过来蹭腿,他就抱起它,剥剩的白灼虾喂它。苏暮宇笑著抬起头,主动让出了半边沙发,琥珀色眼睛的指挥官便随意地问:“渐渐习惯了?”
嗯,是的,这正是程亦涵走了以後,苏暮宇独立工作的周。
苏暮宇扬起手里的《公文写作快速入门》给江扬看,苦笑著摇摇头:“要给各部门的公文好歹有文书代笔,我只要看一下,所以勉强还能应付,至於要写给您的摘要……”他的脸红了,然後长长地叹了口气。
江扬笑起来,无论多长的文件,副官写的摘要都不能超过150个字并且要概括归纳所有要点,写在文件页脚的小空白里──这对於严重缺失基础教育的苏暮宇来说,实在是太困难。好多次江扬简直想找个放大镜来看摘要──那样的蝇头小字,真不知道他是怎麽写上去的!
他侧头看著跟爱人一模一样的新副官,分辨著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里最复杂最单纯的神情,然後转头去注视小扬:“你喜欢,并且有强烈的意愿做好,让我有点意外又非常感动。嗯,其实我不介意你写长一点甚至再加一张纸,真的,你只是需要时间。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敲我的门,你和他们大家一样,任何时候,都是受欢迎的。”
苏暮宇索性放下书,和他一起调戏在地毯上翻滚著露出白肚皮的小扬:“是的,这地方让我觉得我真正的、重新活过来了,终於跟我哥或者我爸妈或者你们所有人一样,重新是个人了。从被迫走上歧路到现在几乎占据了大半生命的噩梦,终於醒过来了,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江扬点点头。尽管从未像苏暮宇那样丧失了所有正常的社会属性,从未有过那样强烈的不安全感,但是他仍然读懂了苏暮宇的努力,他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苏暮宇房间的灯总是关得最晚开得最早,知道他多麽羞涩而认真地观察程亦涵或者秦月朗处理事件的方式和工作办法,知道他每天下班都会去指挥中心图书馆借上一堆相关书籍,就像是小学生般读得那样专注。他甚至养成了在早餐桌上为江扬读报的习惯,“在元帅府住了大半年,每天看到元帅的副官都是这样做的。”苏暮宇在晨光里微笑,“何况念念标题就能听到你对这些事的评论,正是偷师的好机会。”
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揉著小扬的长毛,轻轻地叹了口气:“会好的,暮宇。你还记得吗,四年前我送你去看榜,你问我,未来是什麽,未来的我们,会有怎样的际遇和表情?”
苏暮宇当然记得那个充满了喜剧效果的看榜日,当时江扬和苏朝宇正为自己高考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自己还利用一张字条一个电话骗江扬吃掉了一整份加了强力麻醉药的茄子,顺便绑架并且剥光了指挥官。他点了点头,年轻的笑容里竟有了沧桑的意味。江扬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爸爸说生命是只赚不赔的长线投资,或者我们最初的命运都已经注定,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让这个过程来得精彩或者幸福一些。暮宇,你是注定要做军人的,跟你的爸爸你的妈妈你的哥哥或者我一样,我们是一家人,永远不会设防永远不会算计,所以你可以试著忘记纠缠了这些年的噩梦,试著放下所有的不安全感,我知道这很难,不过你至少应该相信,即使你真的始终写不好摘要,也绝对不会有某个人或者某种力量,把你打回原型。”
被点破了内心最深沈的恐惧的苏暮宇徒然苦笑了一下,江扬戳戳自己漂亮的胸肌,露出一个调皮的表情:“凌寒最爱说‘本少爷上面有人’,你要相信,有苏朝宇,有我,你那棵幸福的小苗,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
苏暮宇瞧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这麽多年过去,这双眼睛仍与海神殿地牢里初见时一样,澄澈,真挚,充满智慧和令人安心的力量,他不由自主点头。江扬拍了拍他的手掌,正要说什麽,苏朝宇从楼上探出头来叫他:“元帅的副官来电话,说十五分锺之後,元帅要跟你谈话。”
江扬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却不急著上楼,而是从礼物堆里抽出凌寒送的怀表,递给苏暮宇:“这个我要借花献佛,关键时刻防身应该足够,你知道,陆家的事以後……”他刻意压低声音,苏暮宇知道他是怕惊动了楼上的儿子,於是不客气地接过:“好,组装个定时炸弹什麽的,恐怖分子头子还是不需要额外培训的。它能过飞机安检吗?”
“当然,小寒拿来的东西都是国安部的最新成果,总之,一切小心。”江扬不掩饰担忧,“快十二点了,早点休息,明早还要上班。”
他刚走进书房,午夜的锺声就敲响了,保密线路跟著亮起来。江扬镇静地接听。苏朝宇端著水果和普洱茶进来的时候,江扬刚刚挂断电话,站在飘雪的窗前,他的背影显得那麽落寞。
“迷你巧克力别墅的凶案嫌疑人,找到了。”江扬搂住他挚爱的苏朝宇,灌了一口滚烫的茶,轻轻说。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84
“完全是一场意外,巧合如同仔细排练过的警匪电影。”
大概七小时以前,布津帝国首都雁京新城区的闹市区,发生了一起暴力抢劫银行及解款车的案子。三个蒙面的劫匪在一家很大的分行结账下班将现金送上款车的时候,开枪射死了押车的护卫,然後胁迫银行经理上车,带著至少装有近四千万现金的保险箱扬长而去。
全城的防暴特种部队立刻出动,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和沿途摄像头信息追踪到了旧城区附近的皇後码头,在那里,防暴部队发现了被遗弃在河滩上的解款车。除了银行经理已经冷掉的尸体,劫匪们什麽也没有留下,周围没有发现其他车辆接应的迹象,而出入雁京的主要公路出口都已设了卡哨,所以负责军官倾向於认为劫匪跑不了太远,於是开始在周围进行地毯式拉网搜索。终於,他们发现岸边的一个污水处理井的井盖上有很新的磨痕,仿佛是最近被打开过,批下井追踪的队员们发现了劫匪扔下来的套头黑丝袜,於是一路摸了一公里之後,终於发现了个出口,一样的,在这个位於某老居民小区内的井盖上也找到了一些最近被动过的证据。防暴队请示指挥中心之後,立刻做出了封锁整个小区,挨家挨户搜查劫匪的决定。
“结果,劫匪没找到,反倒找到了杀秦月翔的凶手?”苏朝宇凝眉,像给美女脱衣服那样富於艺术性地削苹果皮:“真巧,简直他妈的巧得可疑!”
江扬为那个被狼牙带坏的“他妈的”瞪了苏朝宇一眼,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算是警告,点点头接著说:“在搜到一栋老式楼房的时候,防暴队员发现了一名神色慌张脸色蜡黄的男子,房间里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大量的照片和剪报,正巧带队搜捕的分队长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刑警,之前参与过昂雅的搜查,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所有的资料都指向秦崎、卓澜以及秦月翔。”
“但是迷你巧克力别墅的案子是保密的?”苏朝宇咬了一口汁水丰富的红苹果,十分满意,於是切了一块喂给江扬。
江扬眯起眼睛享受甘美的果肉:“是,详细的情形是严格保密的,但是警察系统内部下发过密切注意秦家、尤其是秦崎那一支各种情况的通知,所以这位分队长就立刻向总队长报告了。在另一支小分队发现银行劫匪逃亡路线的同时,皇家卫队和国安部共同组成的特别刑侦队到达了现场。”
正这时,江扬的电脑滴了一声,表示文件已经传输完成,用江扬本人的指纹解密之後,现场的发现展现在他们眼前。
“护照上的名字是王达,男性,三十一岁,中等身材,穿40码的鞋,职业是自由撰稿人,在几家旅游杂志上有专栏。在案发的上个月,他去过帕斯克公国旁边的塞宾斯公国,然後经由正常的手续从塞宾斯离境,又去了杜利达共和国,最後从纳斯回国。”江扬审视对方护照的照片和记录:“看上去有点神经质,但是你知道,搞艺术的都有点这种倾向。”
“塞宾斯公国境内有很古典很有风情的木厢蒸汽火车,终点站是一座美丽的小镇,姑娘都穿大摆的拼色长裙,带繁复的镶绿松石的纯银首饰,个个都美貌热情。”苏朝宇的手指划过那张路线图,在塞宾斯的边境小镇停留了一下,然後绕了个圈:“从小镇坐运木头的长途车,可以到达阿布朵斯山脉脚下,那里有一个很小很原始的村子,在那里可以获得必要的补给,并且请一位好向导。”
苏朝宇抿了口茶,在地图上潇洒地划了一条线:“经典的徒步线路只需要两天,然後可以在向导的帮助下假装当地农民或者牧民走免签通道进入帕斯克公国,沿著山路再走一天半,就可以从後面进入鸢尾山谷。”他眨了眨那双漂亮极了的蓝眼睛,非常得意地总结陈词:“甚至还可以逃掉那个六百块的门票和环境保护费!”
江扬忍不住揉著他的蓝头发亲他的嘴唇,苏朝宇回吻,然後舔舔嘴唇接著解释:“山路很不好走,错综复杂,而且多悬崖和陡坡,就算当地人也不是人人都有能力作向导,所以是一个发烧级的户外旅游线路,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有能力走下来的人更少,所以帕克斯那边管得也不是很严格。好吧,说实话,我会知道就是因为次去比精英赛之前,史校长答应说,比赛结束之後,可以给我十五天的假期和一笔不算少的奖金,我恰巧决定走这条有挑战性的户外路线。”
琥珀色的爱人了解那两次比赛带给苏朝宇的都不是愉快的回忆,所以他紧紧拥抱著苏朝宇,然後又细看了王达的护照:“在塞宾斯那个开车只需要三天就能转一整圈的国家停留了十一天,果然可疑。”
苏朝宇其实早已放下生命中过往的悲伤,可是他故意假装哀怨,让江扬保持十分心疼的状态,因此不会计较他的手一点一点摸向不规矩的地方这种行为。江扬专注地看那些图片,突击搜查之後,看起来不太像变态杀手的王达家里找到了一只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的人类右手,发票显示这是购自塞宾斯公国医学院的合法标本,但是特侦组还是决定拿去实验室与之前找到的人类腿骨进行dna比对。
“dna结果既然还没有出来,为什麽断定这就是疑凶了?”苏朝宇皱眉:“帝国法律的原则不是‘无罪推定’吗?”
“哦,因为他家里找到了一枚断成两截的私章,田黄石满雕云槿草……”江扬找到那张图片,指给苏朝宇看,“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苏朝宇对於帝国贵族们家徽的熟悉程度远不及名车或者极限装备品牌,至今也只认识江家的金粉百合、裴家的洛兰花、彭家的巨白鲨等等少数几个。不过眼前的这个恰巧是他认识的,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不是秦月朗带著的那枚麽?”
江扬翻到下一张图片给他看印文:“田黄石满雕云槿草是秦家家主专用章的标准款识,这一枚的主人是秦崎。一般而言这种重要的印章在秦崎死後应该陪葬,但是秦崎的死对於卓澜打击过大,在葬礼当天,卓雍当面摔碎了这枚印章,留给女儿做纪念品,我亲眼看见的。”
夜已经很深,一阵一阵的寒意顺著窗帘的缝隙往房间里钻,苏朝宇伸手拿过江扬的瓷杯捧在手心里,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卓澜一直随身带著?”
“对,而且很可能就放在方方从不离身的那个提包里。”江扬用一只手敲键盘,调出更多的资料:“一小时以前卓淳去了特侦组在首都的办公室,言之凿凿地说这枚印章就是秦月翔带去迷你巧克力别墅的。同时,凶案现场的一只看上去像是放纪念品和小物件的抽屉有被打开翻动的痕迹。不过你也知道,在没有活口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一切都是推断,甚至卓家的证词就会成为决定性的证词。”
苏朝宇长长地叹了口气,抓过江立送的新款无线鼠标,开始一张一张细看所有的卷宗。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机器微微的蜂鸣声和彼此的呼吸声,全天高强度工作的江扬渐渐觉得困了、累了,苏朝宇侧头吻他,轻声地说:“你睡一会儿,我帮你再看一遍。”
这句话就像是咒语,江扬平生次在书房的办公桌後打起了瞌睡,枕著苏朝宇的肩膀,渐渐地就滑下去。苏朝宇拽过羊毛的沙发毯盖在他身上,他都没有醒来。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85
凌晨四点多一点的时候,江立按掉了闹锺,迷迷糊糊地离开了温暖的被子,迷迷糊糊地摸去卫生间洗漱,在被床脚的团凳第二次绊倒之後,他坐在地毯上愣了好几分锺,终於清醒了。
他怕惊醒了楼上的哥哥们或者隔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