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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的手心里已经都是冷汗,地面水池里的红鱼慌张地四处游蹿,有些甚至跳到青石上,很快搁浅而死。

    庄奕安静地抱著陆林,把头贴在他的胸口,那个让她可以在任何情况下稳住心神的有力节奏已经永远消失,她不肯闭上眼睛骗自己,眼泪却不停地涌出,她看著精心打理的花房茶室,她的家在爆炸的火光中土崩瓦解,她看著苏朝宇。

    她爱过那麽多年的男人,正稳著腕子,准备剪断最後一根电线。

    像那些老套的电影情节,一根红线和一根蓝线,一根引爆一根停止计时,只有一次机会,错了,他们就都会死在这里。

    苏朝宇略略犹豫,小屏幕上的数字已经跳到了67,他还有一分锺多一点的时间。一直垂著眼睛配合苏朝宇的陆晨凝视著火光中苏朝宇宝蓝色的短发:“剪断蓝色吧。”苏朝宇惊悚地抬起头,可是那双酷似庄奕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仇恨或者厌恶,陆晨察觉他的探究,然後闭上了眼睛。

    庄奕咬著嘴唇缓缓说:“不,不是你的错,朝宇,那个变态的女人,不是你所能控制的。我从未後悔过我们之间的情感,可是此刻,到了该了断的时刻。剪断红色,好吗,朝宇?”

    苏朝宇拼命地想推断月宁远的思维方式,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红线又摸摸蓝线,忽然他感觉到另有一根线碰到了他的手指──怎麽可能?他分明已经完成了……?

    他点亮隐藏在“打火机”里的手电,从侧面看过去,果然,蓝线的後面还连著一根极细的铜丝,颜色与盒子的内壁相似,极隐秘的延伸至盒子的深处。苏朝宇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这条铜线分出来,用军刀上最小号的钳子试了试。

    外面已经依稀传来江扬的声音,他正通过扩音器叫他的名字,苏朝宇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说:“我爱你,江扬。”随即,稳稳地剪断了那根铜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庄奕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双手握著陆林的手放在胸前,仿佛他还能给她安心的力量。

    一切都很静,再也没有那催命般的“滴答”声,苏朝宇长长舒了口气,庄奕走过来,紧紧抱住了陆晨,吻他的额头。少年双肩颤动,次露出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表情,悲伤而无助:“妈妈,爸爸死了,是吗?他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对吗?”

    庄奕扶著他的肩膀,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不,你爸爸还活著,他会保护你,直到你长大,你会幸福的,答应妈妈,好好跟爸爸一起生活,勇敢地走下去,好吗?”

    陆晨疯狂摇头,庄奕把他交给苏朝宇,最後一次亲吻儿子的额头:“晨,你是最勇敢的,跟你的亲生爸爸一样,不管是我还是你爸爸,都希望你幸福。记住,你以後就是苏晨,他,苏朝宇就是你亲生爸爸。”

    苏朝宇一只手抱著把自己嘴唇咬出血来的陆晨,拉著庄奕就往那扇被踢碎了的窗边走。到了窗边,他两下推开了那巨大的铁质百叶窗,却没想到庄奕突然放松了他的手,退两步站在两米以外提起那美极的大摆裙,修长的大腿上,竟也箍著一个一模一样的定时炸弹,她戳戳屏幕:“只有25秒了,苏朝宇,记得吗,你是我唯一的翅膀,好好活下去,走啊!”

    灭顶的绝望瞬间就淹没了苏朝宇,她还带著微笑,可是这便是诀别了。没有人比庄奕更了解苏朝宇,她知道他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男人,他懂得权衡轻重缓急──他们已经没有时间拆第二个炸弹,而鬼知道月宁远的炸弹会有怎样强大的破坏力,也许这样小小一只盒子,就可以炸飞整栋别墅。

    她不可能跟他们一起走了。

    庄奕坦然接受这命运,所以直到这一刻才带著淡定的微笑娓娓道来,仿佛是最殷勤的女主人正站在自家的门口送别亲朋。作为妻子,她已决定和爱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共赴黄泉;作为母亲,她把生存下去的机会留给儿子,能把他托付给苏朝宇这样的男人,她没有不放心。

    浓重的黑烟涌入花房,灼热的气体吹打著苏朝宇的脸庞,他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里都是绝望的泪水,可是此时此刻,他别无选择。他只能说:“再见,小奕。”

    庄奕看著他。他紧紧抱著陆晨,腾身一跃,身上破落的丝绸衬衫迎风鼓荡,像是一只展翅的鸟,她望著他的影子微笑,低声说:“再见,我的朝宇。”

    砰,砰!

    两声枪响,苏朝宇落入泳池的瞬间就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双手捂住陆晨的口鼻,生怕他呛水,身体不断下沈──真幸运庄奕是那麽喜欢运动的人,她家的游泳池甚至有个五米的小跳台,所以水深达到了私家泳池很少能做到的将近四米。苏朝宇沈到水底,双脚猛蹬池底,迅速浮上水面。再抬头,顶层的玻璃簌簌而落,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把那些绿色的藤蔓崩出去几十米,怀里的陆晨不顾劝阻抬起头,跟他一起凝视这世间最惨烈的烟花。

    有什麽东西亮亮的落下来,陆晨挣脱了他的怀抱沈到水里去,苏朝宇立刻跟过去,只见那个少年转眼浮上水面,手心里捧著一汪清水,和,一尾红鱼。鱼儿被爆炸波和近二十米的落差所伤,徒然地摆了几下尾巴,终究翻白死了。陆晨瞧著它小小的尸体,泪水决堤。

    苏朝宇从後面拥抱他的儿子,他们都知道,那两声枪响是庄奕最後的反抗──她那样骄傲的女子,怎麽能甘心让自己和丈夫死在月宁远那个变态的手里?

    她永远都是那个穿红裙梳高高的马尾的少女。就算命运如何残忍,她总会昂起头,坦然直视,无畏面对。

    绚烂英豪8旌旗盛宴(最终篇)59

    剧烈的爆炸声还未平息的时候,四架专业的消防直升机分次到达,开始向火场喷洒高能灭火泡沫,接著,整个街区的警报都响起来了,六辆大型消防车包围了整座陆家别墅,开始架设各种灭火装备。

    穿全套黑色防爆衣的持枪特警终於出现在浓烟之後,他们分为多个小组,带著防烟面具,手持冲锋枪和防爆盾牌,从先头的破拆组刚刚拆排了绑满高能炸药的前门鱼贯而入。

    不到三十秒以後,批防爆警察在泳池里发现了苏朝宇和陆晨,确认了苏朝宇的身份之後,他们立刻把备用的防烟面具套在他们俩的头上,然後派专人抬出现场。整个过程中,苏朝宇始终紧紧抱著陆晨,一只手牢牢地掩住他的眼睛,不让他看那些散落於花园的人体的残骸。就在已经被完全拆掉的铁艺大门旁边,躺著被一枪射中腹部流血而死的金毛猎犬,它和它的男主人一样,褐色的大眼睛至死都睁著,仿佛仍然在诘问和凝望这个冷漠的世界。

    江扬时间抱住了他近乎绝望近乎崩溃的爱人,苏朝宇那双璀璨如宝石的蓝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厚厚名为“绝望”的灰烬,所有为了儿子才伪装出来的镇静在他投入爱人有力的怀抱的一瞬间土崩瓦解。他死死攥著江扬的衬衫,一遍一遍近乎疯狂地重复:“她死了,江扬,她死了!你为什麽不早一点,江扬!”

    江扬紧紧搂著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一直吻苏朝宇的额头,鼻尖和嘴唇。他知道爱人并不是真的埋怨,并不是试图把陆家别墅的爆炸推到防暴警察出动太慢上面。只是他太伤心了,甚至不愿意接受这个惨烈的事实,心固执地认为,只要找出那些或许能救她的方法,他就可以重来一次。

    那麽,或许,她能活过来,就像他们一起打的电子游戏那样……

    “对不起,我的朝宇,她已经死了。”苏朝宇的心情江扬完全理解,可是他一定要亲口把这样残忍的话说出来:庄奕已经死了,没有奇迹,没有人能够更改悲剧的结局。

    苏朝宇似乎被这些词句烫到,他放开了江扬,怔怔地看了他好久,终於眼泪夺眶而出,像个孩子那样,哭得扑倒在江扬的怀里。

    江扬凝视著前座被推了镇静剂终於可以安睡的陆晨,一只手轻抚苏朝宇脏兮兮的短发,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天意,从他离开会场到带著反恐特警赶到陆家,一共花了23分锺57秒,的确低於正常的出警速度。这主要是因为今天是各党最後拉票的时间,云集了近十万民众的市民广场和各党派分散於整个城市的数十个大小活动现场牵制了反恐部队几乎全部警力。江扬亲自赶到防卫指挥中心,动用自己的军级领导权限,又托了老师杨霆远一级上将的关系,才勉强调动了最後的後备应急部队以及一架有狙击位的反恐直升机。

    周围的情况非常复杂,闻风而动的记者们已经陆续到达,更多的警察用警车排成隔离带戒严整条私家路,禁止在情况未明的时候放任记者们煽风点火。周星始终带著亲卫队的人忙忙碌碌,隔了好久,在苏朝宇都哭得脱力几近昏厥的时候,他忽然过来轻轻敲了两下车窗。

    江扬摇下车窗,火光中,这个镇静缜密的少校脸色白得像打印纸,他左手受了伤,用应急夹板吊著,右手神经质地放在腰间的配枪上,手指微微打颤,努力稳著声音说:“长官,可以请您下来看一眼麽?”

    江扬纵然万般不愿离开苏朝宇和陆晨,却知道周星绝不会为鸡毛蒜皮的事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给苏朝宇搭上自己放在车里的礼服上衣,走了出来,指指他的左手:“怎麽挂彩了?”

    “不留神碰的。”周星的回答简洁生硬,神情虽然紧张激动,还是挥手叫几个亲卫队员保护好苏朝宇和陆晨的车,然後果断地抿紧了嘴唇,转身就往山上走。

    这件事实在不可思议,卢立本的继承人习惯把每件事都说得清楚明白,摆在它们该在的条条框框里,像现在这样,太不像他了。

    周星走得非常快,转眼就转过一个路口,从隔离带上跳了下去,昂著头看著江扬,那双眼睛闪闪发光,隐有泪痕。江扬跟著跳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走吧。”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大概五十米,就看见了前面来来去去的许多便衣的人影,警戒线拉了好远。周星快步走过去出示证件,然後掀起警戒线请江扬进去。江扬认出几张国安部熟悉的面孔,心中不由悚然。

    拨开人群,周星带著江扬走进现场,那里停著三辆轿车,其中一辆是元帅府的标准黑色配车,另外两辆挂著民用牌照。“但是都是咱们的车,跟苏朝宇上校的。”周星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戴上旁边便衣递过来的一次性手套,缓缓地拉开了车门。

    亲卫队副队长刘嘉禾上尉,那个十八岁起就跟在周星身边如同弟弟一样的存在,那个笑起来会露出两行不太齐的白牙的农村孩子,以一个极不自然的姿势,软软地倒在前座上,颈间一道青紫的勒痕,显然已经停止了呼吸。

    周星更不停步,直接冲过去又拉开了另外两辆车的车门,里面横七竖八地各躺著四名亲卫队员的尸体,一样死於窒息,一样是几乎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软性钢索勒紧了脖子。周星强迫自己盯著那些早晨还跟他说话跟他开玩笑的队员们,手指紧紧抠著车门,却禁不住这潮水般的痛苦哀伤,慢慢跪了下去。

    夜色已浓,远处陆家别墅的火光几乎已经熄灭,警车和消防车的警笛依然刺耳地响著,反倒衬得这里一片死一样的沈寂。常年在边境的江扬不可能记得每一个亲卫队员的名字,却还记得那个横倒在前座上的矮个子队员早晨还帮他们查过配车的安全。当时阳光那麽好,他年轻的笑脸在明媚的光线里闪闪发光。

    江扬瞬间就明白卢立本教出来的继承人是在怎样的状况下砸断了自己的左臂。他从未见过周星哭得如此失态,向来镇静稳重的周星狠狠地把地面上的草都揪起来,国安部的特工试图提醒他这样会破坏现场,他立刻跳起来骂人:“放屁!这样的局会留根头发丝给你查吗!”若不是江扬亲自伸手拦著他,他大概还要抡他完好的那只拳头。

    成功阻止他继续发疯的人居然是刚刚赶来的秦月朗。他从国安部特工的手里抢过一只透明的物证袋,直接送到周星眼皮底下:“喂,你觉不觉的这个东西有点眼熟?”

    周星在江扬的怀里抬头一看,那里面装著一张鞋底拓样。他侧头在肩膀上蹭干眼泪和汗水,接过来细看:“42码的橡胶鞋底,带四颗塑胶鞋钉,方便运动和搏斗。”他不耐烦地抢过秦月朗手里的手电筒一扫车里的九个受害者,接著说:“不属於他们任何一个人,不过确实很眼熟。”

    秦月朗从口袋里掏出迷你办公终端,飞快地按了几个键然後把屏幕转到周星面前:“是不是这个?”

    江扬关心地凑过去看,那是一张鞋底覆膜的照片,一样是42码的橡胶鞋底,周星夺过去细看,秦月朗小心翼翼地低声告诉小外甥:“那是我们在你和苏朝宇被绑架的现场发现的……”

    江扬目光一凛,立刻走到没人的地方去打电话,周星已经对比完毕,回头告诉秦月朗:“没错,都是右